身形在空中掠過。

  雖然八咫名流很想留下來將羅傑殺死，但他受了傷，更重要的是他並不清楚羅傑的強大是來自於獵人小屋的加成。

  手中的武器雖強，但那是因為裏麵被注入了寒鴉劍主的力量，一旦這力量被消耗，那麽最終他很可能連逃跑都沒辦法做到。

  羅傑的強大還是超出了他的預估，更重要的是暗影長者。

  這一刻他無比後悔，為什麽沒在一開始就直接動用那把武器，歸根結底還是對羅傑的輕視。

  幾個月以前他在山頂的櫻花樹下輕描淡寫的打敗了那個年輕人。

  哪怕親眼看到對方的力量，他還是下意識地認為自己可以，可以在對方崛起前親手將其扼殺。

  斷臂上的鮮血止住，在極速前進中，八咫建角沒有任何掙紮。

  “帶我回去做什麽？”

  “連我一起殺掉算了。”

  建角冷笑一聲。

  “你違背了……的意願，回去打算怎麽交代？”

  對於寒鴉劍主，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稱呼。

  “他會原諒我的，畢竟我是他唯一的兒子。”

  “至於你，你還不能死，留著你還有用。”

  八咫建角眼中閃過一絲微弱的光芒，但很快就暗淡下去。

  用五味陳雜來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一點都不為過。

  就在不久前，他還認為自己的背叛雖然醜陋，但為了自己的父親，為了寒川的未來，還是值得的。

  他甚至願意為此償還欠下的命債。

  但這才過了多久？

  一切都變得無比可笑。

  他自以為的血脈，認為最值得驕傲的地方隻是謊言，而他一直以來的無力感，終於找到了原因。

  “嘭！”

  兩人從高空墜落，掀起了一地積雪。

  嘩啦。

  房門打開，八咫名流邁步走入其中。

  “我把建角帶回來了。”

  八咫名流開口道。

  “你讓我很失望。”

  寒鴉劍主抬起頭。

  “這是您教我的，在我小的時候，你告訴我，一切危險都應該扼殺在萌芽中。”

  “如果我不動手，幾年之後，寒川還會有我的位置嗎？”

  寒鴉劍主閉上眼。

  八咫名流清楚，他出劍，那裏發生的一切就沒辦法瞞過眼前這個人，當然從八咫建角那裏，寒鴉劍主也可以知曉一切。

  在剛才，他沒有直接動用那把武器，隻是為了少一些變數。

  “下去吧。”

  寒牙劍主揮著揮手。

  很快房間裏便隻剩下了“父子”二人。

  許久許久的沉默，八咫建角抬起頭。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寒鴉劍主反問道。

  “我居然隻是一個棄嬰，你為什麽對外宣稱我是你的兒子？”

  “而名流，他本來才是……”

  八咫名流滿臉苦澀。

  寒鴉劍主沒有回答，直到過了很久，處於失神狀態的八咫建角似乎想到了什麽，他眼中閃過一絲絕望，目光死死的盯住那個蒼老的身影。

  “父親，這是我最後一次稱呼您為父親……”

  “請告訴我，你收養並培養我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說到最後，語氣中已經帶上了濃烈的質問，因為內心深，處八咫建角已經隱約有了一個猜測。

  隻是他不願意相信，因為這個猜測所指向的真相，將會摧毀他幾十年來樹立的全部信念，和眼前這個男人在他心中的形象。

  寒鴉劍主還是沒有說話，他坐在矮桌後麵，身子縮成一團，臉色平靜地看著八咫建角。

  就像他們很多次交流時一樣，沒有喜怒，沒人能猜測出眼前這個老人在思考些什麽。

  “為什麽？”

  “到底是為什麽？！”

  八咫建角嘶吼著。

  “您是不是需要一隻握劍的手？！”

  他有些絕望的問道。

  從很多跡象表明，所謂的靈劍計劃並不是最近才開始的，而是在很多年以前，確切的說很有可能是寒鴉劍主歸隱寒川之後。

  從那時起，他可能就已經感覺到生命將至，所以才策劃起靈劍計劃。

  守護靈，修行者以及強大的武器。

  三位一體，最終才能夠鑄造真正的靈劍。

  但同時，寒鴉劍主的生命雖然以另外一種形式得以延續，但他原本的肉體卻已經破壞。

  他會變成一把活著的劍。

  雖然強大，但他需要一個執劍人，需要一隻握劍的手。

  這樣的人會完全屈服於寒鴉劍主的強大，進而失去自我，成為真正的傀儡。

  讓自己的兒子成為執劍人明顯不是個好選擇，也許從那時起，他便有目的的開始培養。

  除了血脈，還有一種羈絆，可以完美的發揮寒鴉劍主的力量。

  那就是守護靈。

  所以他需要一個擁有三足烏守護靈的兒子。

  並且在這個兒子成長起來之前，最好不要離開寒川，最好不要麵對危險，因為在未來，八咫建角的身體就是容器。

  事實上在知道靈劍計劃之後，選擇誰作為寒鴉劍主的執劍人是一個再明顯不過的問題。

  隻不過當時，在八咫建角心中，他自認為是寒鴉劍主的兒子，他認為哪怕自己並不能讓父親滿意和驕傲。

  但虎毒不食子，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會讓自己成為那個人選。

  可是現在真相被提前揭露。

  八咫建角絕望了。

  他想通了寒鴉劍主後來的冷漠，他和這個男人之間唯一的羈絆就是淪為工具。

  “我還記得小時候發生的事情，在我成長的過程中，您給我的那些指導，以及掛在臉上的笑容。”

  “但是在成年之後，這樣的笑容便逐漸消失，我們的關係也開始變得冷漠，一開始我以為是我做的不夠好。”

  “所以我拚命的修煉，完全放棄了正常生活，我隻希望能更強一些，能看到更多的認同！”

  八咫建角眼中的悲傷消失，隻剩下了死一樣的平靜。

  “四個月前，羅傑來到了寒川，你想收他為義子卻被拒絕，後來他成了您的學生。”

  “然後我又聽到了同樣的笑聲，羅傑的天資和成長速度匪夷所思，是不是隻有這樣的人才配成為您的學生，成為您的兒子？”

  “得到您的青睞，甚至繼承寒川的一切！？”

  八咫建角冷聲質問。

  “我開始理解名流的想法了，他是你的兒子，擁有八咫家族真正的血脈，但在你心中，就連他也不配成為你的傳承者。”

  “你渴望尋找到和你一樣天資縱橫的修行者，而羅傑就是在無數磨礪和死亡中篩選出來的，那唯一的一個。”

  他長出一口氣。

  “換了我，我也許不會選擇和名流類似的做法，但我同樣會感到失望……”

  將心中的情緒抖落，八咫建角反而變得更加悲傷。

  “我說的對嗎？”

  他看著寒鴉劍主，想要從這個老人臉上看到疑惑或者憤怒。

  但他失望了。

  溝壑縱橫的蒼老麵孔上一如既往的平靜。

  沒人能猜透他內心的想法。

  沒有人。

  “名流是我的兒子。”

  寒鴉劍主突然開口，“在我心中你也是。”

  聽到這句話，八咫建角非但沒有欣喜，臉上反而湧現出一股憤怒，他不想再遭到背叛之後還聽到謊言。

  因為在他心中眼前這個男人雖然蒼老，但就是他的天，是他的信仰和崇拜的對象。

  這些醜陋和謊言已經摧毀了他的信念，他不想再麵對更多的醜陋。

  “我是您的兒子？”建角冷笑一聲。

  “我隻是一個工具，一個準備了20多年的工具。”

  “能不能告訴我真正的身份，我是誰？”

  “真正的父母又是誰？”

  “他們在那兒，是死了……還是……？”

  說到這兒，他似乎想到了什麽，猛的睜大了眼呆滯的看著身前的老人。

  因為他聯想到一個可怕的後果。

  呼吸瞬間變得急促。

  “我說過，你們都是我的兒子。”

  寒鴉劍主開口道。

  “名流出生的時間比你要早，那時候我還年輕，遠沒有現在的力量和威名，而他的出生也是意外。”

  “直到被送到身前，感受到這個孩子和我相同的血脈，我才知道我有了自己的後裔。”

  “但那時，戰鬥太頻繁，我的敵人也太多，作為我的義子，他能活下去的概率遠比作為我的兒子大的多。”

  “這麽多年過去，除了我和名流，沒人知道這個秘密。”

  “至於你……”說到這兒寒鴉劍主話鋒一轉，“你是我從一個廢棄的村莊裏撿到的。”

  “放心吧，你的父母不是我殺的。”

  “現在還有什麽疑問嗎？”

  寒鴉劍主問道。

  “我，是您選擇出來的執劍人嗎？”

  八咫建角聲音顫抖。

  寒鴉建築目光微垂，片刻後才回答道。

  “曾經是。”

  八咫建角如同被抽幹了身上的精氣，“曾經是……你是想把我培養到什麽層次？”

  “現在的我沒有資格了嗎？”

  八咫建角雙目無神。

  “我很失望。”

  聽到寒鴉劍主說的這句話八咫建角覺得無比的諷刺。

  常暗之花是是他親手帶回來的，這算不算自掘墳墓？

  “你打算怎麽處置我？”

  “讓我繼續成為你的執劍人？”

  他胸膛劇烈的起伏著，在這一刻他想到了死。

  “還是直接殺掉我？”

  哢嚓。

  寒鴉劍主打開桌上的木盒，裏麵放著一把和八咫名流手中極為相似的武器。

  修長潔白的劍身，純淨的沒有一絲瑕疵。

  寒鴉劍主指了指八咫建角的胸口，“刺穿它，你可以不用死。”

  臉色變得蒼白，但八咫建角沒有任何反抗的念頭，無論是實力，而是幾十年形成的服從。

  他很想舉起手中的武器，哪怕拚死也要證明自己的態度，可握緊冰涼的劍柄，在揮動的一刹那，八咫建角還是猶豫了。

  他抬頭看了一眼寒鴉劍主。

  “既然我就是為你而存在，如果能讓你滿意……”

  “我就照做！”

  說完他不再猶豫，鋒利的劍刃貫穿胸膛。

  口中發出一聲悶哼，在低頭的一瞬間，他並沒有看到寒鴉劍主眼中閃過的失望。

  噗嗤！

  劍刀透體而過，直抹劍柄。

  八咫建角是如此用力，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夠隱藏他內心的痛楚。

  嗤！

  他張大了嘴，感覺從體內流失的並不是生命，而是自己的力量。

  以及代表八咫家族的守護靈。

  長劍雖然貫穿了他的身體，可隨著時間的流逝，整把武器卻如同寒冰一樣融化，似乎和八咫見著身體的什麽東西結合在一起。

  沒過多久，劍柄掉在地上。

  除此之外，八咫建角的身上卻看不到任何一個傷口。

  看起來沒受任何損傷，但八咫建角卻很清楚，屬於自己的某部分，再也回不來了。

  “回去吧。”

  “沒有我的命令，不要離開寒川。”

  “現在的我還能去哪兒？”艱難地站起身，八咫建角苦笑一聲。

  他從來沒有感受過這樣虛弱過，踉踉蹌蹌地向門口走去。

  “好好活著。”

  寒鴉劍主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八咫建角停下腳步。

  “剛才的那一劍已經要了我的命。”

  說完推門離開了。

  門戶洞開，屋外的積雪卷入，這時候一道身影出現，正是森田道博。

  他快步走入房間，彎腰撿起地上的劍柄，手上的靈力劃過，劍柄之下隱約的長劍出現。

  將武器放入盒中裝好。

  “劍主大人，常暗之花生效了，我們離成功隻有一步之遙。”

  寒鴉劍主目光平靜。

  森田道博似乎想到了什麽，試探性的詢問道：“當轉化完成，可以讓名流大人……”

  “不可以。”

  寒鴉劍主搖了搖頭。

  “他是您的兒子，不過……”

  “去做你的事情吧。”

  “其餘的我會安排好。”

  寒鴉劍主聲音低沉，森田道博想了想隻能閉上嘴。

  房間很快變得寂靜，隻留下寒鴉劍主一個人。

  他縮在矮桌後麵的陰影裏，瘦小的身軀甚至顯得有些可憐。

  寒川的巔峰，隻有他一個人可以感受。

  而另一邊，八咫建角跌跌撞撞的向自己的院落走去，他被抽取了守護靈，再加上之前戰鬥受的傷，身體早就堅持不住了。

  恍惚之中，他看到一道身影如同飛蝶一樣來到身前，然後將他摟在懷中。

  “建角大人。”

  是結城奈緒。

  “發生了什麽，您怎麽傷的這麽重？”

  “劍主大人知道嗎？”

  心中絞痛，八咫建角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鮮血，在昏迷閑，他看到了一張緊張而糾結的美麗麵孔。

  “原來還是有人關心我的。”

  然後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與此同時，進入到陰影世界之後，羅傑也發現了暗影長者身上的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