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四章 國之爪牙
作者:漢武揮鞭      更新:2020-02-29 05:29      字數:3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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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後,不少漢室史家試圖找尋曆史真相,弄清在漢七十七年秋季,漢廷與身毒三大國到底如何結成共同征伐百乘王朝的臨時同盟,然因難獲實證,終究隻能各執己見,成為一大懸案。

  然世所公認的,乃是這年的秋分之日,大漢水師艦群對百乘王朝東海岸的一輪弩炮齊射,正式拉開了血腥大幕,而在九九重陽日,包涵諸曹輔兵在內的十五萬鐵騎南渡戈達瓦裏水,侵入蒂利羯陵,則真正為百乘王朝敲響了喪鍾,也預示著身毒次大陸“黑暗時代”的降臨。

  隻可惜,此時此刻的身毒人無所察覺,而此時此刻的漢人,多是隻想著勤勞致富奔小康,真正參與製定身毒大戰略的漢臣為數不多,且至死都未對外透露半句,使得漢室史家無從得知到底有誰真正參與了決策過程,又是如何說服當朝天子的。

  是的,說服天子!

  即便過得數百年,大漢皇室仍是堅稱,“寬厚仁德”的武帝劉徹乃是迫於民意,又受到群臣勸諫的龐大壓力,才不得不準允對百乘王朝用兵。

  隻不過所謂的“群臣”是誰,已無法考證,漢室史家隻能將血屠萬裏的屠夫之名扣到時任太尉的郅都頭上,傳承久遠的郅氏家族倒是甘之若飴,覺著自家老祖宗很是高瞻遠矚,功在千秋,亦因此福被後人,使得郅氏從一介寒門躍升為千年不衰的軍武世家。

  郅氏宗祠內,供奉著一方金匾和一副鏤金楹聯,為兩代漢帝禦賜之物。

  金匾為漢帝劉啟親書“國之蒼鷹”四字,楹聯則為漢帝劉徹題詞,帝師衛綰代筆,龍飛鳳舞八個大字“戰克之將,國之爪牙”。

  所謂“爪牙”,非貶實褒,乃勇力之士,得力臂助之意,出帝皇之口,多是特指武將,且是戰無不克之將。

  郅都之功,足以配上如此盛譽!

  然若要得成傳世大族,尤是軍武世家,非郅都自身便可撐起,必的後繼有人。

  郅都少時曾為文帝朝的郎官,到得漢七十七年,曆經三朝的他已年近花甲,卻不似尋常權貴般兒孫滿堂,許是殺戮過重,累及子嗣,他的長子和次子皆是早夭,唯有幼子長大成人,卻也是英年早逝,弱冠之年便是染疾暴斃,僅留下尚在繈褓中的獨子郅涿。

  說來也巧,郅都的孫子郅涿和李廣的長孫李陵同歲,今年皆已虛年十九,且是黃埔軍學的同窗,本應在今歲結束學業,正式調入漢軍部曲任為將官,然因漢廷要派兵征伐百乘王朝,黃埔軍學便是依照過往慣例,派出了大批即將完成學業的學子,隨軍觀摩乃至參與實戰。

  皇帝劉徹念在郅都膝下唯有郅涿這根獨苗,本是不欲讓他隨軍出征的,若是有個好歹,郅都府上就真要斷了香火,戰功赫赫的忠勇之臣落得如此慘況,絕非劉徹樂見。

  奈何郅都聽聞陛下已頒下口諭,要軍學祭酒劉越提前將郅涿舉薦到公府,經評核後便可調入郎署,出任郎官後,便即攜孫兒入宮求見,懇請陛下收回成命。

  天子金口玉言,現今聖諭已下,要讓天子食言而肥,自是需要不小的勇氣,郅都不是不識好歹,然向來唯皇命是從的他,此番真真不想接受皇帝陛下的“好意”。

  “陛下明鑒,愚孫身為漢家兒郎,且深蒙皇恩,入黃埔軍學習得武學兵略,便理當為我大漢征戰四方,浴血沙場,若天不僥幸,亦不過以身死國耳,待他馬革裹屍,老臣自當為他扶柩,以他為傲;然若陛下因憐恤老臣孤苦,倒不若讓他留在府中侍奉,不應讓其出任郎官,徒然食君之祿,於國無益,於陛下無益!”

  郅都伏地見拜,如是道。

  皇帝劉徹看著他那滿頭花白頭發,默然良久,方是長歎一聲,向亦是拜伏在地的郅涿問道:“郅涿,你意如何?”

  郅涿緩緩直起上身,卻不敢直視天顏,屈首垂瞼的朗聲道:“回稟陛下,小子愚鈍,雖蒙祖父多年言傳身教,卻仍不識得甚麽至理大義,然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卻也是醒得的。多少漢家兒郎想入黃埔軍學而不得其門,小子仗著祖父蔭蔽,得蒙皇恩,才僥幸入學,既已完成學業,若因貪生怕死而苟安避戰,上負皇恩,下愧百姓,亦無顏再見同窗袍澤。”

  劉徹微是凝眉,淡淡道:“兵者,大事也。於國,關乎興衰;於己,關乎生死。你若僅憑義氣,顧及顏麵,到時憑白害了自家性命,使太尉絕嗣,若再累及戰事,禍及將士性命,便是不忠不孝了。”

  “陛下容稟,小子確是不才,至今仍隻知紙上談兵,未經實戰,然正因如此,小子更當隨軍出征,以刀劍弓馬為國征戰,印證過往所學,與其苟活一世,倒不如浴血沙場,一展所學,正如祖父所言,我大漢男兒,何懼死國,祈陛下準允!”

  郅涿雖未及冠,然因自幼喪夫,常年由祖父郅都帶在身邊悉心教養,其眼界,才智,膽識,乃至心態之老成,絕非尋常世家貴胄可比。

  畢竟郅都乃是漢廷群臣中難得的文武全才,做過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亦做過掌禦千軍的軍中主帥。

  郎官,中郎將,濟南太守,中尉,雁門太守,征北將軍,雲中太守,驃騎將軍,太尉,實打實的三朝元老,國之砥柱。

  放眼大漢朝野,若舍蒼鷹郅都,再無旁人堪稱文武雙全。

  龍生龍,鳳生鳳,耗子生崽會打洞,非僅指遺傳了先輩天賦,更是指平日所受到的言傳身教,沒吃過豬肉,總是見過豬跑的。

  至少,敢在皇帝劉徹麵前直抒己見的少年郎,除卻太子劉沐,貌似還從未見過,便連莽頭莽腦的李陵,跟劉徹說話都有些哆嗦。

  梁王劉武那個臭屁哄哄的孫兒劉典倒是不怎的犯怵,然其雖是外表孤傲,實則內裏滑溜得緊,小小年紀說話虛頭巴腦的,慣愛打官腔,總之梁王祖孫三代皆是老劉家的奇葩,是另類。

  劉徹看著他那尚蘊著幾許生澀稚氣的五官,看著那因著心境激越而微微泛紅的麵龐,不禁有些愣怔。

  初生牛犢不怕虎,雖稍嫌少年意氣,然亦是因著少年郎有著滿腔熱血,在後世華夏危急存亡之秋,才有黃埔軍校的十萬青年十萬軍,才有一寸山河一寸血的無悔誓言。

  黃埔軍校的創校精神,終是在尚武的大漢,在黃埔軍學綻放出了更為鐵血殷紅的彼岸之花。

  作為這一切的推手,劉徹也會偶有感歎,從早前羽林衛的軍中遺孤,到現今黃埔軍學的年少學子,是他將這些放在後世仍算是未成年人的孩子早早推上了戰場,讓他們在屍山血海中迅速成長起來。

  若是後世的曆史網文敢如此寫,必是會被不少讀者噴成三觀不正,沒人性的。

  隻不過,若讓劉徹再度重來,仍是會如此行事的,時代的變革,社會的進步,最重要的推動力量還是年輕人,而非已然屈從既定框架的中老年人,更非既得利益的舊有精英階層。

  當然,年輕人的熱血也往往會被有心人利用

  劉徹所要做的,恰恰是為大漢的後代子孫正三觀,屬於漢人的三觀。

  鐵血,尚武,不聖母;

  重諾,守信,不背誓;

  自重,自持,不媚外;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勿養虎遺患;

  犯我強漢,雖遠必誅,但凡出手,便須毀其根基,絕其苗裔,既是要誅,便斬草除根,夷滅其族,誅絕!

  劉徹終是準了郅都祖孫的呈請,收回諭令,讓軍學祭酒劉越照章辦事,將郅涿以預備將官的身份安排到隨軍觀摩團,隨細柳校尉領定南將軍衛青出征。

  郅都祖孫入宮求見陛下之事,雖是鮮少有人知曉,然在宮內錄事中還是有所記載的,隻是殿內對談並未得錄,加之郅都和郅涿事後皆從未對人提及此事,故後世史家無從得知個中詳情。

  反倒是時任太史令的司馬談,在日後為武帝劉徹編撰本紀時,對此事略有提及。

  據其記載,待得郅都祖孫告退而出,漢帝劉徹對太子劉沐道:“依為父觀之,郅涿此子非池中之物。待來日,你得繼帝位,且郅涿未死,或可倚為臂助,視為爪牙。若真能如此,應可衡平軍係,穩固社稷!”

  太子欣然應諾。

  此段記載,乃是郅氏後裔最為津津樂道的,亦因如此,幾乎所有的郅氏子弟都能將武帝本紀倒背如流。

  然此時的郅涿本人,非但不曉得自身已然注定留名青史了,更是快累得連自個姓甚名誰都不記得了。

  從羯陵伽國東岸登陸後,漢軍的十五萬騎兵為盡可能隱匿行蹤,非但分批進軍,更是晝伏夜出,從羯陵伽國的東部沿海繞到其南部邊陲的叢林地帶,再向西麵潛行至戈達瓦裏水中遊。

  將駐守南疆的軍伍稍稍向北麵移防,讓漢軍能悄無聲息的從邊陲借道,已是羯陵伽君臣所能忍受的底限了,不可能讓他們橫越本國腹地的,況且漢軍也想隱匿行蹤,故也算兩國間不經意達成的共識。

  穿越千餘裏荊棘密布且蛇蟻叢生的茂密山林,漢軍僅用了二十餘日,先鋒部曲更是來不及休整,便在九九重陽的前夜,泅渡戈達瓦裏水,從猝不及防的百乘守軍手中強奪了瓦帕爾渡口,即戈達瓦裏水中遊最大的淺水渡口。

  擔此重任的先鋒部曲,自是細柳騎營中最為精銳的將士,而黃埔軍學的預備將官團亦是精通水性,故獲準隨行觀摩,但若非事態緊急,則不得擅自參戰。

  索性戰事順遂,先鋒部曲輕而易舉的奪下瓦帕爾渡口,十五萬騎兵不再隱匿蹤跡,迅速從此地南渡戈達瓦裏水,侵入了百乘王朝北部,瘋狂的屠戮著所有遇到的百乘軍民,焚燒沿途的城鎮。

  與身經百戰的騎軍將士相比,預備將官團的少年們還是太嫩了,早已累得不成人形,倒不是說體力不如人,而是實戰經驗不足,譬如老兵們在行軍或待命時,皆有不少保持體力的小手段,在黃埔軍學裏的教官可沒教過他們,這都是軍中將士長年累月積攢的小智慧小經驗,上不得台麵,卻很實用,且有得少年們學的。

  然也因如此,這些未來的漢軍將官們正已不斷吸收著過往鮮少接觸到的實用手段,以飛快的速度成長著,愈發成熟,愈發茁壯。

  欲得振翅飛舞,必先屈身淤泥,靜靜等待著破繭成蝶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