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眼神讓冥吟嘯兀地一驚，幾乎懷疑自己看錯。記憶裏的洛子夜，是不可能有這樣冰寒的眼神的。她一雙桃花眼從來風流含笑，如溫軟四月中明媚的春光，流光閃爍中帶著一絲令人極易察覺的暖意。而永遠不會如同此刻一般，冰寒得仿佛沒有絲毫的溫度。

  這令他莫名覺得心頭有點發涼，他的小夜兒，或許從此後，就會變了。

  洛子夜坐起來的那一秒鍾，大概是因為躺了太久，所以腦子有點暈眩。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讓暈眩感不那麽重了之後，回頭看了一眼冥吟嘯，大概也是因為躺了整整三天，沒喝水也沒進食，她這時候看起來極為虛弱。聲線也很輕，再一次醒來，她問出來的第一句話，依舊是：“鳳無儔呢？”

  她這樣的反應，並不在冥吟嘯的意料之外。

  他盯著她的眼，幾乎沒帶什麽猶豫地，說出了自己早就已經想好的答案：“他走了！”

  “走了？”洛子夜眉梢微揚，有些呆愣。更多的是不敢置信，他走了？為什麽會走？幹什麽去了？走了之後還會回來嗎？

  冥吟嘯點了點頭，那張妖冶的麵上，帶著幾分疑惑，問了她一句：“小夜兒，你跟他之間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他走的時候，很生氣。仿佛隻是因為這幾日不是很想看見你，所以逃避一樣的離開。我想了許久，也並沒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這話一出，他身後的武青城便是一愣，旋即在心裏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原來這就是公子想好的答案，不讓洛子夜覺得鳳無儔死了，也不讓洛子夜知道鳳無儔出去冒險了，隻讓她以為那個人是生氣了，暫時離開。讓她覺得他們還是有機會挽回的，這樣她不會傷心欲絕，也不會出去跟著鳳無儔冒險。這倒似乎真的是兩全的答案！

  洛子夜眉梢微微皺了皺，認真地盯著嬴燼，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卻見他的確是有些疑惑，像是真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她慢慢低下頭，閉眼躺在床上，輕聲道：“嬴燼，我做了錯事！很過分很過分的事。”

  她的表情很頹然，然而事實上，這已經是比冥吟嘯說出其他任何的話，都要好上許多的結果了。

  冥吟嘯似乎也是知道她的情緒，倒不再多問了。皺了皺眉頭，繼續道：“你先好好養傷吧，鳳無儔我了解他，他生氣不了幾天，就會忍不住回來找你的。他氣不過幾天的！”

  他這話，語調說的很輕鬆，仿佛是吃定了鳳無儔的性格，是熬不住幾天，就會回來找洛子夜和好的。

  洛子夜倒沒說話，心頭卻很沉，要是一切真的都如嬴燼所言，鳳無儔是真的生氣了離開了……設身處地，如果她站在鳳無儔的位置上，是不可能再回頭的。也不可能再原諒她！所以嬴燼的想法，大概太樂觀。然而，下一瞬她猛然睜開眼，眼睛裏透出一種神情，名為堅定：“接下來，大概應該我來努力了！”

  一直以來，都是他在努力靠近她，他一再為她退讓。

  就如同閻烈所言，他為她付出退讓太多太多，一再為她不計回報，不計後果。然而，她做了什麽，她還給他的，隻是一次又一次的傷害。所以，以後，大概應該她來努力了。反正她的臉皮一向很厚，他不要她了，她就貼上去找存在感，從前是他的單方麵付出，以後，若是換她單方麵付出，直到感動他，似乎也沒什麽不可以。

  從她的神情，冥吟嘯看出了幾分堅定，也看出了她想要表達的意思。他在心中微微一歎，麵上卻透出幾分笑意來，說出來的話，還真的有點酸：“小夜兒，你故意說這種話，是想讓我嫉妒嗎？你別忘了，我跟鳳無儔，可是情敵！”

  若是從前，洛子夜聽見這樣的話，定會有些尷尬。

  然而，這回她隻淡淡掃了他一眼，那雙漂亮卻沒什麽溫度的桃花眼，看著他，輕聲說：“以後這種話，還是不要說了。再說了，你不是早就答應我，會退的嗎？”

  是，很早之前，在山洞之中，他就答應她，會從這種感情之戰裏頭退出去。那時候他說，可以退，反正愛得也不深。這個謊言欺騙得了她，卻根本騙不過他自己。然而，今天她忽然說出這句話來，事實上是令他覺得有些抽息的。

  “是！”他沉眸，不就這個問題多爭論，卻是驟然問，“小夜兒，如果不管你再做什麽，他都不會再回到你身邊。或者，他從此從你的世界消失匿跡掉，你會……考慮別人嗎？”

  他想知道，如果鳳無儔真的死了，她會考慮別人嗎？他還有有機會，哪怕隻有一絲一毫嗎？人總是自私的，他總能努力說服自己退，甚至她若是真的一定要在鳳無儔身邊才能幸福，他會努力幫她回到那個人身邊。可心中卻永遠還有幻想和綺念，還是希望，自己還有一點可能，哪怕隻是一點點。

  他這話一出，洛子夜一愣，她不明白嬴燼這句話的意思，隻是皺眉問：“他從我的世界徹底銷聲匿跡，是什麽意思？”

  “如果他誠心要躲著你，你是很難找到他的。小夜兒，他畢竟是鳳無儔！他的實力，你和我，都是清楚的。”這個答案，冥胤青也說得很快，早就知道她會這麽問，他自然也不會給自己留下一點破綻，讓她察覺出問題來。

  他誠心躲著她嗎？

  不得不說，嬴燼這話，真的如同利劍刺入她心頭。她的確是不敢想，要是鳳無儔成心躲著他，她滿天下都找不到他，那會怎麽樣。她會不會就此崩潰，會不會……

  見她的臉色，幾乎是在一瞬間，就驟然蒼白了起來。冥吟嘯忽然開始後悔自己說出來這句話，他輕輕一笑，原本打算勸她一句不必擔心，鳳無儔不會真的如此的，然而，她下一句話出來，卻讓他努力扯出來的笑，僵在了臉上。

  她說：“嬴燼，這一生，除了他，我不會再愛別人。”

  這話說出來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如此清醒。說出來那一刻，盡管他不在這裏，盡管她不知道自己以後能不能找到他，但將自己心事說出口那一刻，她覺得心跳的很快，有些淡淡羞澀和不好意思，也很堅定。她想，這應該是此生不會再更改的執著了！

  她這話一出，再一次抬眸。眼神看向冥吟嘯，輕輕一笑，那笑容在她的臉上看起來極為蒼白，緩聲開口道：“嬴燼，我覺得我以後可能會變成一個很自私很自私的人，我以後……可能不管在什麽時候，不管麵臨什麽選擇，不管其他人對我多好，我都會隻以他為先了！所以，嬴燼，繼續對我好是沒有必要的事，我們隻做朋友才是最好的。”

  她想告訴他，不管他對她多好，若有一日，站在鳳無儔對立麵的是他，她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鳳無儔。她想告訴他，既然這樣的話，他實在沒有必要繼續對她好，也沒有必要再浪費哪怕一刻的時間在她身上，就做普普通通的朋友便好了，他也不必再做任何無謂的付出。

  他輕輕一笑，靡豔的聲線，依舊能勾人魂魄：“小夜兒，其實有些話，你可以不必說的！”

  比如，這樣的話，根本就不必說。說出來，目的隻是推開他！什麽都不說，就讓他這樣默默保護她，不好麽？即便以後的日子，他守在她身邊，她隻是利用他去壯大她自己，或者讓他幫助她回到鳳無儔的身邊，他也是甘願的。何必一定要說出來，刺傷人心。將一切真相都那樣血淋淋地說出來，讓他幾乎無法承受。

  他這話一出，洛子夜看向他：“嬴燼，你明白我說出這話的目的是什麽。我隻是想，既然根本不可能，不如就說清楚，斬幹淨，你才有可能找到你命中真正的那個人。你要明白，我是目的不是刺傷你，我隻是不想你滿懷期待，最終希望落空，受傷更重！而且，說實話，我真的從來不懂你們都喜歡我什麽，我現在覺得我自己真的糟糕透了，論起愚蠢大概全天下沒幾個人比得過我。鳳無儔對我那麽好，可最終呢，我怎麽對他的？對我好根本不值得，你明白嗎嬴燼？”

  這話，倒真的是洛子夜的真心話。

  對她最好最好的鳳無儔，最終被她弄得遍體鱗傷，從心到身，沒有一處完好。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的愚蠢、輕信，莫名相信善良和真誠這種東西，其實她忘了，這種東西許多人有，許多人根本沒有。然而，她就是為了沒有這些東西的人，去傷害了對她真誠的人。

  她覺得真的夠了。

  人在受過傷害之後，被背叛欺騙之後，並不應該就此放棄信任，就此失去對世界的期待。但至少，應該血聰明了，至少應該有更多的辨識度，去明白什麽人是可以相信的，而什麽人根本不值得信任。至少也應該明白，信任這東西不要輕易交付，真心並不是你給人家多少，人家就一定還給你多少。

  所以，她以後應該不會隨隨便便對人好了，也不會隨隨便便就因為人家對她一點好就感動了。都不會了！她會很認真，很認真的去分辨。

  冥吟嘯輕輕一歎，看著她慢慢冷銳的眼神，幾乎就能明白她心中所想。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的頭，那幾乎是兄長對妹妹的愛護，不會令人覺得反感，隻會覺得親切慰藉。旋即，他輕聲開口道：“小夜兒，你是不是值得我們喜歡，這一點我們說了算，你說了不算。隻是，你學聰明一點也好，心稍微硬一點，再硬一點也好。這樣就不會隨隨便便被居心不良的人感動，大概這是我和鳳無儔，都很希望看到的！”

  她其實是很聰明的，但是他清楚，她不會走極端。

  不會因為這件事情，就開始喪失對人的信任，對所有人的信任，要真的是這樣，她就不是他認識的那個無論任何風雨，都摧折不倒的小夜兒了。她將永遠樂觀而積極向上，有時候心硬一點，並不是無情冷酷，而是智慧！

  他這樣親昵的姿態，令人感覺到的並非男女之情，倒像是兄長的關愛。這令洛子夜並不反感，反而覺得有些溫暖。她倒也不再就這個問題多說什麽了，隻是問道：“洛小七和龍傲翟，還有軒蒼墨塵，他們都怎麽樣了？”

  而這時候，她驟然眉梢緊了緊，想起來一個問題。

  ……

  天曜皇城的附近，出了一件很有些意思的事。這件事情讓武神大人的心情，非常古怪！以至於他今日看武琉月的眸光，都很是不同。武琉月看對方這樣盯著自己，她心頭也有些忐忑不安，隻低頭道：“父皇，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如此了！”

  武修篁隻是看著她沒說話，茗人站在武神大人的身後，心情也是很有些古怪。

  這時候，門外進來一個人，在茗人耳邊說了一句話，接著茗人開口稟報道：“陛下，三天前晚上，找我們稟報消息的那個人，剛剛已經被證實，並不是我們的人。這時候我們隻在古井的旁邊找到了他的屍體，大概是被人殺人滅口了！”

  那天晚上，他很陛下正認真地聽著八卦，忽然就傳來了這麽個消息，說因為鳳無儔的緣故，公主割腕自殺了。陛下一聽見公主出事，直接就往回走，他當時也是太無語，根本沒有太在意。回頭想想，那個人好像根本不是他們的人！

  最古怪的是，他們回來之後，公主的確是在鬧自殺，這一點並沒有錯。

  然而公主是在上吊，並不是割腕。這才讓陛下警覺，自己也是立即派人去找那會兒稟報消息的人，卻是沒想到，根本就沒再找到人，一直到今天，才算是看見了他的屍體。所以，這說明什麽？

  說明他們被人算計了，而算計他們的人，目的隻是為了引開他們。

  武修篁的臉色，也冷沉得厲害。到這時候他也已經明白了這是一個設計，對方的目的，應該是引開他們，所以派了一個人過來稟報消息。那麽引開他是為了什麽？不想讓他聽到皇後的話？這其中透著古怪。要真的是這樣，是不是也意味著，那時候自己周身有人，而自己沒發現？

  那麽不必說，對方一定是個絕頂高手，至少和自己不相上下。那琉月呢，在這件事情裏頭，扮演著什麽角色？

  武琉月的內心也很崩潰，在收到消息說父皇要知道真相的時候，她就趕緊假裝要上吊，想把父皇引回來。但是時間那麽急迫，她感覺可能根本來不及！要去找武修篁稟報她自殺消息的人還沒出門，武修篁就已經先回來了。

  因為率先收到了消息，說她是割腕。

  很明顯，通知自己的人，也是清楚自己再有動作，然後通知武修篁是來不及的。所以對方先派了一個人過去稟報，將武修篁引開了！對方也很聰明，知道了她會用自殺的手段來引開武修篁，可是他們兩個終究沒有完全心意相通，那人扯的是割腕，而她選擇了上吊……

  現在可如何是好！？不管自己能不能過這一關，父皇對自己的懷疑，也是一定的了。

  ……

  而三十裏之外，一人的腦後也是碩大的汗珠：“主公！聽說武琉月不是割腕，是上吊！武修篁心裏大概會有懷疑！”

  “這個不重要，隻要他不清楚誰是他女兒，對我們就沒什麽影響。”答話的人，聲音有些蒼老。

  下人點頭，很快地繼續道：“其實，讓武修篁知道洛子夜是她的女兒，對我們也未必不好，畢竟……”

  “你不懂。武琉月是能控製在我們手中的一顆棋子，但是洛子夜，是不可能被我們控製的。”那人答了一句，旋即，很快地問道，“鳳無儔現在，情況如何？他可不能死！”

  下人皺了皺眉，表情有些嚴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