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塞浦路伯爵一口茶噴了出來。

  “你說什麽？”

  他用毛巾擦著嘴角：“盜火者小隊要正式開始進入和東部行省交匯處，定期清理夜魔？你們在開玩笑嗎？開玩笑的吧？”

  男爵埃迪一臉認真地說：“伯爵大人，這不是玩笑，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兩天前，我被邀請去俾斯麥莊園主宅開會。這件事您也知道。”

  “我是知道啊。”塞浦路伯爵皺眉：“不過兩天前的會議，是盜火者小隊的內部會議，主要講的是巡邏路線和明確職責……你也是這麽說的。”

  “確實……”

  埃迪男爵臉色有幾分尷尬：“隻是當時說，要改變戰略，從原本的防守姿態切換為主動方，讓狩獵夜魔，驅逐夜魔變成盜火者小隊日常責任之一。”

  當時埃迪男爵和塞浦路伯爵一個態度。

  你以為你們俾斯麥莊園就了不起啊？

  了不起夜魔也不買你賬。

  不是有錢有裝備就能為所欲為的！

  昨天晚上，第一批盜火者套裝被送到麵前時，埃迪男爵依舊認為，這充其量算是一種補強，並不能徹底改變人類防守姿態。

  然而當珍妮弗隊長帶著埃迪小隊，親自穿上盜火者套裝，在野外殺夜魔如殺雞，埃迪男爵當時看的一臉茫然，然後是頭皮發麻。

  俾斯麥莊園用行動告訴他。

  抱歉，有錢有裝備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從最初的人暈了狀態恢複過來，埃迪男爵狂喜，他小心翼翼穿上套裝，在珍妮弗指點下嚐試了一番。

  他發現，穿著這一身，在黑暗中，那些夜魔就像是傻兔子一樣，傻愣愣任憑他射擊，簡直比以前打獵還要輕鬆。

  “真的有你說的那麽離譜？”

  塞浦路伯爵還是一臉懷疑。

  無他，這事實在不符合邏輯。

  到現在為止，黑暗時代的第一個月才剛剛過去，俾斯麥莊園就做出了全套的應對措施。

  開始第一步還能接受，步步為營，堅壁清野，建造盜火者小屋來構建安全路線，小隊巡邏保障沿途安全。

  然後第二步就直接開始殺夜魔如殺豬。

  這合理嗎？這不合理。

  哪怕就是野外遊蕩的豬，殺起來也沒有那麽容易。

  他不由懷疑，是不是中間哪裏不對勁，少了點什麽。

  比如說，第一步建造小屋，第二步是建立堡壘，第三步培訓士兵……經曆種種磨難和漫長時間摸索，最後一步，才可能到他們說的這個程度。

  可埃迪男爵告訴他：“不是的……伯爵大人，雖然這有點匪夷所思，但這的確就是事實。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

  “附近的夜魔，已經不再是我們的威脅，而是變成了我們的獵物。”

  “兩天前的會議，大多數時間，幾個小隊其實是在爭論狩獵領地問題。”

  埃迪男爵撓了撓頭發：“當時我沒在意，覺得他們在討論什麽**問題……現在我才知道，他們三個小隊已經把最大片的區域劃走了，我們小隊就隻能去靠近東部行省邊沿地帶狩獵。”

  “倒不是那裏有什麽不好，隻是來回很費時間，黑暗中開巡邏車不能太快，容易被石頭和坑洞影響，效率比較低。”

  塞浦路伯爵端起茶杯喝了兩大口，冷靜了一下。

  “你試過那個盜火者套裝？”

  “當然，您放心，有那東西，夜魔就和牧場的小羊一樣，兩槍一個。”

  說到這裏，埃迪男爵頓了頓：“當然有盜火者套裝也不代表所向披靡。高等階的夜魔依舊是一個大問題，不過隻要按照盜火者小隊研究製定的方針，進行可持續化、控製數量和頻率地狩獵，風險就能降到最低。”

  “再者如果遇到不可抗的高等階夜魔，也能發出求救彈，請求俾斯麥莊園的高階戰力，如劍徒、弓使兩位就會迅速馳援。”

  “不論是戰略還是戰術，都非常完善。”

  塞浦路伯爵聽得微微頷首，他忍不住笑了一聲：“果然是老了。還是抱著舊時代的想法，認為很多事完全做不到，這個時代又有什麽不可能呢？”

  “教宗是古神靈格，緋蝗一族源頭是神眷，海裏還有古神破碎的意誌，這些都已經是確切出現的事。”

  “新時代到了，我也該大膽一點，做出更多具有前瞻性的設想。”

  他拍了拍埃迪男爵的肩膀：“埃迪，你父親和我從小就是摯友，後來他在海上出現了意外，你就到了我這裏。雖然家族領地被王國收回，但你的爵位和身份依舊是保留下來。”

  “這些年你一直作為我的副官跟隨我出行，不論民生、財政、經濟、外交事務，我都讓你陪同，其實是為了讓你盡可能了解這座城市。”

  塞浦路伯爵用深邃的目光看著年輕的男爵：“我一直是把你當成埃裏克城繼承人培養。”

  埃迪男爵慌忙說：“伯爵大人，我一直都沒有任何二心，這座城市永遠屬於塞浦路家族。能夠在這裏發揮一些自己的想法，我已經非常滿足了。”

  “不。”

  中年伯爵搖了搖食指：“你知道的，奎恩不適合成為一名行政長官，他的性格和愛好都在做巫術研究上，他有他的路。”

  “至於這座城市……永遠屬於塞浦路家族？”

  他自嘲了一聲：“連古德涅維帝國，古都靈帝國都會覆滅，世事變化，誰知道呢？我隻希望，很多年以後，這座城市依舊屹立在北方，被所有人知道。”

  “所以我想得很清楚，純粹家族式管理已經不適合這裏。”

  塞浦路伯爵眼神堅定：“為了這座城市，也是為了塞浦路家族，這是必須做出的選擇。我會效仿俾斯麥莊園正式開始行政改革，行政大廳將會變成事實上管理這座城市的真正機構。能者上位，就是埃裏克城的新政策。”

  埃迪男爵身體一震。

  作為一名貴族，他很清楚這句話代表了什麽。

  將世襲製的貴族權力主動鎖起來，塞浦路伯爵這是下了何等決心，擁有何等廣大的心胸和抱負！

  埃迪男爵轉瞬又明白。

  核心原因還是在於，俾斯麥莊園的誘惑實在太強了。

  看起來埃裏克城一切順風順水，但作為管理這座城市的實際成員之一，埃迪男爵很清楚，這座城市已經陷入了一個瓶頸。

  作為一座卡爾馬王國的北方郡城，它可以說是無可挑剔。

  但要和羅斯特大陸那些古老又強盛的城市競爭，它卻還是有太多製約。

  不說其他，光是氣候、土壤和水就是先天性鎖住埃裏克城的限製。

  塞浦路伯爵隻有一條路：將埃裏克城獨有的優勢發揮到極致，才可能創造出前所未有的奇跡之城。

  放權，吸納人才，敢於挑戰古老規則。

  有俾斯麥莊園做靠山，他有充足的底氣和信心——哪怕出了亂子，也能讓隔壁莊園的力量幫助平複，東山再起。

  見過了澎湃廣闊大海的人，是無法再為湖泊而敬畏的。

  “伯爵大人，屬下願意和您一起，嚐試讓這座城市被所有人所銘記。”埃迪男爵認真地說。

  沒有男人能拒絕一份充滿氣魄的事業。

  “哈哈哈，好，好，讓我們一起，給那些南方城市的人看看！”塞浦路伯爵倒了兩杯酒，遞給年輕貴族一杯：“當其他城市還在為夜魔而煩惱，我們已經在利用夜魔的存在，迅速發展前進，真是妙不可言。”

  埃迪男爵也不由露出笑容。

  ……

  秘銀工坊的總部。

  一名戴著圓眼鏡，頭發柔軟的斯文男性將手裏的稿件做好標注，遞給旁邊的男助手。

  他叮囑說：“記得這些稿子一定要按照原文印刷，尤其是這次的‘盜火者’追蹤報道，至於刪掉了兩個其他方麵的報道，我會寫信給撰寫者進行說明，告訴他們延期發表。”

  “是。米歇爾先生，我這就去。”

  助手將稿子在書桌上頓了頓，猶豫了一下：“米歇爾先生，可是花這麽大篇幅報道盜火者，真的好嗎？已經有不少人抱有微詞……說是菲妮克斯小姐的關係，讓我們編輯部一直在傾向於俾斯麥莊園。”

  米歇爾用食指扶了扶眼睛：“外界言論當然重要，但我們《奧秘》首先要確保，報道本身是真實並且具有重大意義。越是具有深遠意義的發現，越是需要加大篇幅進行跟蹤，這也是我們核心職責所在。至於其他非議，讓他們去，不必放在心上。”

  “我隻是聽不得他們說米歇爾先生您……”

  助手打抱不平道：“明明您一直在兢兢業業，卻老是有那麽多人說您公私不分。”

  米歇爾臉上一黯。

  助手頓時意識到自己失言，趕緊解釋：“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米歇爾先生，都怪我亂說話。”

  “沒事。”

  米歇爾隻是笑了一下：“的確是我自己犯了錯，當初因為自己的私人感情問題，導致秘銀工坊設計圖泄露給了秘法會，他們也沒說錯。”

  “當初都怪秘法會太狡猾……”

  助手還在試圖圓回來：“現在雪萊夫人已經棄暗投明，到了俾斯麥莊園，也變成了裏麵紅十字研究會的副會長，完全不是他們嘴裏說的魔女。”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的好意，去打印稿子，工作要緊。”

  米歇爾溫言說。

  “哦哦，是，我這就去。”

  助手這才抱著稿子一路跑出去。

  和助手擦肩而過，走進來一個年輕男子。

  他一頭銀發，穿著佛若克軍裝，腰係軍刀，身姿筆挺，卻又有著貴族的優雅氣度。

  “米歇爾先生，冒昧拜訪。”

  “維克多王子，請坐。”

  米歇爾示意。

  “我也不客套了，聽馬修說，盜火者套裝做出來了？”銀發王子一臉好奇：“據他說效果很不錯，而且有一套盜火者套裝已經送到了您這裏。”

  “很不錯？這個評價有點太低了。”

  米歇爾笑了笑，指向一旁：“在那。您自己看。”

  維克多走到桌前，將套裝三件套，戰術目鏡、隱匿外套、特製子彈依次仔細觀察。

  “以作戰裝備而論，從識別到隱藏再到一擊致命，盜火者套裝組成了一個非常清晰的刺客性質的側寫，隻要裝備上這一套，對付非高等階夜魔，就真的是用弓箭對付野獸了。夜魔們將無法隱藏自己，製造恐懼，隻是單純的獵物。”

  維克多目光裏閃爍著奇異光彩：“如果真的需要給出一個評價，那麽我會評價這一套裝備為：劃時代。”

  “它們的出現，將會徹底改變人類和夜魔的攻守方向，怎麽盛讚都不為過。”

  維克多臉色肅然。

  他還沒有嚐試這一套裝置。

  但眼前人可是米歇爾，被譽為“煉金百科”的男人，菲妮克斯的師傅，煉金術師的基本課本都是由他撰寫而成，因此又被稱之為“大基本功煉金術師”。

  米歇爾上一次給出這種評價，還是在噴氣軌道車被菲妮克斯搗鼓出來的時候。

  維克多心裏默念。

  馬修啊馬修，你呀，總是能給我出點新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