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梁國風起
作者:漢武揮鞭      更新:2020-02-29 05:25      字數:3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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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王劉武自小享盡榮華富貴,尤為喜好營宮室苑囿之樂。平息了七王之亂後,遂在梁國大興土木。他以睢陽為中心,依托自然景色,修建了一個規模宏大、富麗堂皇的的花園,稱東苑,也叫菟園。

  菟園內建造了許多亭台樓閣以及百靈山、落猿岩、棲龍岫、雁池、鶴洲、鳧渚等景觀,種植了鬆柏、梧桐、青竹等奇木佳樹。建成後的菟園周圍三百多裏,宮觀相連,奇果佳樹,錯雜其間,珍禽異獸,出沒其中,使這裏成了景色秀麗的人間天堂。

  菟園中的房舍雕龍畫鳳,金碧輝煌,幾乎可和皇宮媲美。睢水兩岸,竹林連綿十餘裏,各種花木應有盡有,飛禽走獸品類繁多,梁王經常在這裏獰獵、宴飲,大會賓朋。

  梁王劉武喜好招攬文人謀士,天下的文人雅士如枚乘、莊忌、司馬相如等雲集菟園,成了梁孝王的座上賓,跟梁王一起吟詩作賦,吹彈歌舞。

  與往日琴聲飄渺,暢然痛飲不同,此時的亭台內,司馬相如手捧枚乘新近寫就的,麵色有些凝重。

  “枚公此賦,始言苑囿之廣,中言林木禽鳥之富,繼以士女遊觀之樂,而終之以郊上采桑之婦人,略無一語及梁王,氣象蕭索,暗寓諷諭和勸戒之意啊。”司馬相如品鑒良久,緩緩放下手中的竹簡,長歎道。

  枚乘頜首道:“如今梁王宮室逾製,出入精蹕,接持天子儀仗,使乘果為此賦,唯望以規精之。”

  司馬相如滿臉無奈,搖頭苦笑道:“自文帝朝,大漢便是國泰民安。當今陛下更是勵精圖治,與民生息,倉稟充盈,王公貴族難免日益崇尚奢侈,精神卻是日漸萎靡頹唐。與之相較,梁王雖也驕奢,卻仍能招賢納士,廣納諫言,倒也不負賢王的美名。”

  枚乘麵色一沉,沉聲道:“某便是怕這賢王的名聲,誤了梁王的性命!大漢立國數十載,皇權雖日加鞏固,然各地諸侯王也是羽翼漸豐,加上小人撩撥,即便賢如梁王,動了謀求帝嗣的野心。長此以往,必是身死國滅。”

  司馬相如聞言一驚,趕忙起身四處張望,見確實無人,方才長舒一口氣,低聲道:“枚公今日之言犯了梁王大忌,所幸未被他人聽去,今後須得謹慎些。前日日子鄒陽鄒老先生便因勸誡梁王遣散私兵,被羊勝和公孫詭借機進讒,把老先生下獄囚禁。”

  “猶記當初,吳王劉濞也曾招致,延攬賢士,某與鄒老先生、莊忌盡皆前往致仕。直到吳王意圖謀反,謀求帝位,我等曾上書苦諫吳王,不料吳愎自用,利令智昏,一意孤行,起兵叛亂,最終落得身死國破。我等隻得離吳至梁,從遊於梁王。”

  枚乘點點頭,滿臉落沒之色,望著湛藍高遠的天空追憶往昔,良久後,複又長歎道:“本倒是梁王賢明,又乃當今天子同母弟,斷不會行謀逆之舉。不料在羊勝和公孫詭等一幹小人的慫恿下,梁王也開始廣幕私兵,鍛造兵械,以謀求帝嗣。眼見梁王又要步上吳王後塵,某雖不如鄒老先生敢於舍身直諫,卻也需得旁敲側擊,算是略報梁王知遇之恩吧。”

  枚乘,鄒陽和司馬相如雖都反對梁王謀逆,但他們的動機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鄒陽既有維護諸侯王地位的動機,又見微知著地認識到zhongyāng集權的不可逆轉,具有維護國家統一的思想。

  而枚乘則是純粹的文士雅士的想法,隻希望過上安穩日子,好好的進行他的文學創造,對政治不想過多參與。七國之亂平定後,枚乘因勸諫吳王罷兵而顯名。景帝曾拜他為弘農都尉,卻非他所好,以病去官,跑到梁國從遊。整日吟詩作賦,不亦樂乎。

  與二者盡皆不同,司馬相如有極大的政治抱負,他原名司馬長卿,隻因仰慕戰國時的名相藺相如方才改名司馬相如。他自幼便喜歡讀書練劍,二十多歲時以訾(錢財)為郎,做了漢景帝的武騎常侍,但這些並非其所好,因而有不遇知音之歎。

  景帝不好辭賦,待梁孝王劉武來朝時,司馬相如才得以結交鄒陽、枚乘、莊忌等辭賦家。後來他因病退職,前往梁地與這些誌趣相投的文士共事。

  司馬相如除了吟詩作賦,還常參與政事,替梁王出謀劃策,因此對當今局勢多了幾分了解。他之所以反對梁王謀逆,隻是覺得時機不對,成功的幾率太小,與忠君愛國無關。

  司馬相如今日邀枚乘小聚,本是想讓他前去規勸獄中的鄒陽,上書梁王,認個錯,免去牢獄之災。誰知卻看到了枚乘yu呈交梁王品鑒的,隱有暗諫之意,言語中又多有怨懣。司馬相如心中直打鼓,便沒有說出來意,而是又虛應了枚乘幾句,草草結束了此次相聚。

  翌日,司馬相如被梁王召見,前往梁王宮議事。金碧輝煌的正殿之上,梁國的官吏和謀士盡皆麵色晦暗,不發一語。

  “欺人太甚!”梁王劉武將手中絹帛揉成一團,狠狠扔到地上。

  已升任梁國國相的韓安國見狀,麵色大駭,急忙起身離席,將絹帛撿起撫平,勸慰道:“大王息怒,此乃天子詔令,縱有萬般憤懣,切不可輕啊。”

  “你讓寡人息怒?寡人如何息怒?陛下真是好算計,整整二十五萬百姓,這是要毀了梁國的根基啊!”梁王憤然起身,高聲咆哮道。

  殿上眾臣無人吱聲,梁王震怒也確實情有可原,即便梁國富庶,人口眾多,但若生生被征募二十五萬百姓前往邊郡戍邊屯田,定然元氣大傷,不複今日之盛況。

  “大王,天子詔令雖無法違背,也可暗地掣肘。再說我梁國百姓豐衣足食,如何肯去那邊郡的苦寒之地?”羊勝待得梁王的情緒平複了幾分,出言勸慰道。

  韓安國聞言,臉上閃過一絲不虞之色,對羊勝陽奉yin違的建議暗生不滿,卻沒有立刻出言反駁。

  梁王倒是麵色稍霽,頜首認同道:“羊卿言之有理,隻需將詔令遲緩公布些時日,待得入冬雪降,想來百姓們自然不願遠涉千裏。”

  “大王恕罪,臣昨日已命戶曹屬官將詔令張貼在梁國各處,想來如今百姓們早已盡皆知曉了。”韓安國上前幾步,躬身請罪道。

  “你。。。。。。”梁王氣得渾身顫抖,拔出劍架上的三尺青鋒,抵近韓安國的咽喉嗬斥道:“你倒寡人真不敢殺你嗎?!”

  韓安國巋然不動,目光直視著梁王的雙眼,緩緩道:“臣乃為天下萬民計,雖死無憾!”

  梁王死死瞪著他,牙關緊咬,眼中閃過數道寒光,卻始終沒有將利劍刺出。良久後,他收回長劍,喝道:“來人!將他拿下,關入大牢!”

  殿內侍衛紛紛上前,將韓安國架起,拖出大殿。韓安國不發一語,任由侍衛施為,大有慷慨赴死的架勢。

  梁王心中無奈之極,麵對此情此景,大有挫敗之感。吳楚七國之亂後,景帝取消了王國自行任命官吏的特權,削減了王國的屬官,王國的丞相改稱為相,國相還負有監察王的使命,規定諸侯王不能管理民政,隻能按朝廷規定的數額收取該國的租稅作為俸祿。

  原本梁王想任命羊勝為內史,卻被竇太後阻止,並強硬指定了韓安國。前些日子,更是再次讓景帝下詔,升任韓安國為梁國國相。如今想來,韓安國便是太後安插在梁國的心腹,身為孝子的梁王,自然不敢當真殺了韓安國。

  “事已至此,為之奈何?”梁王鐵青著臉,望著殿內麵色各異的眾多官吏,沉聲問道。

  公孫詭緩緩離席,噗通一聲跪倒在地,yin測測道:“往常朝廷的各類削藩之舉,大王已一再忍讓。怎知天子卻被小人蒙蔽,得寸進尺,yu壞我梁國根基。殊不知困獸猶鬥呼?如今我梁國有帶甲之士十餘萬,隻需舉義旗,清君側,各地諸侯王必群起響應。屆時匯集數十萬大軍進逼關中,想必陛下會及時醒悟,遠離jiān佞的。”

  此言一出,殿內群臣盡皆嘩然。雖然梁王私下早已廣募私兵,製作兵械,卻從未將謀逆的盤算堂而皇之的宣之於眾。如今公孫詭竟敢口出誅心之語,其中寓意實在值得玩味。

  即便是梁王本人也是渾身一顫,皺著眉頭道:“公孫將軍勿要妄言,當今天子聖明,萬民擁戴。寡人自當盡心輔佐,斷不會行那謀逆之舉。”

  公孫詭見梁王沒有嗬斥,更未責罰,顯然已有幾分心動。他心中一喜,知道梁王心中已有計較,隻是不便明言,隨即識趣道:“是臣孟浪了,還望大王恕罪。”

  梁王擺擺手,示意他起身,緩緩道:“寡人有些疲憊,諸位都退下吧。”

  各懷心事的眾人聞言,紛紛告退而出。

  梁王斥退左右,靜靜的坐在主席上,望著空無一人的大殿,麵色不斷變幻,時而猙獰時而悲戚,甚是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