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太陽之後，莊園居民的作息也出現了一定的麻煩。

  首先是沒有日升日落，大家對於工作和休息的概念就受到了擾亂，每個人從小到大的經驗在這裏失效。

  有點困，到底該不該睡覺？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

  我在睡覺嗎？睡過了還是才睡下？

  為了解決這一問題，莊園各部門都立起了時鍾，給大家作為時間判斷標準。

  這裏就不得不提烏鴉的作用了。

  新寶島上的地精學者人均掌握工程學和機械學，鍾表製作和修理對他們都是日常作業，烏鴉帶著皮爾一起按照他佩戴的懷表做了一係列模具，簡化之後製作了掛鍾，固定在各場所，方便每個人判斷時間。

  所以莊園裏就有了一個新現象。

  每天早晨7點各地時鍾就開始同步敲響，讓所有人都知道，該起床工作了。中午12點的鍾聲，提醒大家該用餐了。下午18點的鍾聲，則是告訴所有人，今天的正常工作到此結束，現在是個人生活時段。

  通過這種方式來加強人體生物鍾，彌補看不見陽光之後的不適和時間紊亂感。

  人對黑暗擁有與生俱來的恐懼，黑暗時代裏，沒有太陽後，大家對光和熱的需求大大提升，消耗陡增。

  “莊園內的供應非常平穩，但各國各組織的訂單太多了，烏鴉管家正頭疼哪些能接，哪些回絕。”

  索伊跟在跑步的馬修身後，邊跑邊看自己的備忘本。

  “這個交給烏鴉去考慮，我很忙的，下一個。”

  馬修才懶得管這些繁瑣的事情。

  “帕梅拉小姐提出工程部需要增加20萬金幣物資預算，烏鴉部長那裏沒有批，帕梅拉小姐堅持說這些預算都是必要的，包括橡膠、木材、銅鐵鉛等金屬，不然她就賣一輛多功能巡邏車給隔壁紅十字研究會。”

  “不像話！”

  馬修停下腳步，揮舞雙手怒叱：“不論是增加預算還是創造收益，都要按照莊園的基本法，基本規則來，怎麽能她說要就要，說賣就賣？”

  “那就是拒絕嗎？”索伊摸出炭筆。

  “……給，給她20萬金幣。”

  馬修嚴肅道：“不過下不為例，下次她就是辭了部長職位，也不能破例！”

  “噢，好的。告訴帕梅拉小姐‘下不為例，哪怕辭職，也不能破例’……”

  馬修咳嗽了一聲：“這隻是打個比方，比方。”

  索伊趕緊用炭筆劃掉。

  “雪萊夫人副會長說，紅十字最新一期收納的三高手術病人30人已經全部入院，費用也都結清，總計150萬金幣的金券已經轉給了烏鴉管家。”

  馬修臉帶欣慰：“總算有點好消息了。”

  作為俾斯麥莊園目前盈利能力最強機構，紅十字研究會可以說以一己之力養活了大多部門。

  貴族們的錢是最好賺的，隻要能找到他們準確的需求——比如說，能夠多活兩年，給點錢而已，沒問題。

  羅斯特大陸有很多異於地球世界的地方，四元素、魔靈和古神的存在，讓整個世界的文明樹走向有幾分詭異，超凡巫術的存在讓一部分人享有普通人難以企及的力量，然而另一麵，社會生產發展水平依舊處於很低的狀態。

  即使如此，人的需求還是沒變，馬修現在漸漸掌握了其中脈絡。

  不必立馬想要強行改變什麽，需要找到一個切入點，找到一個讓某個群體大多人都無法拒絕的誘惑和利益，將其發展延展，這些人自然而然就會跟隨而至。

  “普朗克先生要求，暫時將巫術計算機留在研究所裏，由杜莉小姐使用。”

  “他認為應對緋蝗一族的‘三星模型’是值得借鑒的，隻要能夠分析出夜魔本身豁免機製，就能設計出新的模型，對抗夜魔就會變得更加安全和具有針對性。”

  馬修沉思片刻：“可以。不過杜莉忙得過來嗎？”

  他上次給杜莉說了一下巫術計算機未來的方向和可應用領域，小姑娘就打了雞血一樣，一直在致力於破法者號的操作係統編譯。

  哪怕是最簡單的巫術編程整合，也是一項耗費時間經曆的大工程，加上沒有先例可循，難度可想而知。

  “普朗克先生也說了，這是他和杜莉小姐商量之後的建議，杜莉小姐一定是明白的。”

  “那就沒問題。”

  馬修擺擺手：“下一個。”

  旁邊突然閃出一個人影。

  路燈下，菲妮克斯穿著背心和貼身短褲，露出有彈性的腰腹和長腿，小麥色的皮膚看起來健康而充滿活力。

  “馬修，我弄出了一個好東西。”

  她在馬修身邊原地跑步：“我想你一定有興趣。”

  “什麽東西？”

  菲妮克斯用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對付夜魔的一個小東西，雖然不大，但很有用。我已經和吉賽爾在野外測試過了，效果不錯。怎麽樣，你要不要買下來？”

  馬修警惕：“至少得先驗貨吧？”

  “放心，我怎麽說也是秘銀工坊三大煉金術師之一，犯不著為了這麽個小東西騙你嘛。”

  馬修搖頭：“你是煉金術師，應該知道實事求是原則，一切以實物為主。”

  “我也不要你什麽貴重物品。”

  “隻需要你每個月給我也分一點夢魘晶塊配額。”菲妮克斯抬起食指和中指：“不多，200枚。”

  “你有發現了？”馬修嗅出了點什麽。

  “哪有那麽快，才開始。”

  菲妮克斯將毛巾係在脖子上：“大氣一點嘛，你又不缺這點。”

  馬修說：“100枚。”

  “180枚！”

  “100枚。”

  “150枚！”

  “100枚。”

  菲妮克斯怒了：“我都讓了這麽多步，這麽一點你都不肯讓是吧？我好歹也是饑荒俱樂部創始人之一！”

  馬修淡定地說：“100枚，魔術部目前也就這個配額。”

  “……你可真摳！”菲妮克斯咬牙：“難怪那個少女蛛後阿拉克涅都說你是吸血鬼。”

  馬修臉皮抽了抽。

  這尼瑪完全是吉賽爾亂教小孩子的鍋！

  他可不會上當。

  菲妮克斯采用的是拆屋效應手法。

  魯迅先生曾寫過：中國人的性情總是喜歡調和、折中的，譬如你說，這屋子太暗，說在這裏開一個天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許的。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會來調和，願意開天窗了。

  這種先提出很大的要來．接著提出較小較少的要求，在心理學上被稱為拆屋效應。

  “我給出了有誠意的條件，先去驗你的貨。”馬修說。

  菲妮克斯揮揮手：“跟我來。”

  ……

  半個小時後。

  一輛軌道騎士緩緩駛出莊園，一路開到了北麵靠近群山的深處。

  裝甲車內，內置固定的蛛絲燈照得裏麵光明溫暖，菲妮克斯喝著一杯獼猴桃汁：“就這裏吧。”

  於是駕駛員芙蘭朵露將軌道騎士緩緩停下。

  她餘光偷偷看著馬修。

  馬修裝作沒看到，轉而問菲妮克斯：“開始吧。”

  “看好了。”

  菲妮克斯放下杯子，從背包裏摸出一根棍子，她起身上了炮塔，打開上麵的蓋子，身體一扭，手裏的東西被一下子丟了出去。

  馬修趕緊用潛望鏡往前看。

  隻見一道火光閃過，那冒著火的棍子就落在遠處。

  它發出強烈光線，冒著火花，將周圍一片都照得慘白。

  然後這光在迅速黯淡。

  周圍冒出了一隻隻黑色的蟲影，它們紛紛朝著火光所在地湊了過去。

  菲妮克斯喊：“就是現在。”

  芙蘭朵露右手拉起一根操縱杆，馬修聽到耳邊傳來嘎嘎嘎的金屬摩擦聲。

  是炮塔上的蛇炮在調整方位。

  芙蘭朵露瞄準方向，鎖定目標。

  右手摁下操縱杆上的銅扣按鈕。

  轟——

  車身微微抖了一下。

  馬修重新湊到潛望鏡上，看到前方地麵上冒起了火光和白煙。

  芙蘭朵露又開了兩炮，轟隆兩聲後，將遠光燈照向被轟地方。

  那裏有了一個不小的坑，燈光下冒起的煙塵呈現出一種清晰的顆粒感。

  地麵上有幾片反光物，正閃閃發光。

  菲妮克斯翹起長腿：“這就是我設計的‘閃光誘餌’，隻需要投擲出去就能吸引夜魔靠攏，遠處再用軌道騎士的蛇炮或者狼銃射擊，幹掉它們很容易，收獲夢魘晶塊會非常高。源源不斷的晶塊，都會被收集到莊園來。”

  “你隻需要給出1個月100枚晶塊，實在是賺大了！”

  馬修轉過臉，麵無表情：“你這完全是照抄‘求救彈’的設計理念。”

  “借用了一部分機製，不然也不會這麽便宜賣給你了。”

  菲妮克斯並沒有反駁，隻是說：“但你看到的隻是表象，不是所有發光物減弱光線，就會吸引來夜魔。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馬修找了一盞煉金油燈，放在外麵黑暗處遠遠觀察。

  直到油燈徹底熄滅，周圍也的確沒有看到夜魔的蹤跡。

  “沒想到你還真試了，不過較真也沒什麽不好……”

  菲妮克斯又摸出一根木棍，遞給馬修：“難點在於人的氣息，夜魔必須要感知到人的氣息，才會出現。光的強弱，隻是一種催化劑。”

  馬修摩挲著手裏的“閃光誘餌”，它看起來就是一根普通的棍子，裏麵有一根像是引線的東西，外部有一層糊上的粉末。

  “這一層粉末是什麽？”

  “注意到了嗎？”菲妮克斯微微一笑：“就是人的味道哦。”

  “這些粉末，就是人類骨頭、皮膚碎屑、指甲、頭發、幹涸肌肉研磨粉碎之後的東西，稀釋後糊在上麵，能吸引夜魔。反正隻需要它們靠近就行。”

  馬修一下丟掉手裏棍子。

  他心裏一萬個臥槽。

  大意了！大意了！

  不能被這位看起來陽光活力的外表欺騙……她隻是一個有女人軀殼的惡魔。

  惡魔煉金術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