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大義滅親
作者:漢武揮鞭      更新:2020-02-29 05:26      字數:32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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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初一,祭祖之日,太子劉徹率數十劉氏王侯前往西郊太廟祭祀先祖。

  其實太廟和帝廟是有差別的,尤是大漢立朝後,信仰黃老之術,不太重視儒家那套繁瑣的宗廟禮儀,故每位皇帝都在長安附近設了自己的帝廟,已備百年後讓自個的後裔祭祀。

  漢高祖劉邦的帝廟在長安城內,安門大街以東,長樂宮西南;漢惠帝倒是省事,直接在自家老爹的帝廟旁為自己另行加蓋帝廟。

  待得漢文帝即位,見父兄的帝廟皆建在城裏,不但憑白占了不少地,還擠得慌,故而不想跟著湊熱鬧,索性將自個的帝廟建在了長安城的南郊。

  如今漢帝劉啟在位,帝廟和帝陵修建在同處,位於渭水之北,與長安遙遙相望。因著劉啟還活著,自然需要忌諱,不稱帝廟,而稱德陽宮。

  若是每個帝廟皆去祭祀,一日光景是定然不夠的。

  好在老劉家的皇帝們都機靈,早想到為數眾多的帝廟會令後代有祭祀上的困難,故而在西郊建了太廟,給先皇都加上廟號,合祧於太廟,以示永遠立廟祭祀之意。

  一眾劉氏王侯到得太廟,操持祭祀大典的太常卿劉命樂師奏響古曲,歌者隨曲吟唱,伶人執羽而舞。

  依舊是老一套,沒半點新鮮的。

  劉徹暗自腹誹,若他日後亦被供奉在這太廟中,後世子孫也似這般每年來回鬧騰,興許他會煩得從地府裏爬出來,把他們活活掐死。

  樂舞獻祭足足持續了大半個時辰,哈欠連連的劉徹振作精神,率劉氏王侯們向先祖供奉了祭品,又焚化了寒衣,終算是折騰完了。

  跟後世掃墓般,祭品還是要被不肖子孫們拿回去吃掉的,總之祖先們隻有看的份,沒有吃的份,想來確實憋屈得慌。

  是夜,未央宮舉辦了族宴,分食拿回來的祭品,倒也不算浪費。

  列席族宴的可就不僅是參與祭祀的數十位王侯了,包括年歲尚幼的劉氏宗親皆需出席,烏央烏央的許多人。

  酒過三巡,劉徹起身離席,靠到老宗正劉通身側,俯身在其耳邊低語幾句。

  劉通乃是劉氏最德高望重的長輩耆老,又身為宗正,在處理宗族事務時,近似族長的角色,除了漢帝劉啟,其餘宗親皆歸他管。

  聽得劉徹的話,他點了數名王侯,領著他們前往偏殿。

  旁的劉氏宗親們見得那些王侯皆是有頭有臉的,隻道老宗正有正事要交辦,便是自顧自的繼續吃喝。

  誰教自個沒甚權勢呢,索性做個安逸的閑散王侯,逍遙度日好了。

  劉通和數位王侯入得偏殿,見殿內沒有內侍宮娥伺候,太子劉徹及其九位皇兄早已在此等候,麵色俱是沉凝。

  “殿下,到底有何要事?”

  劉通雖是垂暮之年,反應卻不慢,已察覺情形不對,忙是問道。

  “皇伯祖和諸位叔伯,且先細細閱過這些供狀再說!”

  劉徹沒心情虛應客套,將數卷帛書分外給劉通和王侯們。

  眾人接過帛書,隻掃了掃開篇的文字,便是渾身微顫,顧不得入席就坐,皆是站在殿堂中央,迅速翻閱起來。

  梁王劉武最先看完,不是他看得不仔細,而是他最心急,甚或是心焦。

  “梁相陳弗竟是平皋候劉遠生的孽種,那襄兒豈非身懷項氏血脈?”

  他執著帛書的雙手不斷顫抖,劉襄是他的嫡長孫啊,如今尚未足歲,還在繈褓之中。

  “早知項氏有此等陰損,當年就該夷滅其九族!”

  老宗正劉通則是目眥欲裂,若真如帛書所述,劉氏宗親內竟有數十人身具項氏血脈,且這些人不是劉氏王侯的嫡子就是嫡孫。

  項氏在打甚麽主意,還用想麽?

  其餘王侯亦是麵色鐵青,帛書附帶的名簿上,就有他們的兒孫啊。

  “諸位長輩皆是看過了,以為此事當如何處置?”

  劉徹神情清冷的問道,毫不掩飾狹長鳳眸中凜冽的殺意。

  梁王心頭咯噔一下,硬著頭皮問道:“母後可知曉此事?”

  劉徹淡淡看他,已曉得他不舍得對嫡長孫劉襄下手,想向竇太後求情。

  他冷笑道:“皇祖母和父皇皆已知曉此事,俱是震怒異常,並將此事交由孤王代為處置。春祭前,皇祖母和父皇是不會返回長安的!”

  劉徹雖言猶未盡,但眾人皆已領會到他的言外之意。

  太後和皇帝是決意要將身懷項氏血脈的劉氏宗親盡皆滅殺,即便是皇子皇孫亦絕不容情!

  他們留在甘泉宮,擺明就是不想聽任何人求情。

  哪怕竇太後再寵溺劉武這幼子,但身為大漢太後,劉家的媳婦,她絕不容許劉家後裔混入項氏餘孽的血脈,遭受這等居心險惡的算計!

  梁王劉武默然不語,滿臉哀戚之色。

  劉徹瞟了瞟他,複又見目光投向其餘王侯,出言問道:“諸位叔伯以為當如何處置?”

  濟北王劉勃咬著牙,率先狠聲道:“殺,本王親自動手!”

  他豈能不狠?

  一個兒子,三個孫子啊!

  他複又向劉徹躬身道:“然吾有一事相求,還望殿下準允。”

  劉徹作勢虛扶道:“皇伯父但說無妨。”

  濟北王沉聲道:“懇請殿下將濟北國內的一眾項氏黨羽盡皆交由我親手處置,我要將之烹油澆肉,水銀灌骨!”

  “準!”

  劉徹頜首應下,緩聲道:“然孤王會命郎衛與你同往,待親眼見得他們盡皆伏法,驗過屍身,方會回京複命。”

  “謝殿下!”

  濟北王沉聲道謝,他曉得殿下派去的郎衛,要驗的屍身不光是項氏黨羽,更是他的兒孫。

  劉徹環視其餘王侯,淡淡問道:“諸位叔伯呢?”

  數位王侯齊齊歎氣,他們除了大義滅親,還有旁的選擇麽?

  莫非要為保全身具項氏餘孽血脈的兒孫,興兵造反?

  “殺!”

  “殺!”

  “殺!”

  一道道蘊著濃濃哀戚的嘶啞聲線響起,王侯們皆是躬身應下。

  劉徹頗是滿意他們的表態,又對劉通道:“皇伯祖,此事不宜外傳,至於旁的宗親府上那些身具項氏血脈的子孫……”

  “此事交由老夫去辦,這些宗親無甚權勢,府上因病暴斃幾個兒孫,算不得大事!”

  劉通渾濁的雙眼已是血色浸染,語氣森冷澈骨,仿似九幽黃泉中魈鬼的低吟。

  “有勞皇伯祖!”

  劉徹頜首道,複又扭臉看向梁王劉武,絲毫不加掩飾道:“皇叔若不忍親自動手,孤王可遣郎衛替你分憂!”

  劉武猛是抬眸,見得劉徹那陰戾凶狠的眼神,分明和兄長劉啟一模一樣。

  他駭然心悸之餘,喟然長歎一聲:“罷了,煩勞殿下遣人代勞吧,本王隻求能留襄兒全屍,且此事務必不要傳揚出去。本王想以侯府嗣子的形儀,將襄兒厚葬。”

  劉武的嫡長子劉買被封為乘氏侯,唯有等劉武百年後,才能承襲梁王之位。劉武無非是想讓劉襄以乘氏侯嗣子,而非項氏餘孽的身份下葬,死得體麵些。

  劉徹自是準允,複又向在場的王侯許諾道:“孤王先前已言明,此事不宜外傳,故而諸位叔伯若想給兒孫體麵,可想些能遮掩過去的說法。”

  “謝殿下體恤!”

  王侯們皆是躬身道謝,倒是有幾分真心實意的。

  畢竟這事真真不光彩,說得好聽是大義滅親,說不好聽就是識人不明在前,清理門戶在後。

  若傳揚出去,非但沒人同情,反是徒遭旁人恥笑。

  “平皋候劉遠……項遠那賊子,殿下想如何處置?”

  老宗正劉通突是抬頭,咬牙切齒的問道。

  劉徹陰惻惻道:“孤王已命人在平皋候府外日夜監控,待得諸位叔伯動手,他得知消息後必會有所動作,打草方能驚蛇,孤王倒要看看項氏餘孽還有甚麽依仗。”

  劉通微是皺眉,複又問道:“那禦史大夫劉舍……”

  劉舍亦為楚項後人,如今又身為禦史大夫,端是位高權重,其家族又和驃騎將軍秦勇所屬的軍武秦氏世代交好,多有聯姻,若也牽涉此事,那就有些棘手了。

  “無妨,劉舍之父項襄被項佗和項聲視為家族叛逆,恨不得生啖其肉,不會與他謀劃篡漢之事。”

  劉徹麵色平靜,緩緩道:“孤王命人細細查過,劉舍一脈皆無人牽涉其中,皇伯祖盡管放心。且劉舍年事漸高,再過些年轉任中大夫即可。”

  劉通點點頭,中大夫人數不限,居諸大夫之首,為皇帝首席謀臣,地位雖高,但沒有甚麽實權。讓劉舍作中大夫,既不會辱沒其身份,亦免去猜忌的煩惱,畢竟皇帝不采納其諫言,謀臣翻不了天的。

  是夜,待族宴散去,劉氏宗親們紛紛出了未央宮。

  濟北王劉勃等人帶著劉徹派出的羽林將官及諸多郎衛,連夜打馬離京,返回各自封國。

  長安皇親苑的王侯宅邸內,亦有數名皇子皇孫悄然殞命,且多為年幼的孩童。

  未央宮的高台上,劉徹仰天長歎,此番不知又要弑殺多少無辜的老弱婦孺啊!

  為了爭權奪利,連累妻兒老小烹油澆身,值得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