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裏峰之外，兩軍對峙之中。申屠焱心頭很著急，並不知道這時候自己是應當安靜地在這裏等洛子夜的消息，還是應當立即出手，跟對麵的人交戰。然而他心中又很清楚，即便他準格爾的勇士再驍勇，也不可能是對麵這些數十倍於他們之人的對手。

  冥吟嘯的麵色也微沉，不太清楚小夜兒眼下是如何了，對軒蒼墨塵，他自然並不信任。就在這時，不遠處掠過一道人影，並未發出任何響動，卻令不少人的眼神，都很快地掃了過去，看向那一方。

  似乎天青路遠，唯獨那一抹雪白，能立在塵世之外，冷眼看蒼生之劫。那一雙冷而傲的眸子，淡淡掃過，似乎並無焦距，根本沒看向任何東西，或者這世上所有的東西，都不能被看進他眼中。而，冥吟嘯在看見他的那一秒，心情倒輕鬆了一些：“百裏瑾宸，來幫小夜兒的？”

  他一問，百裏瑾宸頓了頓，似沒聽見，看樣子也是沒打算回話，倒是舉步走了過來。廣袖揚起，似乎謫仙行來。令在場的眾人，都不免有些失魂。

  到這跟前，軒蒼瑙縱然是看不見，卻能聽到冥吟嘯方才招呼的話。看向百裏瑾宸，冷聲詢問：“怎麽，神醫門的人，也打算摻合進來？是為了墨塵，還是為了洛子夜？”

  百裏瑾宸容色不變，更是不曾開口。那雙月色般醉人的眸子，靜靜盯著對方，廣袖掠過，黃色的粉末輕撒。

  軒蒼瑙臉一變，感受到有粉末狀的東西，從自己的麵前掠過，來不及去探查那是什麽，便立即揚手，白色的粉末，也很快地飄向半空。盡管她手中有防蠱毒的花，但百裏瑾宸畢竟是神醫門唯一嫡傳弟子，他的毒藥自然不容小覷。說不定還真的能破解了這花，不得不防。

  然而，當她白色粉末撒出去的同時。百裏瑾宸再一次揚手，這一次他袖中飄出的煙塵，是淺灰色的。帶著幾分屬於硫磺和硝煙的味道，軒蒼瑙聞著這味道，那麵色立即青了，揚聲道：“閉氣！不要呼吸進這毒氣！”

  說著這話，她心頭也是有些冒火。

  冥吟嘯在邊上，倒是看明白了。百裏瑾宸這小子，也不愧是腹黑，上來之後先撒了一把黃沙。軒蒼瑙二話不說，就立即把自己身上帶著防毒的藥粉，給撒出去了。大概她也是萬萬沒想到，百裏瑾宸那一招，不過是幌子，等待她解毒的藥粉撒出去了，他才要來真的毒藥。

  “百裏瑾宸，你真是卑鄙！”軒蒼瑙臉色有些發青。百裏瑾宸跟墨塵算是好兄弟，這個她是知道的，萬沒想到對方來了之後，立場竟然如此明確，直接便站到了墨塵的對立麵。對方的實力，不容小覷，有他參與，自己也沒什麽把握了。尤其他還這麽卑鄙！

  她從來隻聽說過百裏瑾宸性子淡漠，不喜歡管閑事，卻從來不知道此人竟還能如此狡詐，出現之後，二話不說就對著自己來這一手。若非她很快地聞到了這味道不對勁，並立即用布巾捂住口鼻，這時候莫說是再張口說話了，怕是能直接就被毒倒下去！

  灰色的毒粉，還在半空中飄散。

  軒蒼瑙身後的士兵們，也聽命全部捂著自己的口鼻，半點不敢鬆懈。並且盡量地減緩自己的換氣頻度，拒絕呼吸，拒絕將毒粉吸入體內。

  百裏瑾宸聞言，麵色並無任何波動，寡薄的唇畔微扯，清冷的聲線緩緩地道：“是你自己會錯意。”

  他這話一出，在場不少人嘴角都微抽，他還好意思說是人家自己會錯意？有沒有這樣兒的。不過好像他這話也沒什麽問題，畢竟他撒黃沙的時候，也從來沒說過那是毒藥不是？

  軒蒼瑙也是眼角直抽，她以為百裏瑾宸就算卑鄙，但是他至少應該是坦誠的。但是萬萬沒想到，他卑鄙就算了，他還拒絕承認自己是卑鄙的。

  毒粉在半空中飄散，百裏瑾宸並未回頭，隻淡淡問了一句：“她呢？”

  沒說她是誰，便也就是兩個字——她呢。冥吟嘯自然很快就能聽懂，靡豔而天然勾魂的聲線，帶著幾分冷意：“跟軒蒼墨塵上山了，眼下怎麽樣了，還暫且不知！”

  小夜兒讓他在山下等著，若是黃昏她還沒下來，便讓他上山去找她。然而眼下還並未到黃昏，他便已經覺得隱隱不安，有些忍不住想現在就上去了。

  答完這句話，他也問了百裏瑾宸一句：“你不是說要離開一個月麽？”

  按照百裏瑾宸高貴冷豔的性格，冥吟嘯問出來這句話，根本就沒有指望對方回複。然而，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回了，語氣淡漠，緩聲道：“事情提前處理完了。”

  他這話一出，軒轅無默默地仰天翻了一個白眼，說的跟真的一樣，分明是收到消息，聽說洛子夜出事兒了，他們在南海行船到一半，就回頭了好嗎？還提前處理完了。不過說起來倒也沒什麽事，隻是前段日子，家中的誤會解開了，老主子、夫人和少主約好了，少主與他們每隔一段時日就聚一次，這回也是到了約定相聚的時日。

  萬沒想到，這才沒走出去多遠，就聽說洛子夜出事了，而且情況還很嚴重，他們就趕回來了。少主倒是好，要麽不說話，一說話就口是心非，這性格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琢磨了一會兒，他默默地想了想跟主上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老主子……估摸著就是跟老主子學的吧……

  冥吟嘯頷首，倒也沒多在意。

  倒是向來冷清的百裏瑾宸，這時候，那雙淡漠如月的眸子，掃向他：“洛子夜上山，為了鳳無儔？”

  “不錯！”冥吟嘯倒是很幹脆，直接便給出了答案。

  倒是邊上申屠苗，譏笑出聲：“誰知道她是為了攝政王殿下，還是為了去做軒蒼墨塵的皇後，她……”

  話沒說完，“咻！”的一聲，百裏瑾宸手中劍光一閃，白茫掠過，寒意森森。

  下一瞬，申屠苗身前的一縷長發，就這樣被削斷了！無人看出他如何出手，但等大家反應過來申屠苗的頭發被削斷的時候，他的長劍已經收入劍鞘之中。淡漠的眸子，根本懶得看向申屠苗，清冷的聲線，緩緩地道：“我並沒有問你。”

  申屠苗臉色一僵，那麵色頓時青了。作為大漠三大美人之一，她今日一天就碰了兩個釘子，原本以為軒蒼墨塵那樣的，已經是夠眼瞎，夠沒風度了。沒想到這個百裏瑾宸，居然還會直接動手！

  申屠焱驟然對申屠苗多話不滿，但此刻還是出言維護了一句：“神醫對女人動手，不覺得自己欠缺風度嗎？”

  他這話一出，百裏瑾宸倒淡淡掃他一眼，淡漠道：“我並不認為，待長舌之人，還要區其性別。”

  眾人：“……”所以這話的意思，是在他這樣不愛說話的人眼裏，所有話多的人，就連性別差異都是沒有的？

  申屠焱成功地被這一句話噎住，申屠苗倒是想回擊幾句，但想想對方方才出手的速度，自己和哥哥恐怕都不是對手。識時務者為俊傑，她果決地選擇了沉默。

  雲筱鬧瞟了一眼申屠苗，諷了一句：“總算是得到報應了，也是不容易！”

  “要是再不得到報應，本公主都想動手了好嗎？”澹台毓糖也是個暴脾氣，當初對武琉月都是說打就打，何況是這個早就看不順眼的申屠苗。

  “你們——”申屠苗怒瞪過來。

  她心中也是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麽招惹了這兩個人了，動輒就說話攻擊自己，洛子夜就真的有那麽大的魔力，讓她們這樣死心塌地為洛子夜說話！

  她們兩人都懶得跟她說什麽，各自輕嗤了一聲，便很快地偏過頭去，不再看她。

  而下一瞬，百裏瑾宸的眼神，落到了冥吟嘯的身上，淡薄道：“她和鳳無儔鬧成這樣，你竟還能讓她為了鳳無儔上山？”

  這話裏頭聽不出什麽情緒起伏，也聽不出旁的什麽意思來，但冥吟嘯差不多是頓悟了。

  對方這是在說他無用。是啊，小夜兒和鳳無儔都鬧成這樣了，他冥吟嘯作為情敵。為什麽還不趕緊落井下石，說一萬個理由，告訴小夜兒千萬不要上山，甚至還偷偷出手，助軒蒼墨塵一臂之力，除掉鳳無儔，徹底擊敗對方，然後成為小夜兒心中之人呢？

  果真。

  他還沒回話，百裏瑾宸淡漠的眼神，就掃到了軒蒼瑙的身上，緩聲詢問：“鳳無儔死了麽？墨塵兄需要我幫忙麽？”對情敵為什麽還要手下留情？自是能在背後捅刀，便毫不猶疑。

  雲筱鬧等人：“……”這個人到底是來幫忙的，還是來幹啥的？

  “……！”軒蒼瑙的嘴角也是抽搐了一下，他們這一群人，捂著自己口鼻半晌。那毒粉才慢慢散了去，大部分的毒粉，都被血絡蘭給吸附而去。但還是有少部分的，入了不少士兵的口鼻，就這麽一會兒，就有上千人青紫著臉色，倒了下去。

  冥吟嘯額角的青筋，也忍不住跳了幾下。縱然他不會真的以為百裏瑾宸會陰險到這個份上，但聽著這話，還是很有些無語。最終，他輕聲道：“這是小夜兒的選擇！”

  百裏瑾宸聞言，倒沒說話，手中持劍，很快地轉身而去。從冥吟嘯身側經過那一瞬，密室傳音，隻入了冥吟嘯一人耳中：“上山。”

  就這麽硬闖上去，定然是會吃虧。而以他們兩個人的實力，暫且從此地離開，尋個山腳，想神不知鬼不覺地上去，卻並非什麽難事。故而，他先轉身大步前行。冥吟嘯也的確是不放心洛子夜，擔心她在山上出事，掃了一眼蕭疏狂和上官禦：“你們先帶人撤，找個安全的地方待著，或是想在這裏等著也未嚐不可，保證自己的安全足以。你們放心，小夜兒不會有事！”

  說完這話，上官禦和蕭疏狂點頭，冥吟嘯也很快地翻身下馬，跟百裏瑾宸一起大步離開。

  ……

  千裏峰的半山腰，洛子夜手中的藥水已經到了唇邊。

  而她對麵的軒蒼墨塵，這時候卻微微扯了唇畔，忽然開口：“洛子夜，你就真的為了他，什麽都不在乎？不在乎自己變成一個智商隻有六歲的孩子，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會變成一個傻子，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從今日開始，就要躺在我身下。你就真的……”

  他話沒說完，她已經將那藥水倒入口中。毫不在意的一笑，隨手將那瓷瓶扔了，漂亮的桃花眼看向他：“不錯，軒蒼墨塵，為了救他。我什麽都可以不在乎！”

  他唇角溫雅的笑容，在這一刻僵住，又在下一瞬，嘴角上揚，那是暴戾的弧度。

  而洛子夜飲下那藥水之後，腳步便晃蕩了幾下。立即回眸。看了一眼山穀之下，如果注定就此忘記他，她希望能再看他一眼，哪怕是最後一眼。然而，垂眸之間，她隻能看見黑色的光圈，隔絕了她的視線，看不見他的臉。恍惚之間，她暈了過去。

  一雙長臂抱住她，墨子淵看了一眼軒蒼墨塵暴戾的容色，有些擔憂：“陛下……”

  軒蒼墨塵並沒理他，隻緩緩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懷中的人，嘴角暴戾的笑意更甚，低聲道：“為了鳳無儔，你就真的什麽都可以不在乎嗎？嗬……”

  下一瞬，他抱著她大步而去，那動作神情很溫柔，似乎抱著此生最為珍貴之物。

  然而同時，他頭也不回地吩咐道：“點燃火藥，殺！朕要鳳無儔，屍骨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