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馬修心情愉快。

  和吉賽爾聊天總是輕鬆愜意的，既不用廢話，也不用擔心她挖坑，不像白天，遇到克裏米亞那就得處處小心，一個不留神就要被套路。

  主宅門口，索伊一臉焦急地在左右張望，看到馬修回來了，趕緊快步過來。

  “大人，惠特曼先生找你，已經在會議廳等了一會兒了。”她低聲說：“看起來很嚴肅，可能是有重要的事。”

  “沒事，跟我一起去聽聽。”

  馬修估摸著，要麽是真理之眼有什麽事需要他臨時回去處理，要麽是和老普朗克吵架了。

  好幾次他路過普朗克研究所，都能聽到裏麵的爭論聲，老普朗克說話又快又狠，惠特曼回擊也句句見血，畢竟巫師教授，嘴皮子不行咒語都念不動。

  這時候，研究所唯一的助理和學徒杜莉·斯密隻能在門口避難，等裏麵吵完了再回去給他們倆倒水消氣。

  爭吵的原因在於，普朗克提出的觀點很多都十分抽象，形而上學，甚至會否定不少基礎巫術理論，以此架設環境構建數字模型。惠特曼作為巫師教授，自然會在這方麵和他一較高下，不會輕易讓步。

  最多的情況是，倆人互相都無法說服對方。

  普朗克虛空設定理論和數字，這既是數學的魅力也是數學的詭異之處，對於以四元素論為基礎，研究魔靈為應用的惠特曼來說，就覺得很多條件根本無法成立。

  馬修倒是覺得還好，吵吵更健康。

  搞研究沒有爭論和分歧，那才是麻煩。

  走入會議廳，他看著惠特曼一臉嚴肅，笑著說：“惠特曼部長怎麽了？遇到了什麽麻煩嗎？如果莊園能幫得上忙的話，我們……”

  “不是我，是馬修男爵你，遇到了麻煩。”

  惠特曼·萊斯利雙眼牢牢盯著馬修，略顯發白的臉上隻有冷漠：“馬修男爵，你知道嗎，秘法會的雪萊夫人已經對外宣稱，她將骸骨蛛後送給了你，作為女兒吉賽爾·雪萊小姐在俾斯麥莊園的嫁妝。”

  馬修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慢著，惠特曼部長，你再說一遍好嗎，我沒怎麽聽清楚。”

  “秘法會的秘法騎士團團長，雪萊家族領袖，貝琳達·雪萊，正式對包括真理之眼在內的諸多組織放出了消息，她與俾斯麥莊園是合作關係，其中，她的女兒吉賽爾·雪萊就在莊園從事巫術研究。”

  “她自作主張，將骸骨蛛後送給了莊園，作為女兒吉賽爾·雪萊的嫁妝，並且警告其他組織，任何與俾斯麥莊園為敵的舉動，都將會視為對雪萊家族的挑釁。”

  馬修腦子裏一片空白。

  他設想過很多秘法會的後手，但從沒想過，會得到一個這樣的結果。

  遇到高手了。

  “馬修男爵，相信你已經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惠特曼那張臉變回了最初見到的冰塊狀，麵無表情地說著一個個字：“莊園擁有骸骨蛛後的事，已經變成一個公開的秘密。”

  “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沒有人知道，隻是這裏畢竟會成為各組織試探的地點。”

  馬修慢慢冷靜下來，腦子裏前後思考了一番。

  雪萊夫人這一手非常巧妙。

  她被劫走蛛後，沒有想著用秘法會的力量去奪回，而是直接將其公之於眾，告訴所有人骸骨蛛後在俾斯麥莊園，想要的話，你們都可以去試試。

  這樣一來就輕飄飄地撇開了絞索公館的注意力，一旦絞索公館的人確定骸骨蛛後真的在馬修這裏，那就該輪到馬修頭疼了。

  更麻煩的是，她對外的奇特口徑，公開表示女兒吉賽爾就在莊園，雪萊家族與莊園是合作同盟。

  如此就給外界造成了一種錯覺：俾斯麥莊園背後的煉獄男爵，說不定和吉賽爾夫人有某種協定。

  這樣魔靈議會也可能反過來問責馬修。

  ……

  總而言之，貝琳達·雪萊這一手順水推舟，直接把所有焦點和壓力都丟到了俾斯麥莊園，讓骸骨蛛後暴露在公眾麵前，令馬修根本沒法遮掩。

  更麻煩的是，她聲明自己女兒吉賽爾在莊園，骸骨蛛後是作為嫁妝贈予馬修。這就讓馬修無形之中和雪萊家族產生了關聯，要和其他組織團體合作也好貿易也罷，都是一種額外的負擔和壓力。

  這一套組合拳有兩個關鍵點。

  一是骸骨蛛後阿拉克涅，二是吉賽爾，隻要有心人查證，就能確定她們兩個的確在俾斯麥莊園。

  後續那條，雪萊家族和莊園的合作關係，就自然而然會被相信。

  馬修隻覺得頭大。

  “男爵。這件事影響會非常深遠。”惠特曼給出了非常嚴重的評價：“不止會影響到俾斯麥莊園的聲譽，還會關係到這裏是否能繼續保持平靜安寧……如果那些蜘蛛過來，這裏就會人人自危。他們是製造恐懼的好手。”

  馬修揉了揉額頭，招呼索伊把巫師塔的吉賽爾叫過來。

  紅發女巫穿著還有點髒兮兮的白色僧侶袍趕到會議廳，看到氣氛不太對勁，於是坐在馬修身邊，眼神詢問。

  “貝琳達·雪萊給我們出了一個難題……”馬修將這次事件前後說了一遍。

  吉賽爾臉上隻是微微古怪：“的確是她的風格。”

  馬修突然覺得。

  不談立場和陣營，貝琳達·雪萊和吉賽爾的確具有相同特質——驚人的洞察力和計算能力。

  “你準備怎麽應對？”吉賽爾看向馬修。

  惠特曼也盯著馬修。

  “這個嘛……”

  馬修露出一個笑容：“那就徹底公開好了。”

  他看向巫師教授：“惠特曼部長，之前你也看到了，骸骨蛛後阿拉克涅的確在墜星山脈，我會將那裏公開，不過作為俾斯麥莊園的合作夥伴，我們強烈譴責任何試圖針對蛛後、有損於莊園利益的行為。”

  “至於雪萊夫人，抱歉，我從來不認可雪萊家族，吉賽爾早就從雪萊家族脫離出來。莊園和秘法會，和雪萊家族沒有任何關係，這是我們的原則。”

  “隻要秘法會和雪萊家族一天沒有摒棄瘋狂的混亂立場，回歸正途，俾斯麥莊園就永遠不會和他們展開任何合作。”

  馬修說：“勞煩惠特曼部長轉告真理之眼和五大王國高層，這就是俾斯麥莊園的態度。”

  “莊園的目的從始至終都沒變，隻是更進一步。以前是為了讓卡爾馬人能夠自給自足，不再被饑荒折磨，現在是為了讓卡爾馬人和更多的魔靈，不用再因為饑餓，做出瘋狂的舉動。”

  惠特曼點點頭，起身告辭。

  馬修這才看向吉賽爾：“雪萊夫人，看起來比她丈夫要厲害得多。”

  不管怎麽修飾，這次的確是讓雪萊夫人占據了優勢和先手。

  “當然。”吉賽爾說：“雪萊家族基本是女性當家，男性大多是隻是根據健康、聰明、外貌這些條件篩選出的，適合繁殖下一代的輔助者。”

  馬修恍然：“難怪，那個吉布魯·雪萊神經病似的，看來就是因為地位上的差異導致精神不正常了。”

  吉布魯平時看起來是彬彬有禮的紳士，暗地卻喜愛把人改造成狗，虐待各種實驗動物，還試圖強暴吉賽爾和她生育下一代，種種舉動都顯出一種長期壓抑竭下的歇斯底裏。

  越壓抑，越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