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五章 所為何來
作者:漢武揮鞭      更新:2020-02-29 05:30      字數:4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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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夏之所以被漢廷視若禁臠,乃因在現今局勢下,其獨特的地理位置遠非簡單的商貿中轉地,相較於巴克特裏亞,大夏真正的地理優勢在於“等距”。

  巽加國都華氏城,安息國都泰西封,大漢邊郡敦煌,距大夏皆近愈四千裏,且媯水中下遊地勢平坦,水草豐沛,輪駐敦煌的羌騎和胡騎校營每歲西巡大夏,可同時震懾安息與巽加,亦牢牢扼住中亞咽喉,進而將大漢的影響力輻射西亞及南亞。

  數年前,大漢兩位親王統率的十餘萬漢騎正是以大夏為橋頭堡,糧草兵械源源不斷的經由西域諸國送抵大夏,支撐著漢軍南征巽加,西討安息,最終迫使兩國皆遣使求和。

  當今之世,安息和巽加皆可稱為強國,然兩國之“強”卻有所不同。

  帕提亞人驍勇善戰,立國後不斷對外用兵,短短百餘年便已從遊牧部族發展成毋庸置疑的西亞霸主,其疆域比大漢也小不了多少,要曉得,安息的屬民不過六百餘萬,而大漢現今冊籍在簿的臣民已然超過六千萬了。

  巽加王朝的屬民倒是不少,四大種姓加上賤民,約莫得有三千餘萬,乃是僅次於大漢的人口大國。

  然在種姓製度的製約下,賤民被四大種姓視為“不可接觸的汙穢”,是不得入伍從軍的,加之曆代身毒霸主似乎都頗為安於現狀,對中亞和西亞沒太大的覬覦之心,一脈相承的巽加王朝亦如此,故巽加雖是兵員眾多,然若真論及戰力,與常年征戰的安息軍隊存在著極為明顯的差距。

  蟻多咬死象,昔年馬其頓大帝亞曆山大也是拿當時的孔雀王朝沒太大辦法,本打算先在中亞和旁遮普地區設立些駐軍地,他日可作為在征身毒的橋頭堡,鈍刀子割肉般的層層推進。

  不得不說,此等戰略還是較為靠譜的,隻可惜亞曆山大大帝英年早逝,雖是“cameandsaw”,卻終歸沒能“quer”,反倒是馬其頓帝國大廈傾頹,瞬間分崩離析,最終淪落為羅馬共和國的小小行省。

  巽加王朝取孔雀王朝而代之,其國力卻是遠不如孔雀王朝,非但再無法掌控西北部的旁遮普地區,身毒中部的百乘人更是悍然裂土立國,北麵的巴克特裏亞王國又雄踞中亞及身毒西北,好不容易等到巴克特裏亞王國分裂衰落,安息帝國又大肆東擴,占據了印度河平原的大片地域,疆域直抵阿拉伯海。

  若非有印度沙漠的阻隔,指不定帕提亞人早已繼續從帝國的東南方開疆拓土,侵入巽加王朝腹地攻城掠地了。

  正因如此,巽加王朝可有效掌控的疆域遠不如孔雀王朝廣袤,尚不足安息帝國的一半,更遑論與轄地萬裏的大漢相比了。

  安息兵強馬壯,巽加兵卒眾多,實是各有所長,漢廷較為防備侵略性強的安息,至於巽加王朝,曾任大將軍的膠東王劉寄如是道:“巽加雖是兵多,卻不善戰,猶如體態臃腫之人,窒礙而難行,若其國出兵遠征,隻須襲擾其糧道,其軍必潰而盡歿矣。”

  太尉府諸將皆深以為然,漢軍想征服巽加王朝雖非易事,卻也絲毫不懼巽加軍伍,尤是在巽加境外,在興都庫什山脈以北的媯水中下遊平原。

  漢軍真正防備的,還是野心勃勃且驍勇善戰的帕提亞人,是與大夏直接接壤的安息帝國,這正是漢廷看重大夏更甚於巴克特裏亞的主因。

  漢廷對巽加和安息的重視程度,亦可從趙王劉彭祖對兩國王儲的態度看得清清楚楚。

  泰西封與華氏城到藍市城的距離相差不大,巽加王儲普林達卡比安息王儲弗拉特斯早啟程半月有餘,饒是途中要穿越興都庫什山脈,卻提早數日抵達藍市城。

  趙王劉彭祖卻硬是拖著不接普林達卡的拜帖,足足將他晾了數日,待得安息王儲弗拉特斯亦是抵達,且也遣人送來拜帖,劉彭祖才在下榻的耀陽客棧同時設宴延請兩國王儲。

  普林達卡身為巽加王朝,乃是身毒霸主的堂堂儲君,何曾受過如此慢待,隻覺屈辱得緊,卻也不敢隨意發作。

  兩國王儲此番乃是前來拜會大漢親王,不是領兵征戰,且為盡快抵達,皆隻帶了千餘騎兵隨行,現下藍市城外駐紮著兩萬精銳漢騎,若將大漢親王得罪狠了,那不是作死麽?

  饒是普林達卡再魯莽,也不會拿自身小命去賭,隻是在筵席間就難免臉色不好,尤是看著大漢親王和安息王儲頻頻相互舉樽敬酒,獨獨冷落他時,就更是怒火中燒了。

  “親王殿下,酒也喝得差不多,也該談些正事了。”

  普林達卡甕聲甕氣道,侍立在他身後的譯者忙是將自家王儲的話轉譯成漢話,向首席上的大漢親王躬身道。

  安息王儲弗拉特斯正與趙王劉彭祖舉樽對飲,聞得對麵的巽加人突是發話,不由微微顰眉,他雖聽不懂,然世間的不少規矩禮數是互通的,冒然打斷旁人的談話乃至敬酒,無疑帶著明顯的挑釁意味。

  安息譯者低聲向他轉譯了巽加王儲的話,他微是頜首,反是舉樽再敬趙王劉彭祖,隨即仰頭飲盡樽中酒,方是將酒樽放到食案上,冷眼旁觀趙王會如何應對。

  劉彭祖的反應卻是出乎他的意料,臉上沒露出半分惱怒之色,仍是笑意盈盈的望向普林達卡,出言問道:“不知王儲要談甚麽正事?”

  普林達卡聽罷譯者轉譯,卻不答話,隻是頗為刻意的看了眼麵無表情的弗拉特斯,明眼人皆能瞧出他的意思,無非是想讓安息王儲先行退避,好讓他與劉彭祖私下詳談。

  弗拉特斯豈會如他所願,此時若主動向趙王告辭,安息帝國顏麵何存?

  傳到父王米特裏達梯耳裏,他這王儲之位還能保得住?

  弗拉特斯麵上冷然哂笑,心裏卻是愈發惱怒,心道若非兩國間隔著大片沙漠,不利於安息出兵遠征,你巽加早就被踏平了,還容得你如此囂張放肆?

  普林達卡見得安息王儲不識相,不由重重冷哼一聲,張嘴又要發話。

  趙王劉彭祖卻在此時出言緩頰道:“無妨,無妨,安息與巽加皆為我大漢的兄弟之邦,事無不可明言,王儲有話但說無妨,無須有甚避諱。”

  普林達卡聽罷轉譯,卻不怎的領情,直言道:“若大漢真將我巽加視為兄弟之邦,漢軍卻為何背約,不肯全力襄助我巽加大軍征伐百乘?”

  在場的譯者皆非尋常官吏,皆是從經驗豐富的使臣選出的,巽加譯者唯恐自家王儲的話觸怒大漢親王,在轉譯時稍稍改得委婉些許。

  奈何大漢譯者和安息譯者不配合,為自家親王和王儲再如實轉譯了一番。

  弗拉特斯聽罷,得知普林達卡竟當眾質問大漢親王,驚詫之餘,胸中怒意盡消,滿心幸災樂禍的等著瞧好戲。

  (特別申明:接下來的對話皆有譯者在旁轉譯,就不再特別點出了,免得麻煩,大家看著也累。)

  “據本王所知,我漢軍不惜孤軍深入,非但攻陷百乘國都,更在百乘腹地血屠百萬,如此盡力竭力,還不算全力襄助你巽加大軍?”

  劉彭祖卻是早有預料,仍不見著惱,笑著反問道:“反是你巽加那十五萬大軍,去歲九月仰賴我大漢水師相助,於百乘東部登岸,足足耗費半年光景,卻仍未能將百乘沿海至東高止山的城池盡數攻占,且隻牽製了數萬百乘守軍,任憑百乘征調三十餘萬大軍圍剿我大漢騎軍,王儲可否給本王個交代?”

  普林達卡張了張嘴,卻是無言以對,總不能說巽加大軍曾消極避戰,然若非如此,那就是巽加將士皆是廢物,花了半年光景仍無法完全攻占兵力空虛的百乘東部。

  弗拉特斯則是難掩震驚之色,他此番前來拜會大漢親王,最主要的是想商議趙王出使安息的相關事宜。

  漢廷非要安息準允兩萬漢騎護送大漢使團入境,安息君臣本是頗為躊躇的,待得派出刺探百乘戰局的細作回稟,漢軍已攻陷了百乘國都,安息君王米特裏達梯才決定接受漢廷的條件。

  兩萬漢騎可入境,但不得前往國都泰西封,而是停駐在阿帕麥亞。

  阿帕麥亞位於裏海南岸,泰西封則居於底格裏斯水東岸,兩地相距千裏,中間隔著不少城塞,且阿帕麥亞為巴勒弗家族的祖居之地。

  巴勒弗家族作為安息帝國境內最大的勢力,願以家族的名義做出擔保,向世人宣誓,確保大漢親王在安息境內的安全,即便兩國無法達成盟約,巴勒弗家族也會保障大漢親王不受到安息君臣的脅迫羈押。

  尚武善戰的民族,多是極為重信守諾,若是安息王族一意孤行,賭上家族名譽和榮耀的巴勒弗家族不惜與之傾力一戰!

  巴勒弗家族之所以決意進行這場豪賭,蓋因家族繼承人塔澤斯在出使大漢時,真正見識到了大漢的強盛,他們沒打算叛國叛族,但若能從中牽線,最終促成兩國結盟,那他們所獲取的利益就太大太大了。

  巴勒弗家族在安息帝國的影響力,尋常漢人是不太能理解的,華夏曆朝曆代的朝廷也都難以接受如此強大的家族勢力,若非要類比,隋唐的世族門閥盡數集結起來,其對中原漢人的影響力或許就能媲美巴勒弗家族對帕提亞人的影響力。

  安息君王更須由巴勒弗家主為其加冕,沒有巴勒弗家族的全力支持,想要穩住諸多半自治的王國和城邦,實在太難了,況且現今的安息王族也和巴勒弗家族多有聯姻,早已難分彼此了,現任君王米特裏達梯若是與巴勒弗家族翻臉,無疑是自掘根基。

  正因如此,在巴勒弗家主提出居中牽線的法子後,米特裏達梯也覺合宜,加之接獲軍情呈報,得知漢軍已攻陷百乘國都,更確認漢軍戰力的強悍,若能與漢廷結盟,兩國合力出兵羅馬,實在大有可為。

  安息王儲弗拉特斯正是在此情形下,匆匆從泰西封啟程,前來藍市城與大漢親王協商出使事宜。

  此時此刻,弗拉特斯之所以滿臉震驚,乃是聽到大漢親王言稱漢軍在百乘腹地血屠百萬,再看巽加王朝那副倒黴催的神情,此事必然是真的。

  安息帝國雖也時刻關切著百乘戰局,然畢竟與身毒中部離得遠,細作的軍情呈報往往比巽加王朝耗時更久,況且巽加大軍也參戰了,弗拉特斯對戰局的掌握自然不比普林達卡。

  遠在泰西封的安息君臣此時應也知悉了漢軍大肆屠戮百乘軍民的情形,隻是出使在外的弗拉特斯尚未得知罷了。

  漢軍的暴戾凶殘,安息人不是沒聽過,昔年烏孫舉族六十餘萬,亦是被漢軍誅絕了,然百乘王朝的屬民不下四百萬,漢廷對百乘下達誅絕令時,安息君臣本以為隻是某種提振軍心士氣的虛辭,沒太當真。

  然若漢軍真已血屠百萬,那就意味著漢人確是要與百乘人不死不休了,此等兩族間的血海深仇,永世難以化解,唯有將對方斬草除根,才能永絕後患了。

  屠刀易放不易收,血屠百萬已然駭人聽聞,更遑論將四百餘萬百乘軍民盡數誅絕!

  弗拉特斯此時再看樽中殷紅的酒漿,隻覺嗅到了濃濃的血腥味,聞之欲嘔。

  與虎謀皮,福禍難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