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歎息，她自然不可能聽見。

  外麵廝殺聲越來越大，他們上來的黑衣人，也慢慢被成千上萬的士兵圍殺。風撩起王帳的簾子，很快地便叫人看見了外頭廝殺的情景，還有一地的血跡。冥吟嘯眸色一涼，抱起昏迷中的洛子夜，便從王帳躍了出去，飛快往山下狂馳。

  墨子淵很快地便看見了這一幕，立即揚聲高呼：“追！放箭！”

  他之所以能這麽幹脆地讓人放箭，並且完全不擔心傷到洛子夜，就是因為他心中明白，就冥吟嘯而言，就是死也不可能讓洛子夜出任何事的，所以，他們可以直接放箭，傷到洛子夜的幾率很小，冥吟嘯一定會全力保護她，甚至拿命保護。

  那麽這樣，射殺對方的幾率就更大，傷到洛子夜幾率也會很小。

  “是！”士兵們很快地拔出利箭，對著冥吟嘯離開的方向，飛射而去。而相應的，很快地也有人趕緊追了上去！四麵的路都被堵死，想要離開，隻能從鳳棲山的南麵下去，從原野城穿過巴地。而這也意味著，會從軒蒼的國境經過！

  但，眼下這是唯一能逃過去的路，冥吟嘯也沒有選擇。

  墨子淵實在太聰明，他知曉自己會全力護著洛子夜，所以他有把握放箭，但是自己隻能從這條路走，不能回頭去交戰，不能從其他相對危險的路離開，也是同樣的原因。他必須得護著洛子夜安然的走，這是唯一不會被箭羽攻擊到的一個方向。

  可，他心中也清楚，下山之後，入了軒蒼的國境，想再逃出來，也會麵對軒蒼墨塵的阻截。

  ……

  千裏峰之下，等到軒蒼墨塵下山的時候，整個山峰下頭，已經隻剩下殘骸遍野。

  盟軍的人，死得死，殘的殘，基本上全部都在地上。爬不起來了！一片空曠，鳳無儔手下的人，和申屠焱帶來的大軍，也盡數從此地消失，不知去向。倒是神機營的人，還在這裏守著，等待著洛子夜歸來。

  他們看見軒蒼墨塵帶著幾萬人下來的時候，也都握緊了自己手中的兵器，隨時準備應戰。

  軒蒼瑙被幾個人護著，站在山崖的邊上，並沒受傷。倒也不清楚是對方的人手下留情了，還是他們隻是想趕緊殺出去，根本懶得顧忌，也沒有趕盡殺絕的功夫。

  軒蒼墨塵眸色微涼，袖袍中的拳頭，也攥了起來。

  這一次沒有殺了鳳無儔，便等於是後患無窮，不管是對於這天下戰局來說，還是對於他軒蒼墨塵來說，都意味著威脅。他也是的確不曾想到，那個人的實力，竟然已經到了這種程度，這樣的死局，他也能活著闖出去，這真是……見鬼。

  沉眸之間，軒蒼瑙也從邊上過來。

  她對著軒蒼墨塵的方向，輕聲開口道：“你要我幫你帶來血絡蘭，違反祖上的規矩，我都幫你做了。可墨塵，最終事情還是沒有如你所願！墨塵，我知道在你心中，軒蒼皇朝才是第一位，這也是我這些年來一直教你的。你有這樣的選擇，連你的親姐姐也逼迫，這也是我教你的，是我告訴你，身為帝王，任何東西都沒有軒蒼的強大，沒有百姓安居樂業重要。所以此刻我要回千浪嶼受刑，也是我咎由自取。隻是，我心中，還是難免覺得有些心痛！”

  “皇姐！”軒蒼墨塵抬眸，看了她一眼。那雙墨玉般溫潤的眸中，終於於此刻展現出來幾分歉意。

  的確，按照祖訓，除非是關乎軒蒼的生死存亡，否則千浪嶼的人，不能參與到政局之中來。因為他們要保證醫者的純粹，傳承祖上下來的醫術。但是這一次……因為他告訴她，閩越也在山穀之中，隻要她幫他帶來血絡蘭，防著西域的那個小公主澹台毓糖，他就會給閩越一條生路。

  這是皇姐來幫他的原因，但是事情到了此刻，緩解說出這樣的話，他心中還是難免有幾分愧疚。

  軒蒼瑙的眼睛前頭纏著布條，不能看見他滿懷歉意的眼神，卻能從他的聲音裏麵，聽到幾分愧疚。她伸出手，拍在他的肩膀上，輕聲道：“不必覺得抱歉，你並沒有錯。你的選擇是對的，你對得起你扛在肩上的責任，我縱然心寒，但是也能懂你。隻是，唯有一點，逸風還是個孩子。你手下多的是能用的人，不要把他也扯進來。我們軒蒼皇室，為了這一方天地，為了這些百姓，已經失去太多了。墨塵，讓逸風繼續自由的活著，他身上也沒有什麽你能用得上的地方。縱使為了你肩上的擔子，你所舍棄的一切，我都能告訴你這是值得，但是……我還希望，不會看見你徹底失去所有美好的東西！”

  她這話一出，落在他肩頭的手，帶著幾分安撫的味道，傳導著一些熱量給他。

  軒蒼墨塵閉上眼，溫雅的聲線，帶著幾分輕輕的歎，緩聲道：“皇姐，我知道了！”他已經傷害了皇姐，傷害了洛子夜，若是最後連逸風也傷了……

  他這一句話出來，軒蒼瑙輕輕歎了歎。收回了自己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下一句無意識的話，卻戳入了他心窩。她歎息著道：“墨塵，縱然我希望你幸福，希望洛子夜選擇你。但從女人的角度，我不能不說，你對她……真的太殘忍了！”

  大概，就是有深仇大恨的人，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去利用她，去利用她殺掉她心愛的人，害得她險些丟了性命，答應放了鳳無儔，最終卻又失信。眼下還不知道洛子夜怎麽樣了，但之前聽子淵提起的那些……她也知道，自己的皇弟，是動了那藥的心思。

  這話令軒蒼墨塵微微顫動了一下。

  袖袍下的手，握得更緊，拳頭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但那張溫雅的麵孔上，依舊是輕緩的笑意，並未露出絲毫有失風度的表情，可也說不出一句話來駁斥皇姐這一句。隻是抬眸，問了軒蒼瑙一句：“皇姐，如果你是她，你有可能原諒我嗎？”

  這個問題，讓軒蒼瑙長歎了一口氣。

  她倒是想安慰他一句，卻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來，最終隻搖搖頭，坦誠道：“墨塵，如果是我，我不會！人心是世上最堅強的東西，它總能在最傷心難過的時候，還能鼓動人不要放棄，還能站起來笑對人生。但人心也是世上最脆弱的東西，一旦受傷，就難以修複。如果她是愛你的，或許她願意原諒你，願意在心裏為你找理由，願意給你更多的理解。但如果她不愛你，就絕無任何原諒的可能！”

  就像她軒蒼瑙，在一次一次麵對閩越的冷漠，在當初於大漠之時，多次登門拜訪卻被拒之門外。心中宛如刀割，但因為她愛他，所以她會在心中為他找理由，告訴自己他是不知情，不知道當初的事情，已經忘記了往事，所有才會用這樣的態度對待她。於是，她能說服自己原諒，說服自己不去恨。

  可如果，她不愛他呢？

  那怕就根本不會在乎這些了，而對方給自己的冷漠和傷害，她也會一點一點都盡數記住，記到心裏，指不定還會報仇。所以，她心裏清楚，洛子夜當是不會原諒他的。然而，也是在說到這裏的時候，她忽然理解了，墨塵為什麽會動那藥的心思。如果可以，誰都不會願意自己心愛的人變成一個智商永遠隻有六歲的傻子。

  他應該……也是沒有別的選擇了。

  話說到這裏，軒蒼墨塵低笑了一聲，再一次閉了眼。所以，他既然作出了讓她忘記這一切的選擇，就不應該再後悔。因為她是真的，永遠都不可能原諒他的，就像皇姐這樣好脾氣的人，都能說出來如果是她，便決計不會原諒，何況是洛子夜？

  “我知道了，皇姐保重！”他輕歎了一聲，看了軒蒼瑙一眼。

  軒蒼瑙也不再跟他多言，大步離開。臨走，隻留了一句話給他：“墨塵，不管怎麽樣，皇姐希望你日後做事，選擇一定要慎重。不要做會讓你後悔終生的事！”

  “嗯！”軒蒼墨塵應了一聲。

  目送著她走遠。

  待到她從自己的視線之內離開，他方才回眸，看了方才護著軒蒼瑙的人一眼，輕聲詢問：“鳳無儔的人，往哪個方向跑了？”

  “南麵！”下人很快的應了一聲，旋即飛快地開口道，“那時候鳳無儔已經昏迷了，是他手下的人帶著他離開的，他們都很著急。想必是鳳無儔的身體撐不了多久了！陛下，我們接下來……”

  “去找！”軒蒼墨塵的語氣很淡，聽不出什麽情緒起伏來。旋即繼續道，“傳朕的命令，調兵秦穀關，以防鳳溟的人前來襲擊！以及，將這封密函，送到古都，上呈給墨天子！”

  “是！”下人很快地應了一聲，便飛快地領命而去。

  他看著下人去往古都的方向，旋即，輕輕笑了一聲：“天下都這麽亂了，修篁兄，你自然也不能繼續作壁上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