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修以想要更接近城內平民為由，拒絕騎馬入城，導致塞浦路伯爵也不得不下馬步行。連帶著一幹隨從也跟著下馬。

  身後，吊著胳膊的帕梅拉看穿一切，向一臉岸然的馬修投以鄙夷眼神。

  這家夥明明是不會騎馬才這麽說。

  還在冰原鎮時，馬修就隻能和自己一起上馬，他一個人騎馬很容易摔下來，簡直是貴族之恥。

  莊園和埃裏克城談合作，他刻意搞出巨人天災降臨的場麵，當然是要鎮住埃裏克城的人，如果騎馬摔了個狗吃屎，那營造出的強力氣氛就稀碎了……

  “伯爵大人，埃裏克城比我想象中大，這裏真的隻有八千人嗎？”

  馬修很好奇。

  從城門進來，他就發現這座城市比他預計規模要更大，很多空置殘破的泥土房屋，靠近城牆這邊十分荒涼，大片大片的建築廢墟遺址。

  “馬修，我還是這麽稱呼你，這樣不那麽生分，你就叫我魯道夫叔叔吧。”塞浦路伯爵自來熟和奎恩如出一轍。

  “原本埃裏克城作為埃裏克郡的首府，埃裏克郡有三座城市，十五個小鎮，總計人口十萬，以前埃裏克城也是一座有三萬人的大城市。”

  塞浦路伯爵歎了口氣：“可惜，糧食的供給越來越困難，巴斯共和國的商隊要將糧食從紐雷港一路送到埃裏克郡，損耗很大，導致小麥和肉到了城裏基本都要上漲三到五倍，平民也根本買不起。”

  “另一條貿易路線，阿基坦王國的糧食倒是由王都奧拉爾分配，不過那部分糧食其實隻能供應埃裏克郡三成的缺口，剩餘七成都得看各路商隊。”

  “對商隊來說，成本大幅度上漲，加上北邊多暴雪冰雹，路況艱難，本身就有很大危險，還要麵對一些盜賊和流民騷擾……”

  馬修大體聽明白了。

  埃裏克城這已經是在慢性死亡了。

  商隊都已經逐漸放棄了北方，集中在南方和中部，阿基坦王國供應的糧食又完全不夠，埃裏克城本身又沒有適宜的耕地。

  這種環境下，人口流失是必然的，留在這裏隻會陷入越來越嚴重的饑餓。

  馬修目光瞄向四周。

  不少看起來無家可歸的平民蹲在這些廢墟角落，偷偷看著這邊，他們大多穿得破破爛爛，看起來消瘦而肮髒，伴隨著一股子腐爛臭氣。

  這些人眼神呆滯而無神，哪怕看著馬修，也僅僅是麻木，沒有希冀，甚至沒有任何好奇。就仿佛，他們已經知道自己的命運，不再掙紮了一樣。

  不過這些自我放逐的人也大多是老弱病殘，青壯年還有辦法養活自己，用力氣和膽色去換取食物。

  馬修將這收入眼裏。

  “剛才聽犬子說，馬修你是俾斯麥家族的後人，說起來，俾斯麥家族和我塞浦路家族也曾有過合作。”

  馬修一愣：“真的嗎？”

  “當然。”

  塞浦路伯爵嗬嗬笑著，一副仁慈長輩的模樣：“馬修，你父親是達蒙·俾斯麥對不對？他是一個藥師。你母親叫薇爾莉特·加裏，對不對？”

  馬修點點頭。

  伯爵臉帶笑意：“薇爾莉特所在的加裏家族，原本是塞浦路家族的親家，我的夫人，也是家裏家族的成員之一。按照家族譜係的話，我算是你叔叔，喊你一聲侄兒，其實也沒問題。”

  馬修驚了。

  他知道貴族間互相聯姻通婚是常態，很多戰爭看似氣勢洶洶，其實都是一群親戚打來打去爭奪地位，死的都是外人……卻沒想到，在埃裏克城就有一個現成親戚。

  不過稍微細想一下。

  馬修就在不遠的冰原鎮上，從小到大長了這麽多年，塞浦路伯爵從未派人過來看望過，現在馬修得勢，他馬上就能利用起這一層親戚關係。

  這就是貴族的常規操作之一，主要看價值。

  馬修也笑嗬嗬說：“那我以後可要多來埃裏克城打擾魯道夫叔叔了。”

  “哈哈哈，求之不得，要多多走動。”

  塞浦路伯爵和馬修相視而笑，達成共識。

  馬修需要埃裏克城作為打開卡爾馬王國的通道，塞浦路被馬修那兩頭石像震懾，也需要這樣的強力外援。

  雙方隻是需要一個理由聯盟。

  沒有比親戚關係更順理成章的切入點了。

  一旁的巫師奎恩也看得高興：“原來我們兩個家族竟然是親戚，馬修，那以後我能經常去你的莊園看看嗎？”

  “隨時歡迎。”

  旁邊的塞浦路伯爵不忘提點自己這個有點單純的兒子：“奎恩，你要和馬修多多走動，馬修能夠以一己之力將俾斯麥家族振興，不論是智慧還是大局觀，都遠遠超過你。”

  “是，父親，我會的。”

  奎恩點點頭。

  塞浦路伯爵看著這個沉迷巫術的兒子，不由頭疼。

  在這位馬修麵前，奎恩這個傻兒子單純得像是一張白紙。好在馬修和自己達成了共識，奎恩跟著他，應該不會吃虧。

  埃裏克城的城堡處在城市中央的廣場旁，這裏佇立著高達十五尺，三層的石質城堡，遠處就能一眼望見，城堡的碉樓和瞭望塔上還插了卡爾馬標誌性的槍旗。

  旗幟上是一頭赤紅雄獅，手持雙斧，象征開國國君奧拉夫一世，兩把斧頭分別代表卡爾馬的勇氣和榮譽。

  走入城堡，馬修被塞浦路伯爵一路帶入一個巨大的會客廳。

  這裏有一張長長的黑胡桃木桌，桌上鋪了白色的餐布，上麵擺了黃銅燭台，燭火照亮了四周。

  牆上有一個巨大的火爐，火焰不斷似要著裏頭的黑炭，帶來足夠的熱量。

  “馬修，你先休息一下，我讓廚房準備用餐。”

  “恰好，魯道夫叔叔，我也帶了一些吃的，莊園小地方，也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就帶了點土特產，給叔叔嚐嚐。”

  塞浦路伯爵擺了擺手：“太客氣了。”

  他隻想說，你那兩頭巨怪送我就最好。

  馬修朝旁邊的盧卡斯使了個眼色，盧卡斯這才將背上的大木箱放下，小心眼打開上麵的鎖扣。

  盧卡斯從裏麵取出一個個小盒子，抽出盒蓋。

  兩份意粉，兩份麵條。

  一玻璃壺藍色日出。

  以及，一個沒有開的小陶罐。

  一名隨從正要過來試吃，被塞浦路伯爵伸手阻止。

  “馬修給我這個叔叔帶的禮物，怎麽可能害我。”

  他哈哈笑著，用盤子裏的銀叉子裹了一卷小麵，放入嘴裏，咀嚼了兩下，眼睛發亮。

  “不錯，非常有異域風格的美食，正符合寒冷地帶的食物愛好。就是這香料，實在，嘶，簡直像是火在燒舌頭一樣……”

  他接過盧卡斯遞來的藍色日出，喝了一口，眯起眼：“這酒足以媲美‘猩紅佳人’和海洋之星了，光是這酒就已經是一顆搖錢樹。”

  接著塞浦路伯爵又嚐了一卷意粉，一怔：“聖餐？”

  奎恩解釋：“不是聖餐，是用魔術小麥進行加工，口感上非常接近，而且對人的精神會有一個明顯的恢複作用。”

  塞浦路伯爵看向馬修：“我記起來了，這原本是地精商會代理的東西，馬修，你是想……”

  “地精商會吃不下那麽多，我想和魯道夫叔叔一起做這生意。”馬修說：“埃裏克城夠大，如果這裏變成意粉加工的工坊集中地和貨運地……”

  中年貴族眼裏精光閃爍：“當真？”

  “當然。”

  馬修笑著說：“畢竟，遠親不如近鄰，對不對，魯道夫叔叔？”

  塞浦路伯爵看著這個不到二十歲的黑發青年，由衷感歎：“俾斯麥家族出了一個不得了的人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