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修對秘法會的了解，一部分來自吉賽爾，但更多的內幕辛秘卻是從雪萊夫人處聽聞。

  秘法會這個組織，最初雛形脫胎自真理之眼，裏麵的核心骨幹也都是以巫師為主，也吸納各行業學者的加入。

  外界大多人眼裏，秘法會是一個邪惡癲狂的地下結社，一直覬覦神明力量所在的禁忌領域，為此他們不惜破壞世間被公認的道德和法律。

  妥妥的反派和罪犯聚居地。

  不過。

  拉高視角的五大王國，真理之眼以及神殿眼裏，秘法會的定位卻和普通人眼中截然不同。

  這是一個各方許可的灰色組織。

  所謂灰色組織，就是它可以是黑的，也可以是白的，就看各方不同時間的需求。

  比起完全不受節製的蜘蛛公館，秘法會就要規矩懂事多了。

  如果真正消滅了秘法會，這一灰色人群就可能換一個規矩，造成的危害隻會更大。

  秘法會就是在各方政治妥協和利益考量之後的平衡產物。

  不論五大國還是神殿、真理之眼，暗地搞出意外鬧大後，就可以堂而皇之把秘法會拖出來頂罪。

  秘法會存在需要付出的重要代價之一，就是背黑鍋。

  總而言之，都是秘法會的錯就對了。

  當然，他們自己也搞事。

  緋蝗之災時，各方受到空前壓力，神殿也表現出一種試圖再次淩駕眾人的態勢，再到現在黑暗時代，神殿被真理之眼技術製裁，雙方幾百年延續的矛盾再一次公開被引爆。

  秘法會生存的土壤在迅速消失中，不久之後他們就終將麵臨一個無法逃避的選擇：怎麽站隊。

  歸根結底。

  羅斯特大陸，世俗事物管轄歸屬於王權，超凡事宜依仗巫師和神殿，貴族隱匿在他們背後。

  秘法會隻是一個隨時可以放棄的棋子。

  他們沒有核心戰略威懾力。

  這也是秘法會最尷尬之處，他們懂巫術，但比不上真理之眼，他們懂煉金術，又無法與秘銀工坊相比，他們懂醫學、數學、天文、機械、冶煉……但這些不足以支撐他們獨立的旗幟。

  秘法會一直想要破局，不僅僅是充當那個夾縫之間緩衝墊，而是擁有自己的聲望和力量的勢力。

  所以他們孜孜不倦瘋狂地研發，想要利用“秘法”找到一種捷徑，突破巫師、神官和煉金術師的封鎖，自成體係。

  然而彎道超車何其之難。

  冰原鎮被毀，就是因為“猩紅詛咒”的秘密實驗暴露，秘法會自己不動手，貴族們也會將這裏夷為平地。

  尤其是，秘法會必須仰仗貴族的錢袋子，拿人手短。

  貴族可不想再看到新的巫師或是神官出現，他們隻想要一條聽話的狗——不管這條狗怎麽凶狠瘋狂，隻要繩子在自己手裏就行。

  秘法會一直在掙紮，試圖從各方壓製和控製下找到出路。

  可他們沒有時間了。

  真理之眼和神殿這兩位巨無霸開始了公開的對抗，秘法會就再無生存空間，因為已經不需要緩衝帶了，戰爭已經開始。

  五大王國礙於法律和過往宣傳，不可能接受秘法會，真理之眼早就厭惡秘法會的左右逢源，神殿也對研究禁忌力量的秘法會深惡痛絕……

  走投無路之下，會首蘭尼夫人帶著加繆找到俾斯麥莊園這顆大樹，這裏已經是她們最後可以依仗的力量。

  馬修看著最新的兩份報紙。

  《魔術》頭版上，已經發布了最新的“元素之眼”改造公告，真理之眼的巫師們會從首都和首府開始，逐步分批次改造。

  此次改造計劃，是為了讓元素之眼傳遞速度更快，讓其以鏡像投影的方式顯示，而不再需要巫師的解讀。

  《奧秘》的大標題則是關於農作物的汙染報告。

  秘銀工坊和薩克森王室組織了大量植物學家進行野外采樣和試驗，發現大量農作物都被一種詭異的力量汙染，植物表麵出現不明黑斑，這種情況正在變得越來越嚴重。

  食用這些汙染糧食的人和動物都有不同程度的狂躁和癔症，表現出明顯的攻擊性，胡言亂語，害怕光線，和夜魔感染者非常接近，醫治起來非常困難。

  目前僅僅發現，俾斯麥莊園的魔術小麥、魔術水稻對這種汙染具有免疫力，並且食用後對人體毫無影響。

  秘銀工坊大力提倡，讓大家盡快大量種植魔術作物，注意控製，不要讓被汙染的糧食流入城市和市場……

  馬修喝了一口茶，放下報紙。

  黑暗時代裏，一樁接著一樁的麻煩，大多普通人都還在焦頭爛額於每日生計，又哪來精力去揣摩群體之間的暗流和交鋒。

  “對了。”

  馬修看向旁邊的管家助理：“有一陣子沒有看到雪萊夫人了，她一直在紅十字？”

  “是的。”

  索伊翻開自己的記錄本，迅速翻到其中一頁：“大概半個月前，雪萊夫人就和吉賽爾小姐一直在討論怎麽對紅十字研究會進行升級。”

  “黑暗時代出行風險很高，雖然還是有一部分人願意到紅十字來做三高手術，但更多人選擇了觀望和保守治療……”

  馬修倒是能理解。

  比起看不見的疾病，還是看得見的夜魔帶來的壓迫感更直觀。

  人的本能就是這麽短視。

  “因為這個原因，紅十字現在收入降了一半。”索伊扶了扶眼鏡：“雪萊夫人就一直在想，尋找一個新的創收的路子。”

  “雪萊夫人和吉賽爾小姐商量了很久，之後決定，從擅長的方向入手，而且一定要是有錢的人會考慮的項目，並且需要是具有獨創性……”

  索伊頓了頓：“紅十字現在內部開了一個‘整容手術’項目，由雪萊夫人主刀，吉賽爾小姐和潘妮小姐輔助，目前已經做了兩起手術。一個是被燒傷的一個小女孩，還有一個……是斯派德先生。”

  馬修穿上衣服：“走，去看看。”

  ……

  紅十字大樓裏燈光明亮，照得四周如同白晝。

  一輛魔能公交車停在大樓外的站台邊。

  馬修發現，這棟原本空曠的大樓變得熱鬧起來，進出的人很多，裏麵隻有幾個是俾斯麥莊園的居民，大多是不認識的男女。

  索伊解釋說：“裏麵有相當一部分是埃裏克城的人，埃裏克城的醫療手段有限，外麵救不了，他們也會過來嚐試尋求醫治。”

  “以前紅十字不對外開放，後來吉賽爾小姐發現，不少人因為被夜魔感染，以及誤食用了被感染的食物，導致變得癲狂失去理智……”

  吉賽爾以副會長身份召開了一個內部會議，商討如何應對這種狀況。

  那時候，馬修正在主宅裏美滋滋地玩遊戲，各種文件都丟出去，讓各部門互相協調，所以不知道這事。

  會議概要被索伊抄錄了一份，大體情況是：

  吉賽爾小姐認為，目前可以定期開放紅十字，僅限於北方貿易區居民的“夜魔症”專項診治，用以收集更多的夜魔症情報和感染數據，為預防這些症狀打下基礎。

  雪萊夫人提出了反對。

  她的理由很清晰，紅十字的專職醫生人數很少，能維持俾斯麥莊園居民的醫療需要已經很勉強，冒然加入外界人士，不僅會讓可疑人員進入，而且工作強度會超出負荷，還會影響到內部資源分配。

  兩人就在會議上大吵了一頓。

  後來還是學者摩西給出了一個折中的方案。

  摩西建議，可以收納部分夜魔症患者，但需要審核個人資格，這個流程叫做“醫治申請”，通過審核，紅十字來決定是否醫治和收納。

  這樣一來，主動權就在紅十字手裏，醫療資源就能更加靈活處理。

  前不久，蘭尼夫人將秘法會幾乎所有醫生都帶了過來，一共三十三名富有經驗的藥劑師和醫師，一下子讓紅十字人手充裕起來。

  然後就演變成了現在的模樣，通過申請審核，確認符合資格，再按照給出的準入證日期，乘坐魔能公交車來紅十字就診。

  “現在，醫療準入證已經是一證難求，聽說埃裏克城不少人已經在高價收購。”索伊笑著說：“紅十字現在已經變成了北方最好的醫治場所。”

  馬修沒有笑：“通知下去，醫療準入證必須人證對應，禁止投機倒把。這對一些人是救命的機會，誰敢亂伸手，打斷他的手！”

  看到馬修少有的冷酷模樣，索伊趕緊點頭記下。

  他進入後沒有找到人，前台的藥劑師說，雪萊夫人和吉賽爾小姐在五樓查房。

  馬修又乘坐魔能電梯一路抵達五樓病房。

  沒走兩步，他就從旁邊第一間屋子聽到雪萊夫人的聲音。

  “慢一點，別緊張，放鬆，現在我會一點一點揭開紗布。”

  馬修走到門口。

  穿著白大褂的雪萊夫人溫柔地安慰著一個病床上的小女孩，她一點一點拆開小女孩臉上的白紗布，姑娘捏著手指，呼吸都變快了起來。

  “貝琳達醫生，我有點害怕……”

  “別怕。”

  雪萊夫人輕輕拉開最後一點紗布，露出裏麵光滑白皙的皮膚。

  小女孩大概隻有七八歲，她緊閉雙眼，雙手死死抓著被子。

  “來，睜開眼，乖。胡麗雅，看，你的臉又恢複以前的模樣了哦。”

  雪萊夫人拿起一麵鏡子放在她麵前。

  胡麗雅緩緩睜開眼，但馬上她又緊緊閉住。

  好一會兒，她才敢一點點睜開。

  看到鏡子前的自己，她一臉不可置信：“我……這……我的臉好啦？這是真的嗎？貝琳達醫生，您太厲害了，您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人。”

  外麵跑進來一對夫婦。

  馬修認得其中的男性，是阿拉克涅小組的成員，工程師亨特。

  “太好了，太好了，這張臉，就是胡麗雅本來的臉啊。”

  胡麗雅的母親喜極而泣。

  亨特也抱著女兒，眼裏噙著淚：“胡麗雅，太好了，太好了……都怪我，都怪我，不該把你留在實驗室裏……”

  馬修鼓掌走進來：“可喜可賀，看來恢複手術很成功。”

  雪萊夫人撩了撩耳發：“雖然有很久沒有做了，不過經驗和記憶還在，以前我可是鑽研了很多很多時間……就是想要這個結果。女人為了變美，什麽苦都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