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鍋吃了一半。

  美酒喝了一瓶。

  爐火燒得劈啪作響。

  馬修和四個商人相談甚歡。

  在場幾個都是商人裏的菁英，她們要麽見多識廣，要麽才思敏捷，對各領域都有著一定認知，由於出發點都是源於交易價值，所以對工具與原材料的本質看得更加透徹。

  光是純粹不同角度的思維碰撞，就足夠讓人心情愉悅。

  馬修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對索伊使了個眼色。

  送客。

  管家助理小姐心領神會，當即說道：“馬修先生，還有一個重要會議，馬上就要開始了。”

  “啊這……”

  馬修一臉無奈：“那諸位，我還得去開會。莊園很小，也隻有在這會議廳裏召開……索伊，手勢一下這裏的桌子。”

  貝爾笑嗬嗬地接上話：“馬修老弟，正事要緊，你去忙吧，我們已經打擾了你很長時間，也該回去了。”

  窮查理也很上道：“確實。馬修先生日理萬機，我們就先告辭，等馬修先生空了之後，再來叨擾了。”

  娜塔莉和芭芭拉本不想這麽快走，但有貝爾和窮查理的話，她們就不好故意拖延留下了，也隻能一個個站起來，進行告別。

  就在這時，會議廳大門突然被人一把推開。

  “吸血鬼大哥哥！”

  一個精神少女的聲音響起：“我們完成了！無線話機已經通過了所有測試！可以直接發布出去了！快來看！”

  阿拉克涅高舉魔術義肢的右拳，全身上下寫著高興，雖然臉上身上都是髒兮兮的油漬，但絲毫不影響少女蛛後的興奮雀躍。

  馬修頭疼。

  之前巴不得無線話機馬上搞出來，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在這個時間到報喜。

  得，兩個商會的姑娘肯定不肯走了。

  馬修看向旁邊。

  娜塔莉突然唔了一聲：“馬修先生，我的腿出了問題，短時間裏沒法恢複了，隻能叨擾兩天了。”

  馬修臉皮抽了抽，你這理由也太硬了一點，好歹來一點有誠意的理由啊！

  芭芭拉則是有些坐不住，眼神變得迷蒙起來，臉上湧起紅潮，身體扭來扭去：“馬修先生，對不起……呼呼，我不會喝酒，一喝酒就會渾身發燙，身上出現紅疹，發癢，今天狀況特別嚴重……隻能在您這裏休息一下了，隻要有一個火爐，一張床就可以。”

  這位也好不到哪兒去。

  娜塔莉冷冷看著後者：“芭芭拉小姐，請收起你那一套把戲，交際花的芭芭拉·霍特怎麽可能不會喝酒。”

  “很多時候事實本就和大家所想完全不同，不信的話盡可以讓吉賽爾小姐來查證，紅十字研究會的本事，足以判斷我所說話的真偽。”

  芭芭拉滿不在乎，她身上肉眼可見浮現出一片片紅斑，讓馬修一驚，這還真是酒精過敏的通常症狀。

  “倒是娜塔莉小姐，你說你腿出了問題，能給大家看一看麽？到底是紅腫發青，還是肌肉酸痛？”

  到底是競爭對手，稍微一個不對，兩人就開始了互下絆子。

  “沒問題。”

  娜塔莉挽起筆直的黑色褲子，露出裏麵的左腿。

  隻是這左腿白得炫目，由一塊塊秘銀和黃銅部件潛入組裝而成。

  娜塔莉的左腿竟然是魔術義肢。

  現在她的左腿在微微戰栗，發出周期性的輕微抽搐，這不是自己能控製表現出的症狀。

  “幾年前的一次海上交易，我跟隨船隻進入一座土著島嶼，想要換取他們養的一種鳥。但他們當時卻想要抓住我們用作人質，逃跑中我被砍掉了左腿，還好後續增援很快趕到，讓我保住了性命。”

  她語氣平淡，沒有對那場突然出現的慘烈廝殺過度描述，反而更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馬修無言以對。

  魔術義肢故障、對酒精過敏，或許是娜塔莉和芭芭拉周全計劃的一部分，但一個不好，娜塔莉可能左腿再次報廢，芭芭拉也可能因為酒精過敏陷入極度危險。

  這些都是貨真價實的，以自身安全作為籌碼，換取一個不容有失的機會。

  兩個姑娘這麽拚，還是讓馬修十分動容。

  事實上他也沒準備趕她們走。

  無線話機這東西自帶高附加值屬性，更像是一個基礎概念核心，具有太多的開發性和延展性，也需要商人們大力推廣普及，以釋放其技術生態價值。

  “阿拉克涅，東西呢。”

  “這裏！”

  少女蛛後翻開自己腰包，從裏頭掏出一個半片磚頭大小的黑色裝置。

  它整體以木頭製作，外有黃銅包邊，有著長方形的正背兩麵。正麵有一個小小的晶塊屏幕，屏幕下是12個按鍵（包括0-9十個數字鍵以及重啟的R鍵、掛斷聯係的M鍵），背麵一個小蓋子。

  阿拉克涅打開背麵蓋子，給馬修展示說：“裏麵是一個小型的魔能反應堆，或者說，魔能池。”

  魔能池同樣呈四四方方型，卡在一個秘銀魔術回路中，提供整個裝置的能源。

  “光是為了縮小魔能池的體積和重量，就耗費了三個月，每縮小一點就非常困難。”

  阿拉克涅手指在無線話機上輕輕比劃，口中說著：“它裏頭是特製的無線回路芯片，芯片研發是最難的，大半年時間的時間都消耗在上麵了……你先試試看，效果和有線的一樣。”

  馬修接過話機，一隻手能拿住，就是體型略大，不是很趁手，重量也比有線話機要重，不過也還能承受。

  “這一個已經接入了莊園基站體係，前麵加撥001就能進入莊園話機網絡，也就說，如果要打主宅的有線話機，那麽就撥通001-001。”

  馬修摁下這六個鍵。

  大概三秒鍾後，桌上話機叮叮叮響了起來。

  阿拉克涅過去接起來：“喂喂喂？吸血鬼大哥哥，聽得到嗎？”

  “……聽到。”

  馬修又撥了兩個電話，分別和魔術部吉賽爾，工程部帕梅拉簡單聊了兩句，雙方聲音清晰，並無失真，而且反應幾乎同步，感覺不到延遲。

  “裏麵的芯片，能覆蓋多遠？”

  “方圓50公裏。”

  阿拉克涅對數據指標非常敏感：“現在植生羊的數量正在穩步增多，伊阿宋已經生了十二頭小羊，吉賽爾姐姐和帕梅拉姐姐將它們全部‘馴化’完成，隨時可以作為無線基站，固定在需要的區域。”

  “考慮到信號強弱和減少空窗區，我們建議，三座城市可以配置兩頭植生羊無線基站，就能完成城市間全覆蓋了。”

  “很好。”

  馬修點點頭，當即提出了新的問題：“信號轉接是怎麽完成的。”

  “無線信號是通過芯片和植生羊，以金羊毛通過阿克夏傳遞特定信息，但信號轉換到低語獵手基站，又是如何做到標準統一的？”

  阿拉克涅嗯了一聲：“這是內部結構上的一個難題，好在亨特想出了一個機械鍾表式的辦法，讓植生羊和低語獵手之間，通過體外的一台巫術計算機進行轉換，也就是你之前說的交換機。這樣避免兩個機體互相擾亂，也減少它們意識湍流崩潰的危險。”

  “還有承載能力的問題，如果使用人數不斷增多，植生羊基站是否能保持穩定？上限數量如何確認？”

  “根據杜莉那邊的模擬推演，伊阿宋能同時承載持續信息傳輸的線路，大約是12萬4千條左右。”

  馬修皺眉：“也就是說，那些小羊，隻能承載1萬條線路？”

  “的確要少很多……才生下不久的植生羊，固定為無線基站後，能承受7200條左右的線路傳輸。”

  阿拉克涅聲音也小了起來。

  “如果出現故障，不論是植生羊意識湍流混亂，還是純粹個體的生理異常，如果進行售後處理？你們有多少後續應對措施？維修和保養有無需要？有沒有成套的方案流程？”

  “這個……沒有，植生羊不會故障，它們非常強壯，什麽都吃，隻要吃飽它們就沒問題。”

  “天真。”

  馬修毫不客氣地說：“作為技術專業人員，還是你們小組的負責人，你就是以假想和感覺來回答問題的嗎？”

  “對不起。”

  少女蛛後有些沮喪，低頭看著腳尖，雙肩垂了下來。

  “還有話機的外觀，不要有那些沒用的銅線配置，要盡可能輕，外觀簡潔美觀，不要加入這些意義不明的鎏金花紋。”

  “外表足夠簡單，就能給使用者更多的空間，他們怎麽裝飾都會更方便……”

  旁聽的娜塔莉和芭芭拉，則是心驚肉跳，兩人不斷交換眼色。

  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商人們是有共識的。她們可以為了搶訂單互相下絆子，也可以為了集中力量攻克過於強勢的客戶而一起配合。

  什麽叫“隻能承載1萬條線路”？

  1座基站承受1萬條線，還不恐怖嗎？

  她們聽得明白，俾斯麥莊園耗費了一整年功夫在無線話機研發上，試機成功後，馬修第一個想到的卻是故障如何處理，後續服務問題。

  大名鼎鼎的骸骨蛛後，都快被他給訓哭了。

  這讓兩人更是心裏一緊。

  難怪俾斯麥莊園對新技術的開發和配套，總是能遠超同群，馬修對專業上近乎苛刻的認真態度，就是這裏成功的強大基石。

  馬修斥責完後又態度緩和了下來：“我也知道，這些當然沒法一下子做得盡善盡美，不過還是要納入考慮範圍……能這麽快做出來，你們已經超乎我的想象了。”

  “阿拉克涅，你們小組做得很棒。”

  他笑著比出一個大拇指。

  少女蛛後這才鬆了口氣，也恢複笑顏：“我們小組很強的！”

  “去給吉賽爾和帕梅拉看看吧，她們一直在背後支持你們小組，也到了讓她們開心開心的時候了。”

  “哦對哦！我先走了！”

  她扭頭就朝外跑去。

  馬修轉過身，臉上微微一笑。

  “兩位對我們的無線話機有興趣？”

  娜塔莉立即表示：“非常有興趣。”

  芭芭拉則是一臉泛紅地說：“我就喜歡這種刺激的東西，今天過來真是太好了。”

  “那我們慢慢談，索伊，會議延期，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