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一出，軒蒼墨塵霍然看向她，那雙溫潤的眸中，是令人恐懼的幽光：“你說什麽？”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即便情緒已經到了暴怒的邊緣，但他麵上的表情，還是從容依舊，令人看不出絲毫怒氣，聲音還是溫柔悅耳。

  但是蕭疏影清楚，對方此刻已經被自己激怒！他溫潤如玉的外表下，已然隻餘下殺意！

  然而，蕭疏影一點都不在乎，也不因他的憤怒驚恐。活到她這一步，她已經不想求生，隻想求死，既然如此，她還有什麽好怕的？

  她就連軒蒼逸風和別的女人成婚，與別的女人行房，她都已經親眼見證，這世上已經不再有任何痛苦，能比這更甚！她已經什麽都不怕了！

  她死死瞪著軒蒼墨塵，冷笑出聲：“我說什麽？我在說什麽你不知道嗎？還是我每一句話都說到了你的痛處，所以你受不了了，不能接受現實了？軒蒼墨塵，承認吧，你比我更可悲！你有什麽資格在這裏指責我？你又有什麽資格說我的不是？跟你比起來，我做的事情算什麽？我至少不會喪心病狂如你，我至少不會一而再再而三，親手去傷害我心愛的人！”

  她覺得自己是瘋了。

  可能已經瘋了吧，她隻想多說一些話，來傷害自己麵前這個人，因為對方給自己的痛太重。

  她真的怨恨自己，那一次的割腕自盡，為什麽沒有劃深一些，沒有馬上死去。才需要麵對眼下這些，她即便死也不想看見的事！

  更重要的是，或許她死了，軒蒼逸風就不必被任何事情威脅，也不必為了她，迎娶自己不愛的人，還要被逼著圓房。

  說完這話之後，她惡意的笑著，看著軒蒼墨塵，繼續道：“你知道洛子夜多討厭你嗎？你知道她多希望你死嗎？你有什麽資格懲罰我，你做的事情，比我做的事情惡心萬倍！”

  她這話說完，在場所有的人，都保持了沉寂，大家甚至不敢大聲呼吸。這時候即便是墨子淵，都沉默著低著頭，都不敢去看軒蒼墨塵此刻的表情。

  蕭疏影……簡直是膽大包天，竟然敢說出這種話。這便是硬生生地在踩陛下的痛處，在觸碰陛下心中任何人都不能觸碰的禁忌。

  “看來你並不知道你自己的處境！”軒蒼墨塵竟沒生氣，反而輕輕笑了一聲，說出來了這麽一句意謂深長，也充滿威脅性的話。

  蕭疏影卻並不看在眼裏，掃了一眼軒蒼墨塵，繼續冷笑：“怎麽？生氣了？惱羞成怒了，卻還是要保持鎮定？不高興了就殺了我啊，有種你就立即出手，殺了我，給你自己出一口氣。你也好繼續自欺欺人，告訴自己你從來沒有傷害過洛子夜，嗬嗬……”

  她這話一出，墨子淵都不敢看她了，隻覺得蕭疏影的死亡，大概是下一秒鍾就會發生的事了。她敢說出這種話，陛下是決計不可能放過她的了！

  然而，軒蒼墨塵此刻，卻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人想象的惱羞成怒，反而微微一笑，那神情看起來更為從容。

  盯著蕭疏影道：“所以你眼下的行為，朕可以理解成，是你在為逸風出氣麽？”

  他這話一出，神情激動的蕭疏影，通身一怔。看著自己麵前的人，有了片刻的沉默。

  卻沒想到，自己的心思，竟然被對方看得如此透徹！這個人，果真不愧是世上最能算計人心的人。

  她倒也坦誠，揚了揚下巴，冷聲道：“不錯！軒蒼墨塵，即便你不喜歡我，即便你不會讓我進你軒蒼皇室的門，但是你作為兄長，也不應該這樣逼迫你的親弟弟！軒蒼逸風他做錯了什麽？他什麽錯都沒有，可是你卻逼他娶他不愛的人，逼他……就因為你討厭我，就因為你想為洛子夜出頭，就因為你要斷絕我跟他所有的可能嗎？軒蒼墨塵，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太自私了嗎？你根本枉為人兄！”

  她這話一出，卻沒想到，軒蒼墨塵竟然笑了。

  盯著她開口道：“蕭疏影，你太高看你自己了！朕這麽做，是因為在朕眼中，你這樣心思歹毒的女人，根本配不上逸風。逸風心思單純，消受不起你這樣的女人。他現在的王妃，心地比你良善一萬倍！她比你適合他得多，朕這麽做，隻是幫他早點忘記你，早點步入正軌，早點明白什麽樣的女人才值得他珍視。畢竟你這樣的女人，不配被他愛著，也不配做為他的王妃！朕不認同，更不允許！明白了麽？”

  他話音落下，蕭疏影原本微揚的下巴，張狂的表情，在一瞬之間滯住！

  饒是她做夢都沒有想到，軒蒼墨塵竟然會說出這麽一句話來，竟然會說出，自己不配，自己配不上軒蒼逸風這樣的話來！這比任何的言詞，都令她覺得受傷打臉。

  也是在逼著她直麵現實！

  不錯，她這樣心狠手辣的人，她這樣會利用朋友的信任去戕害朋友的人，跟從來便坦坦蕩蕩的的軒蒼逸風，的確是沒有任何相配的地方，軒蒼墨塵的話，雖然很殘忍，但其實一點都沒說錯。

  她慘白著一張臉，看著軒蒼墨塵說不出話。

  而軒蒼墨塵也沒認為自己麵前這個女人，會有臉麵說得出一句駁斥自己的話。他輕笑一聲，緩聲道：“不過，蕭疏影，你剛剛對朕說了這些話，你覺得朕應當如何做，才算是對得住你呢？”

  “你想怎麽樣？”蕭疏影看著他。

  原本她是一點都不害怕的，畢竟一個人死都不怕了，還能懼怕什麽。可是眼下，看見軒蒼墨塵麵上溫雅的笑容，她不知為何，心中竟然頓生了不好的預感，甚至於內心慢慢湧現出驚恐的情緒，那是莫名生出來的，她都不能控製的恐懼。

  他聞言，雙手攏入袖袍之中，輕聲道：“原本朕答應了逸風，他今日按照朕的意思辦，朕就會放了你。但是既然你如此怨恨朕，令朕如此不高興，那便證明，你一點都不需要朕的寬恕。既然如此……子淵，將她送入軍營吧，慰勞一下將士們！”

  “軒蒼墨塵，你敢！”蕭疏影瞠目欲裂，不敢置信地瞪著對方。

  溫雅的帝王微微一笑，輕聲道：“你大可以看看，朕敢不敢！”

  他話音落下，墨子淵便已經一揮手，下人們捂住了蕭疏影的嘴，將她拖了下去。墨子淵看了軒蒼墨塵一眼，開口道：“陛下，這件事情若是讓風王殿下知道了……”

  縱然蕭疏影是咎由自取，陛下原本是打算放了這個女人的。

  畢竟眼下陛下給這個女人的打擊，已經足夠讓她生不如死，甚至令人確信，她離開這裏之後，怕也是無法說服自己活下去，畢竟人活到這地步，便都不會向生，隻會求死。

  但是偏偏，這時候對方竟然要對陛下說出這些不知死活的話，這樣的痛處，是誰都不敢踩的。即便是陛下敬重有加的長公主殿下軒蒼瑙，也從來不會在陛下麵前提及這個話題，就是因為深知這是陛下的禁忌，也是陛下不願意讓人觸碰的地方。

  可是蕭疏影竟然這樣自找不痛快，墨子淵也不想同情她了，但是軒蒼逸風那邊，要是知道了這件事情，肯定是會怨恨陛下的，畢竟在對方的眼中，陛下已經答應放蕭疏影走了。

  他這話問出來之後，軒蒼墨塵掃了他一眼，輕聲詢問：“你認為這件事情，他有知道的必要嗎？”

  墨子淵一愣，立即反應過來：“臣明白了！”

  所以這件事情，是要瞞著風王殿下，一直瞞到死了。

  “風王殿下和風王妃……”墨子淵的神情，有些深。陛下此舉，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畢竟眼下風王對風王妃是一點感情都沒有的，陛下卻是逼著風王殿下圓房了。

  軒蒼墨塵輕輕一笑，溫聲道：“詹月情是適合逸風的人，他會愛上她的，隻是早晚問題！”

  他這話說得確定，墨子淵自然也不再多言。

  就在這時候，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軒蒼墨塵回過頭，看了一眼來人。那是一名黑衣人，上來之後，便開口稟報：“陛下，出了一件大事！”

  軒蒼墨塵好整以暇地看著他，麵上的容色沒有絲毫變化，靜靜等待著對方的下文。

  那黑衣人立即接著道：“我們的人探查到消息，武琉月對武修篁下毒之後，被武雲傾帶回了龍昭，看樣子武琉月是打算串通武雲傾謀朝篡位！”

  “武琉月為什麽這麽做？”墨子淵第一個表示不能理解。

  畢竟武琉月近年來，一直就在各種得罪人，各種給別人找不痛快也就是在給她自己找死，全靠武修篁護著她，若不是因為武修篁，就衝著對方對洛子夜做的那些事情，陛下也一定早就撕碎了那個女人，她的下場絕對不會比蕭疏影的下場好到哪裏去。

  但是，她竟然對武修篁下毒，這不是在斷她自己的後路嗎？墨子淵這時候已經在懷疑，武琉月是不是有自己不知道的什麽隱疾，簡稱腦子有毛病。

  他這話一出，那黑衣人立即道：“這就是屬下要稟報的重大事件，據可靠消息稱，武琉月已經被武修篁發現，對方並不是他的親生女兒，洛子夜才是他的女兒！”

  “你說什麽？”軒蒼墨塵劍眉皺起，作為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君主，這是他少有的直接在麵上表露出情緒的時刻。

  洛子夜才是武修篁的親生女兒？

  這……

  那黑衣人繼續道：“好似是這樣的，所以眼下，墨子燿，百裏瑾宸，都在相繼討好武修篁。我們在墨氏古都的線人來報，說百裏瑾宸知道這件事情之後，就救了武修篁的命，而墨子燿更是送上了許多墨氏的至寶，有不少甚至是我們千浪嶼都沒有的好藥！”

  說完這兩個人的狗腿行徑之後。他又道：“還有就是，武修篁這時候已經去了帝拓的軍營，屁顛屁顛地跟在洛子夜的身後，在尋求原諒，不過洛子夜好像……並不買賬！”

  這個消息他們得到得很快。

  因為蠻荒十八部族，跟他們軒蒼離得不遠，鳳無儔正在親自帶兵進攻蠻荒，所以那邊的消息傳到軒蒼，並不需要多少時間。

  他的話說完之後，便見軒蒼墨塵沉默了。

  他劍眉皺著，那表情似乎是不敢置信，其間還有濃濃的複雜情緒交織，中間有懊惱，後悔，矛盾，還有許多隱約的痛意。

  就在蕭疏影剛剛提醒他半年多之前的事情之後，就在他心頭清晰地縈繞著自己對洛子夜的傷害之後。他竟然知道了洛子夜是武修篁的女兒，這樣諷刺的事情。如果他早就知道……他豈會做出那些事情？

  如果他早就知道，隻需要迎娶龍昭的公主，他就可以借用龍昭的力量，讓軒蒼成為第一大國，即便這樣做會顯得他像吃軟飯的男人又如何，隻要他能跟心愛的人在一起。

  如果他他就知道，就不會因為實在不喜歡武琉月，又不願意犧牲自己的婚姻，也過於相信自己的能力，於是拒絕了武修篁迎娶龍昭公主的提議，步步為營，一步一步算計，最終令洛子夜和自己走到不能挽回的境地。

  如果他早就知道……

  他有心讓洛子夜愛上他，一心一意對她好，以鳳無儔的情商，又如何可能是他軒蒼墨塵的對手？

  到這一刻，回顧起往昔，他忽然覺得這樣諷刺，又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愚蠢的笑話。或者說，他一直就是被老天玩弄，被上蒼遺棄的人。

  對。

  被上蒼遺棄的人。

  他霍然扯唇，輕笑了一聲。腦海中再一次翻覆著，武修篁曾經拉下麵子，對自己說願意把女兒嫁給自己，可是自己當時做了什麽？

  自己拒絕了。

  武修篁那時候還說的，這樣的話，他此生隻會說一次。但是自己也沒有把握住！果然還真的就是被上蒼遺棄的人呢。

  “陛下？”看他一直不說話，墨子淵有些擔心。

  軒蒼墨塵回過神，輕輕笑了一聲：“朕沒事！”

  是，沒事。

  其實，他也不能責怪上蒼遺棄了他，要怪隻能怪自己從一開始，就不能將洛子夜當成自己心中第一位。而自己沒有做到的這一點，鳳無儔做到了。所以對方得到了上蒼的優待，得到了她的心，而自己沒有，僅此而已。

  跟冥吟嘯那個與鳳無儔一般願意付出一切的人相比，自己似乎連傷心和責怪上蒼不公的資格都沒有。

  所以，他沒事。

  但，下一瞬。他看向墨子淵：“今日開始，盡我軒蒼之能，重新在武修篁麵前，博得他對朕的好感，這位泰山大人，朕一定要全力認下！”

  畢竟武修篁最欣賞的後輩是他，在這一點上，他是有優勢的，自然，有這樣一個機會，哪怕隻是十萬分之一的機會，他軒蒼墨塵也不會不戰而退，畢竟百裏瑾宸和墨子燿，都已經抓住了這一個缺口不是嗎？

  黑衣人：“……”

  黑衣人的內心：陛下，您全力認下泰山大人的方式，不會是和武修篁一樣不要臉似的，跟在洛子夜的身後當孫子吧？

  是的，那就是當孫子啊，畢竟姑奶奶都叫了！

  ……

  作為姑奶奶的洛子夜，回了軍營之後，就安心睡覺了。

  武神大人雖然不得待見，但畢竟武功高強，又是洛子夜的生父，身份相對特殊，於是他死皮賴臉地要跟著進軍營，也沒能攔住他。隻不過閻烈全程盯著他，目的就是為了防範對方進來竊取機密什麽的。

  雖然以武神大人的實力和威望，都不需要作出竊取機密這麽沒品的事兒，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不是？

  武神大人跟著進了軍營之後。

  就鼠頭鼠腦地貼在鳳無儔和洛子夜的帳篷外頭，暗戳戳地在王帳邊上偷聽，想知道鳳無儔那個傲慢無禮的小子，有沒有對自己的寶貝女兒，做什麽男人和女人之間，成婚了之後才當做的事情。

  然而，因為洛子夜來了月事，帝拓的皇帝陛下沒做啥。

  於是原本打算裏頭要是發生了啥，出於一種父親的嫉妒和不願意自家的白菜被豬拱，無論如何都要搞破壞的武神大人，啥都沒幹成。

  第二天一大早。

  武神大人已經打聽到了因為前幾日城牆那裏出了事，自己的寶貝女兒，每天親力親為，去城牆那邊督促著。這令武神大人天沒亮就起床了，表示自己要替女兒去城牆邊監督並幹活。

  洛子夜睡到大中午，雲筱鬧也沒來喊她，這讓她很奇怪，自然醒了之後，才聽見雲筱鬧說武修篁替她去幹活了，於是就沒有喊她起床。

  洛子夜跑去城牆邊上，就看見武修篁在那裏揮斥方遒：“小心一點，對！就是這樣！朕告訴你們，朕今天是來替女兒指揮你們的，朕的女兒每天來守著你們，那是你們燒高香了，她對朕都沒有這麽關注！你們要心懷感激，看見她便格外感恩，你們最好和朕一樣稱呼她姑奶奶，你們……”

  他說得正高興，一回頭就看見了洛子夜一張黑透的臉。

  洛子夜真的給他跪了，點名指姓道：“武修篁，你像不像個傻逼，你自己好好想想！”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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