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最後一個英雄(中)
作者:北吞江楚      更新:2020-08-12 22:10      字數:6008
  “別人都是想出出不去,你可倒好,拚命往裏跑,有吃的沒?”

  寧晨曦毫不客氣地翻找著古笑然的口袋,一無所獲後忍不住拍了古笑然一巴掌:“窮鬼。”

  “這裏發生了什麽?”

  “你沒見到嗎?”指著河對岸的影影綽綽,陰森的樹林被淡淡的薄霧包裹:“對岸應該都是,你不是剛從那邊過來的嗎?”

  “我就是想問,那些東西是什麽?”

  “人啊,和你和我一樣的人,隻不過陷入了絕望和瘋狂而已。”寧晨曦歎了口氣:“歡迎來到祁門村,來了就別想出去了。”

  “我記得祁門村隻是個普普通通的村落,”古笑然吞了吞口水:“什麽將他們變成了這樣?”

  “你來過?我怎麽沒見過你?”寧晨曦眨眨眼睛:“你既然來過應該知道,祁門村什麽都沒有,除了山上的墓群比較多,傳說這裏埋葬過古時候的王爺”

  古笑然怎麽不知道山上的墓群?

  古安這些年每隔半年都會帶來來上一次加固什麽所謂的封印,他記得清清楚楚,山上的墓碑上的名字都背得滾瓜爛熟。

  “王爺?這就一亂葬崗,哪有什麽王爺?”

  “年初的時候傳開的,就因為這個破消息,來了幾個倒鬥的,”寧晨曦聳聳肩膀:“一人給上五百塊錢,村裏的那些潑皮無賴就跟著上山刨自己祖墳去了。”

  “什麽時候的事?”

  “上禮拜。”寧晨曦的語氣裏滿是嘲諷,“一幫人挖了兩天兩夜,玩意兒沒落著,反而掘出了一片黑水,順著河道流遍了整座山,村長爺爺說是掘斷了龍脈,山龍大人流血了,那幾個倒鬥的偏要說是石油,大喊發財了,嘿,一幫蠢貨。”

  寧晨曦頓了頓:“村民都以為那是好東西,從家裏拿了鍋碗瓢盆去接,還有人說那是大補之物,壯陽補陰,還真有人敢喝,你看到了,喝了那東西的人都變成那個鬼樣子了。”

  聽到此話,古笑然身子一震,腦門不自覺滲出冷汗:“等等!你說,那玩意兒流進了河裏?!”

  “不是這條啦,要是這條的話,我哪裏敢過來?”寧晨曦翻翻白眼:“直接喝下黑水的當晚就變成了那個樣子,瘋狂地攻擊身邊活物,先是吃了自己老婆孩,然後跑到豬棚裏亂咬,起初大家都怕極了,村長爺爺帶著幸存者逃進山裏,誰知道才躲了兩天,其他人也紛紛變異,王書記推測是因為大家喝過被黑水汙染過的水。”

  “等等,那些倒鬥的呢?”

  “嘿,窮山惡水出刁民聽過沒?那幫上山的潑皮無賴將他們攆走了,理由也很正,祁門村的東西就是祁門村的東西,哪裏輪得到外人染指。”

  “還真沒有契約精神,對了,你怎麽不跑出山?”

  “跑?這山被鬼封住了,看看這黑霧,你永遠找不到下山的路。”寧晨曦翻了翻白眼。

  “你爸呢?”

  “跟你爸一樣,沒了,我爸發現那幫倒鬥的上山之後就跟上去了,到現在沒回來。”

  “你在這做什麽?”

  寧晨曦鼓起腮幫子給了古笑然一拳:“淨說廢話,我當然是跑出來找我爸了!瞧你那熊樣,跟我來!”

  小手一把拉住古笑然,天色雖然晦暗不清,但古笑然也能看到女孩的手臂白皙勝雪,卻沒想到一個破落山村裏的姑娘能有這樣好的肌膚。

  隻是被這麽一個小姑娘拉住手臂,古笑然心中毫無波瀾之意,反而還有淡淡的厭惡,或許是因為寧晨曦傲嬌的態度,或者是因為一些別的東西。

  掙開寧晨曦,古笑然有意無意地擦了擦胳膊:“我能跟上。”

  寧晨曦翻了個白眼:“跟好了,別一會兒被什麽東西叼走。”

  一處山洞外,荊棘掩蓋著洞口,數雙眼睛藏於黑暗之中打量著洞外的二人,寧晨曦瞪大眼睛和裏麵的人大吵大嚷,可是裏麵的人渾然沒有放二人進去的意思。

  夜色微涼,古笑然蜷縮著身子不斷打量著身遭,隻是聽到一些風吹草動便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喂”

  “喂什麽喂!”

  寧晨曦明顯心情不太好,見洞裏麵的人將洞口堵死,忍不住一腳踹在古笑然的屁股上:“都是你!現在害的老子也回不去了!”

  “怎,怎麽了?”

  “他們懷疑你喝了黑水!”

  “我沒有啊!我來跟他們說!”

  “說什麽說?人就是這樣,碰到點災難就完全不敢相信陌生人了,尤其這事兒還是山外人引起的,你的身份太可疑了。”

  “那怎麽辦?”

  “怎麽辦?我也想知道!今晚上咱倆上哪住?在山裏亂晃遲早被抓住吃掉!”

  古笑然心裏咯噔一聲,抬眼看向那黑漆漆的山洞,隻見一個四五歲大小的女孩蹲在洞後,眨著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他,古笑然剛想露出善意的笑容,身後忽然伸出一雙手將女孩拉了進去。

  寧晨曦踹了古笑然一腳:“走了!”

  “我們去哪?”

  “去村子!”

  “那裏不是全是怪物嗎?”

  “大部分應該都上山了,對於他們來說黑水就像命一樣,你以為他們天天在山裏亂晃在幹什麽?”

  “怪物還有行動邏輯呢?”

  寧晨曦回過身來瞟了古笑然一眼:“你真以為他們是怪物?那種電影裏的喪屍?”

  “不,不是嗎?唉?你一村姑還看過電影呢?”

  “要你管!我爸不能帶我進城嗎?”寧晨曦個子不高,就算用力去踢也隻能夠到古笑然的膝蓋:“看起來好像是那樣,但並不完全是,他們還保存著智力,保存著感情,甚至還知道自己叫什麽名字。”

  “那”

  “你見過吸毒的嗎?”

  “吸毒?”

  “這大山裏的村子與世隔絕,是三不管地帶,或多或少都有些,毒癮犯了的人會失去理智,隻要為了那一口,就算殺父殺子這種瘋狂事也能做的出來,黑水就是這世上最可怕的毒品。”

  “你怎麽知道的?”

  “我爸可是村裏的獸醫!”

  “獸醫能知道這?!”

  寧晨曦翻了翻白眼:“我爸說,這黑水是液化的絕望,世上最恐怖的東西,隻要沾染半分便會成癮,之後便會瘋狂地追逐絕望。”

  “絕望!?”

  “沒錯,就是絕望,你理解的那種東西,所以,絕望成癮的人就會刻意追求絕望,無論是他人的還是自身的,你見過那種一邊痛哭一邊啃噬自己的孩子,臉上還能夠露出幸福的家夥嗎?”

  寧晨曦頓了頓,眼神有些恍惚地看了一眼身後:“他們每個人都見過,所以他們才會那麽怕,明明是保護自己的父親,兒子,母親,兄弟,卻無法壓抑住內心的**,拿起武器揮向自己,目的就是為了聞一聞絕望的味道,這不是瘋子是什麽?”

  “所以,按照你的說法,他們還是人了。”

  “嗯,他們還是人,雖然不會說話,而且行為瘋狂,所以還能夠以人的邏輯來對付他們,他們每天晚上都會跑到山上去尋找黑水,白天則是回到家裏休息,你就當他們是食人族就好了。”

  “那我們現在?”

  “回村子,現在他們不在,我們搜索點物資,我已經餓得走不動了。”

  聽到寧晨曦說吃的,古笑然不由得摸了摸早就幹癟的肚子。

  二人貓著腰穿過一片又一片叢林,隱約已經可以看見山道下的燈火了,寧晨曦忽然閉上嘴巴放慢步子,指了指前麵。

  二人屏息凝神了好久,判斷風聲並沒有送來連綿的咯聲,這才鬆了口氣,順著山道跑向村落。

  古笑然雖然來過這山裏多次,但都是直接跟著古安上山,從未在山村落腳過,這座破敗的山村隻在電視裏見過,除了黃土就是歪歪斜斜的磚瓦,連牆漆都沒有,暗紅色的磚頭參差不齊,村口的牆上還寫著大大的“計劃生育”四字。

  二人走了好遠,寧晨曦尋了個矮牆,利落地翻牆而入,古笑然雖然討厭寧晨曦,但在這陰森的鬼蜮中哪敢自己一人?連忙跟在寧晨曦身後跳進了院落。

  寧晨曦畢竟長於斯,每家每戶輕車熟路,偷雞摸狗更是沒少幹,貓著腰直接奔向廚房,古笑然一路尾隨,剛拐進廚房,古笑然便看見了一隻倒在灶台下的半隻黃狗,血肉模糊,上麵布滿牙印,

  他一生長在都市裏的孩子何曾見過這種東西?嚇得立時止住了步伐。

  寧晨曦淡淡地瞥了一眼:“老黃叔他家的看家犬,護了十二年的院,老黃叔老婆孩子死得早,就這麽一個念想,一邊哭一邊把它咬成這樣的。”

  平淡的聲音勾起一股陰冷順著脊椎骨爬伸,古笑然繞開黃狗,臉上滿是不忍之色,寧晨曦的口氣裏滿是遺憾:“可惜了這狗肉,被瘋子們咬過,吃不得了。”

  古笑然瞪圓眼睛:“這條忠犬!你竟然想吃他?!”

  寧晨曦咧開小嘴露出小虎牙惡狠狠地哼道:“老子現在餓得急,別說狗子了,逼急了你都吃!”

  言罷便不再理會古笑然,很快就在鐵鍋裏尋到兩隻硬邦邦的饅頭,自己嘴裏塞了一個,將另一個丟給了古笑然。

  古笑然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黃狗,倒也沒嫌棄硬邦邦的饅頭,用袖子抹了一下咬了一大口。

  看著古笑然吃著津津有味,寧晨曦眨眨眼睛:“山外的小少爺還能吃得慣村裏的粗糧呢?”

  “我不挑食,啥都吃,咱一會兒咋辦?”

  “趁著那些瘋子不在家,找個地兒休息一下,然後跟我找我爸!”

  “你的意思是他們還會回來?!”

  “廢話!我不是說了他們不是喪屍嗎?”

  “那,那要是找不著你爸怎麽辦?”

  “沒事,你不是跟著你爸開車來的嗎?咱開你家車跑。”

  “這就不管你爸了?!不對,我還有爸爸呢!”

  寧晨曦冷笑一聲:“你爸絕壁不是親爸,帶你來這鬼地方,這種老爸不要也罷。”

  “你才不是親爸呢!”

  “是啊,不是親爸。”寧晨曦拍拍手,好像理所當然的樣子,立時將古笑然噎在了那裏。

  “養父?”

  “沒錯,養父,我親爸早就沒了,這貨一手把我拉大的,一直跟我說要讓我當公主。”

  “然後呢?”

  “然後?你見過三歲孩子就會做飯縫衣養豬嗎?!而那個宣稱要讓我當公主的惡臭老男人燒開水都能把房子點了!不僅如此!他還臭不要臉地告訴我,灰姑娘辛德瑞拉就是這麽長大的!”

  語氣裏怨憤滿滿,古笑然不由得咳嗽了一聲:“呃果然是惡毒的後爸那之後你打算怎麽辦?”

  “找到他算,找不到他就跑,也算是對得起我對他的養育之恩了!”

  “額這話好怪然後呢?”

  “去城裏啊,”寧晨曦眨了眨眼睛,裏麵滿是憧憬:“我上次跟著臭老頭去城裏,見到一個特別高特別漂亮的大房子,一個和藹可親的大叔問我要不要去他們那裏當公主!”

  “公主?那地方在哪,你還記著嗎?”

  “當然!”寧晨曦將一張皺巴巴的名片從裏懷掏出,在古笑然麵前晃了晃,小臉上滿是得意。

  那名片上赫然寫著:

  海灣夜總會。

  古笑然差點咬掉自己舌頭:“那個,你很有前途,我看好你。”

  寧晨曦剛要再說些什麽,忽然雪白的耳朵一抖,連忙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古笑然見女孩表情嚴肅,也立刻閉上了嘴巴。

  風聲將一串詭異的聲音送入二人的耳朵。

  咯

  二人身子一抖,連忙趴在了地上,一點一點向窗口挪去,隻見門縫下隱隱一隻布滿泥點的鞋子從門前一跳一跳地走過。

  古笑然臉色大變,抓起寧晨曦的小手在掌心裏寫道:

  “你不是說他們上山了嗎?!”

  “誰知道?!”

  寧晨曦瞪了古笑然一眼,回過頭翻了翻白眼,她卻是忘了老黃叔是個跛子,出門都是拄著拐杖,從來都不進山,這些“怪物”不過是瘋掉的人,自然也保持著人的基本行動邏輯。

  當然,以寧晨曦的脾氣絕不會主動承認自己的錯誤。

  好在老黃叔並沒有拐到廚房,而是慢慢跳回了臥室,二人輕手輕腳地爬回院子,攀出土牆,剛一落地便大步跑開,離老黃叔的房子要多遠有多遠。

  既然那群怪物隨時都有可能回來,村裏是不敢待了,二人跑了好久,好不容易跑出村口,忽然身前亮起兩扇大燈,背後一條棍子狠狠砸在古笑然的後腦處,直接將古笑然撂倒在地。

  古笑然隻覺得眼前一黑,幾道黑影撲來將古笑然摁倒在地,身邊傳來寧晨曦的掙紮叫罵,一個粗豪的聲音響起:

  “濤哥!這村子裏的人都跑沒影了!他媽的,就找著這兩個小鬼!”

  “石油呢?”

  “沒找著!”

  古笑然眯著眼睛抬起臉,在遠光燈下艱難辨認出八個男人的輪廓,一個敞著懷露出胸毛的男人擋住強光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古笑然,山地靴毫不客氣地踩在了古笑然的腦袋上。

  “你們當初敢太歲頭上動土,這回不敢見老子了嗎?人特麽都死哪去了?!”

  一旁的寧晨曦拚命掙紮著叫罵道:“盜墓就盜墓,誰在誰頭上動土的!好不要臉!”

  那胸毛男回手給了寧晨曦一記大耳光,抬起一條長長的“鐵管”抵在古笑然的腦門上。

  槍!

  “老子挖出來的,就t是老子的!”

  古笑然立時反應到,這夥人應該是那群倒鬥的盜墓賊,雖然當初被村民趕出大山,但還在心心念念著“石油”,此番搞了幾條槍,拉幫結夥尋場子來了。

  隻是這事和自己毫無幹係,憑白挨了頓狠揍。

  看這夥人氣勢洶洶地來,滿臉都是囂張,想是還不清楚眼下狀況,古笑然隻覺得心裏怕極了,連忙大聲喊道:“我什麽也不知道,我也不認識她!我是登山的驢友,和我沒關係!”

  那胸毛男當初被村民攆走挨了頓毒打,到現在胳膊還綁著石膏,心裏憋了鳥氣,哪裏聽得古笑然的分辨?

  拎起古笑然的衣領,啪啪就是兩記耳光。

  “別跟老子裝,老子認得這個臭丫頭,你說和她不認識誰t信?!”

  可憐堂堂星之陸夜祈的英雄古安都沒舍得打過兒子,這回竟然被一個潑皮賞了兩個鮮紅的大耳光,古笑然皮子鬆,立時嗆出了眼淚,隻覺得這一夜是此生最糟糕的曆經了。

  村裏道路狹窄,八名大漢扔下車子,直接拎著古笑然和寧晨曦回到了陰森的山村,尋了間房子,一腳踢開大門,那胸毛男帶著一群人好似土匪一般鑽進去,對著古笑然又是一陣拳打腳踢,

  古笑然哪裏經曆過這陣仗,直接把自己和老爸上山的事全都交代了,包括封印,墓碑,就連古安的英雄身份也說了個明明白白。

  所有人一愣一愣地聽著古笑然一邊抽泣一邊講故事,不由麵麵相覷,隻覺得這孩子腦子明顯有些問題,連寧晨曦也開始懷疑古笑然是不是腦子進了黑水。

  逼問了好久也沒逼問出個什麽來,其中一個漢子幹脆一腳踹翻古笑然:“媽的,還真是個城裏大少爺,腦子不好還t娘們唧唧的,兩腳就哭成這樣了,滾滾滾,去給爺爺們弄點吃的來!”

  被揍了個半死的古笑然哪裏敢說不?

  捂著屁股跑向廚房,根本不敢回頭,胸毛男看著寧晨曦穿著熱褲的雪白長腿,不自覺舔了舔嘴角:“你們好好審審這小子,老子嚐嚐這臭丫頭的味道。”

  寧晨曦俏臉煞白,古笑然也是麵色大變,

  古笑然雖然不喜歡寧晨曦,但是畢竟二人同生共死過,寧晨曦也算是這地獄一般的山溝裏唯一一個還算心地善良的人,哪裏能無動於衷?但在八條槍指著的情況下一切也隻是敢怒不敢言,眼睜睜看著寧晨曦被那胸毛男拖進隔壁。

  怎麽辦?

  躲在廚房裏的古笑然隻覺得腦門滿是虛汗,不自覺低下頭,半條狗腿晃入眼簾。

  將寧晨曦拖進房間的胸毛哥適時傳來一聲驚叫,很快院子裏便人聲鼎沸,古笑然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胸毛哥在房間裏撞到了那個腿腳不靈便的老黃叔。

  推開廚房窗戶向外望去,隻見一個老頭抱著胸毛哥張大了嘴巴,一雙眼睛除了眼白別無其他!

  胸毛哥用僅剩的手掌抵著老頭的下巴,寧晨曦縮在門口,雪白的大腿一道明顯的擦傷。

  “都t愣著幹嘛呢!?沒看這老瘋子要咬我?!開槍!”

  “濤哥”

  “開槍!艸!窮山惡水的,殺個人算雞毛!”

  砰!

  子彈將那顆幹癟的腦袋打了個對穿,古笑然不由得身子一震,捂著嘴巴軟倒在地。

  殺人了!

  真的殺人了!

  他們敢殺人!

  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