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修也是迫於無奈。

  原本他和雪萊夫人討論了一下這幾天紅十字的進度，這一群實驗狂人動作很利索，據說這群學者終於不用被秘法會的騎士站在背後盯梢，一個個歡欣鼓舞，挽起袖子爭分奪秒。加上大樓內前所未有的各種便利魔術設備，數目巨大的各式原材料，他們能節省大量時間，最大限度將精力集中在實驗和理論推導上。

  馬修專門在夜裏問過吉賽爾，到底近況如何——他去看的時候，人人埋頭搗鼓各種設備和實驗對象，並且禁止外人進入房間，屋子裏一片狼藉。

  吉賽爾的答複頗為客觀：“這一批次的學者水準都很高，囊括了生物學、醫學、藥劑學、工程學、巫術、煉金術等領域，學者們各有專精，至少在專業方麵來說，這一群人實力非常強。哪怕去阿基坦和薩克森，也很難找出五個比他們更好的研究隊伍了。”

  由於核心成員水平很高，互相之間更多是配合和交叉，各有司職，持續不斷連軸轉的高強度工作，讓其中唯一的學徒芙蘭朵露很吃力。

  她在學徒中是翹楚，可在這一群經驗豐富的學者裏麵，就顯得渾身都是短板，有點跟不上節奏。

  目前芙蘭朵露隻是咬牙死撐著，努力不要拖延大夥兒的進度。

  吉賽爾擔心他過於吃力，勸她不如退到二線，直接從事一些輔助性質的工作，這位固執倔強的少女拒絕了，她悶頭熬夜在大樓裏做實驗，寫報告，用更多的時間來彌補自己熟練經驗方麵的巨大缺陷。

  “不過這些不是問題，目前爭分奪秒，需要這種高速運轉。雪萊夫人這方麵協調得很好。”

  吉賽爾擔心的是另一個問題。

  迄今為止已經做過7起實驗，實驗對象從蟾蜍到老鼠，再到猴子，有了一些初步成果。

  可最關鍵的需求一直沒有解決。

  由於缺乏新鮮感染者的樣本，導致十字會隻能按照惠特曼和斯派德的口述進行模擬，沒有真實樣本能參與到實驗，依貓畫虎隱患很大，稍有一點失誤就會謬之千裏。

  馬修也給了克雷頓和內瑟斯兩人一個新任務：直營店閉店後，他們帶著傑凱爾在埃裏克城到處晃悠，讓傑凱爾找到那些疑似感染者，並讓塞浦路伯爵幫忙控製起來，帶回莊園。

  不過這幾天內瑟斯他們都沒有任何發現。

  雪萊夫人犯愁的就是這事。

  緋蝗再次進攻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開始，或許幾天後，或許半個月，現在紅十字是在和時間作戰。

  雪萊夫人開始喝酒，似乎來消除些許的不安和焦慮。

  馬修也隻能安慰說：“耐心，慢慢來，我們會找到目標的。”

  雪萊夫人坦言：“我能爭取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秘法會內部遲早會過問這些人的行蹤，如果到時候還沒有一點拿得出手的成果，我也沒法控製局勢。”

  馬修一愣：“雪萊家族不是秘法會元老嗎？我記得你還是秘法會騎士團的團長……”

  “都是過去的事了。”

  這位眼神憂鬱的女士，外人口中的邪惡之女搖了搖頭：“雪萊家族一直掌握騎士團，很多年就已經被內部詬病。以前靠著會首的信任，不過這些年秘法會內超脫派占據了絕對主導，奧洛格派式微，大量學者被超脫派策反，內部平衡已經被破壞。”

  “從秘法會建立之初，雪萊家族就是中立派，騎士團不需要立場，隻需要聽從會首的命令。不過後來，內部紛爭越演越烈，家族直接被超脫派定為保守主義的奧洛格舊派。”

  她微微仰起頭，看著被雲層遮住的太陽：“馬修先生，有時候不表態也是一種態度，就像這流雲一樣。總有人認為你擋了道，遮住了視線，人與人的爭端總是無法避免，人與人也很難互相理解。”

  馬修對此深有同感。

  他當初在冰原鎮隻想要慢慢適應生活，結果一上來就不得不對上格雷戈裏。

  敵對立場的人被關入籠子裏，就隻有一個能出來。

  樹欲靜而風不止。

  “馬修先生，你可能不會相信，五十年前，雪萊家族就接觸過尼古拉·俾斯麥先生。”

  馬修一臉懷疑。

  俾斯麥家族老爺子，那位最初致力於製作魔術種子解決糧食問題的尼古拉老先生，怎麽可能和秘法會這種組織有關係？

  “不信嗎？”

  雪萊夫人打開一旁的編織箱，從裏麵翻出兩封發黃的信，遞過來。

  馬修看到，信封上都寫著“羅德尼·雪萊先生敬啟”的字樣。

  “羅德尼·雪萊，就是我祖父，雪萊家族上一代家主。”

  雪萊夫人示意：“請看。”

  馬修逐行逐字閱讀。

  “羅德尼·雪萊先生，此前關於巴斯燕麥與卡爾馬地域之研究已有一定成果，我采用了三塊農田進行分別測試，其一為卡爾馬南方褐色土壤，其二為鬆軟過的北方凍土，其三為混合一定比例糞便與草木灰的凍土土壤……”

  “足以證明，土壤氣候並不是無法克服的難題，蓋種子本身的適應問題，隻需找到合適的麥種，即可通過不斷繁殖培育，更迭出最適宜本土的燕麥。”

  第一封信裏尼古拉很高興地講述了燕麥的適應過程，自信滿滿。

  可第二封信裏，尼古拉又變得有幾分消沉。

  “……最新的阿基坦小麥本土化改良完全失敗告終，被一種特殊的疾病感染，導致嚴重歉收。”

  “魔術反應堆對麥種的改良比預想更快，比起自然篩選要快上百倍，不過按照之前我們討論實驗的辦法，或許需要很長時間不短篩選和穩定體征，才有一點機會孕育出真正意義上的魔術種子。”

  “不管這條路如何艱難，我認為這是一條真正意義上的出路，不論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都會堅持下去，如果我做不到，我的兒子，我的孫子，我的曾孫，還有千千萬萬抱有同樣理想的人們，他們都會繼續走下去，直到有一天，卡爾馬的陸地上，到處長出了金黃的小麥，我們終將會戰勝饑荒！我相信，那一天終究會到來！”

  看到這裏，馬修眼眶泛熱。

  理想主義者總是讓人動容，他能從隻言片語裏讀出，那位名為尼古拉·俾斯麥的男子充滿熱情，在一條艱難的路上往前探索，哪怕沿途都是荊棘與不可知的危險，他貫徹了自己的諾言和意誌。

  現在馬修明白了過來。

  爺爺尼古拉上吊而死，是想要用死亡來盡可能減少國王和貴族對俾斯麥家族的懲罰壓迫，讓後來人能夠繼續沿著他的路往前走。

  馬修一下子充滿力量。

  人類的偉大之處也許就是有著千千萬萬這樣的人，哪怕明知自己力量渺小，壽命短暫，甚至是地位卑微，依舊不放棄創造出心中理想國，他們留下的餘暉照亮了那條偉大前路，他們冒險過程中散發出的黃金精神鼓舞著無數後人，告訴那些躊躇在十字路口的年輕人：前進吧，你們從不孤獨。

  他將信收回信封，心潮澎湃。

  腦蝗疫苗，我他媽一定會做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