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那個時候一模一樣啊……

  風間涼想起了之前看到的。

  永田拓的照片。

  一樣潔白整齊的一排牙齒。

  一樣的幹淨的笑容。

  稚氣未脫的男孩模樣。

  市川秀一伸出手去，想要觸碰他的臉。

  卻隻摸到了微涼的顯示屏。

  “為什麽要這樣……”

  “為什麽要拚命到這種程度……”

  “你他媽的……？”

  “你他媽的是個蠢貨嗎！！？”

  市川秀一衝著屏幕內的男孩大聲吼道。

  緊握的拳頭不斷地抖動著。

  他的情緒很激動。

  風間涼能看到他逐漸漲紅的臉，還有劇烈起伏的胸口。

  非常非常。

  不符合市川秀一的形象。

  看起來明明就是一個性冷淡的佛係男人的設定。

  此時卻像一隻憤怒的獅子一般咆哮著。

  “對不起啦，隊長。”

  那個男孩麵對著屏幕。

  緩緩地彎下身子。

  鞠了一個躬90度的躬。

  “很抱歉，辜負了你的期待。”

  “還拖了大家的後腿。”

  “原來，我真的是個沒有天份的死肥宅。”

  “真的超級超級遺憾呐……我還是沒等到星河戰隊奪冠的那天。”

  “下輩子，我還是很還想和你們並肩作戰，隊長。”

  “我發誓，下次……我一定不會再當吊車尾啦……”

  乖巧地笑道。

  “是嗎……”

  “那我可都記得了。”

  “你他媽是個男人的話……”

  “就給我說到做到啊……”

  市川秀一嗓音嘶啞地說道。

  “我還是男孩呢，隊長。”

  永田拓依然笑著。

  “不過……我還是沒有完成那個約定啊。”

  “就差最後的這一把了。”

  “隻是沒想到，這最後一場，居然是由隊長你來終結的呢。”

  “這麽一想。”

  “好像也不太虧喔。”

  “起碼死在隊長手裏的話，就不能說明我菜了，對吧？嘻嘻嘻……”

  永田拓又轉頭看向風間涼。

  “大哥哥，你是除靈師對吧？”

  “變成靈魂之後，我好像能感知到你身上的力量呢。”

  “雖然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事，但應該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吧？”

  “那還能再麻煩你，最後再送一送我嗎？”

  用很真摯的眼神看向風間涼。

  風間涼點了點頭。

  就算他不這麽說，風間涼也還是會這麽做的。

  給這男孩。

  最好的歸宿。

  “謝謝你們。”

  “願意陪我打遊戲。”

  永田拓的聲音逐漸消失。

  他的身體逐漸模糊了起來。

  化成熒光，穿出電腦屏幕。

  落向風間涼掌心的光芒之中。

  最終消逝得無形無影。

  希望另一個世界……

  也有人願意和他一起剛槍吧。

  風間涼閉上了眼睛。

  默默地念起了往生咒。

  是白石老師曾經教過他的。

  佛教淨土宗信徒經常持誦的一種咒語。

  目的是超度亡靈，送他們去往極樂世界。

  雖然還不是特別擅長。

  卻已經是風間涼盡全力送出的祝福。

  喀嚓——

  市川秀一用打火機點燃了一根煙。

  叼在嘴裏。

  默默地看著天花板發呆。

  沉默不語。

  ……

  ……

  “他確實是個很笨小孩。”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在他們校門外的一家網咖裏。”

  “當時戰隊的狀態很不好，剛輸了比賽，止步二十強。”

  “我們從來沒輸得那麽慘過。”

  “那段時間我根本無心管理戰隊工作，就天天在網咖打遊戲。”

  “那天，我的機位剛好在就他旁邊。”

  “看到那無比蛋疼的操作，我差點沒笑出聲來。”

  “後來好幾天，我都碰到了那家夥。”

  “有一次他突然跟我說。”

  “‘大哥哥，你技術好像很厲害，可以教我玩遊戲嗎’？”

  “那副認真的模樣還真就把我給逗笑了。”

  “然後我們就熟起來了。”

  “再後來有一天，他跟我說。”

  “他想打職業。”

  “很想很想，從小就想。”

  “因為他什麽都不行。”

  “無論是理科還是文科，從來都沒有及格過。”

  “體育也很爛，1000米考試要跑10分鍾。”

  “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才藝。”

  “不管在什麽方麵，都是徹頭徹尾的吊車尾。”

  “隻有在玩遊戲這方麵，才能在同學裏找回一些存在感。”

  市川秀一點著煙。

  一邊吞雲吐霧，一邊平靜地說著。

  聽到這裏，風間涼大概明白了。

  明白了為什麽他會熱愛遊戲。

  那並不是一個簡單的遊戲。

  而是一個能證明他的存在的方式。

  同樣也一個，能真正給他帶來快樂的方式。

  “可惜，他的遊戲天賦，也隻是相比普通的孩子稍微好一些而已。”

  “在電競圈子裏，他依然是吊車尾的水平。”

  “無論怎麽練習，怎麽努力，也沒辦從青訓生中畢業。”

  “更別提上職業賽場了。”

  “有一天我的心情特別煩躁。”

  “看到他的水平毫無長進的時候。”

  “我吼了他一句。”

  “我說。”

  “如果全世界的玩家都跟你這麽菜的話，我拿著平底鍋都能把P城給屠了！”

  “後來我才意識到，我說得太重了。”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那麽難過的表情。”

  “然後他問我，那他該怎麽辦？”

  “從那之後，他就徹底變了一個人。”

  “沒日沒夜地，瘋狂地訓練。”

  “現在稍微回想一下。”

  “似乎也是從那之後開始，我就很少見到那家夥的笑容了。”

  眾人沉默。

  訓練室裏安靜了一會。

  “其實，還有件事我有點好奇。”

  “他說的那個約定……”

  “是什麽？”

  風間涼輕聲問道。

  “其實我也不太記得了。”

  “但是回想了一下後，我大概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

  “他曾經問過我，什麽時候他才能上場打比賽。”

  “然後我跟他說。”

  “等你什麽時候能單人四排跳P城吃雞1000次，就能上場了。”

  “可是……”

  “我當時……”

  “隻是隨口開了個玩笑而已。”

  市川秀一深深地呼出一口煙。

  神色有點疲憊地撣了撣煙灰。

  風間涼低下頭。

  看了看自己掌心裏的。

  一顆晶瑩剔透的白色晶體。

  這是永田拓的靈核。

  居然白色的嗎……

  風間涼沉默了。

  這樣幹淨的顏色。

  說明。

  永田拓從來沒有過憎恨，也沒有過怨念。

  隻是很單純地，因為一個簡單的執念而變成了鬼物。

  他從來沒有埋怨過過於嚴苛的隊長。

  也並不討厭弱小的自己。

  也不憎恨那些看不起他，嘲笑他的人。

  原來……

  “隻是一個倔強的死小孩啊。”

  風間涼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