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言一出，軒蒼墨塵容色不變，卻是輕輕一笑。問道：“所以，嬴燼。你到底是什麽人？”他早就查到，對方和鳳溟皇室有關係，可具體是什麽關係，卻查不出來。上一次見著對方的時候，他臉上戴著麵具，可這一次並沒有。

  早在看見對方那張臉的時候，他覺得答案呼之欲出。可偏偏又無法確定！因為這張臉，和鳳溟皇宮龍椅上的那個人，一模一樣。可偏偏這兩人身上的氣質，卻相差甚遠，令人覺得判若兩人。冥胤嘯他是見過的，尤其……冥胤嘯這時候正在鳳溟，而且每天早上都在上朝，不會有假。那嬴燼……

  嬴燼眸色微涼，一雙邪魅的桃花眼，在暗夜中妖冶如同鬼魅，透著觸目驚心的豔。靡豔的聲線，帶著森冷的寒意：“我是什麽人，軒蒼墨塵，你心裏已經有懷疑了不是麽？”

  他這話一出，軒蒼墨塵的眸色驟然冷了下來。

  那是森寒的味道，鳳溟有多少實力，他心裏自然清楚！鳳溟的皇帝，登基三年，卻並無絲毫建樹。但有句話叫“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軒蒼還不足以與鳳溟匹敵，這令他眸色微涼。手中也握緊了劍柄：“那，若是這般，嬴燼。你以為，我還會讓你活著離開嗎？”

  想不想對洛子夜不利，他都已經做了。若是麵前之人，真的能掌控鳳溟大權，那麽最好的做法，就是眼下就把他除掉！

  嬴燼嘴角揚起，那是譏諷的笑意：“那你盡管試試看！”

  ……

  天牢之中。

  洛小七緊閉著眼，長長的羽睫，在他那張天使般的麵孔上，帶出一道陰影。就如同他此刻陰鷙的心緒。整個天牢，都異常安靜，他盤腿坐著。瑩白的月光，從高高的窗口落進來，於他四麵包裹，仿佛聖天使白色的大翼，在他身後微微張開，清靈聖潔，美絕塵寰。

  然而，當他睜開眼。那一瞬中美絕的風華，在頃刻之間消失殆盡，卻仿佛天使的頭頂，生出了惡魔的角。令人一眼看去，便在美輪美奐的幻境中瞬間清醒，便是鋪天蓋地的黑暗，卷席而來。

  門口站著一人，稟報道：“七皇子殿下，天牢的人我們都除掉了。洛肅封自以為自己聰明，知道禁衛軍副統領和禦林軍副統領都是我們的人，但他卻想不到，禦林軍正統領，黃楚風也是我們的人！更不曾想到，所謂小鳴子的事情，那個玉佩，都是我們故意交到他們手中的。隻是，這時候，洛肅封的禦書房裏頭，出現了一個神秘人。那個人進宮的時候，帶了不少高手進來，故而，眼下皇宮的局勢還很微妙！”

  洛小七聞言，隻開口詢問：“鳳無儔進宮了嗎？”他的目的，在於推翻洛肅封的統治，並讓他為他自己當年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而鳳無儔，於他，於軒蒼墨塵，於龍傲翟，都是絆腳石。

  “還沒有！”下人看了一眼他的臉色，很快地開口回了一句。接著他道，“皇後這時候，也在洛肅封的禦書房裏頭，裏頭具體發生著什麽事，我們的人唯恐被發現，所以不敢靠近。他們大概還都不知道，今日他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前段時間，太子還在大漠的某個晚上。他們探查回來的消息……

  原來當年所謂七皇子的命格之事，根本就是皇後一手策劃的！這根本就是一場栽贓陷害。也是因為皇後那個賤人，淑妃娘娘才會在冷宮染病之後，也無人肯醫，最終重病而逝。七皇子殿下的小舅舅，便是血氣方剛的年紀，當日便提劍闖皇宮，最終淑妃娘娘的母家，因此被判定為謀逆，滿門抄斬！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皇上眼盲心盲，皇後毒如蛇蠍！到如今，殿下的血仇，終於將得報。但他看著殿下的表情，這麽似乎……並不是很開心？

  正想著，洛小七開口了，依舊是天然綿軟的娃娃音，卻透著幾分不確定的味道：“暗影，你說，我會後悔嗎？”

  應該不會吧。

  最開始的時候，對於這個計劃，他是有猶豫的。他並不想傷害太子哥哥，可自己背負在身上的血仇，卻不能不報。那時他曾經矛盾、掙紮過，也和龍傲翟一般，被軒蒼墨塵警示過。然而，也就在那時候，查出來一個消息。原來當年所謂命格，不過都是皇後的陷害，而皇後，就是太子哥哥的生母！

  想起母妃在垂死之時，死不瞑目的眼睛，想起小舅舅家中尚未足月的表弟，在他眼前被斬殺。想起父皇那時候，用警告的語氣告訴他：“洛小七，老老實實待在冷宮裏，否則會有更多的人，因你而死！”。想起那一聲聲淒厲的呼喊——他恨！

  恨毒了這些人。恨皇後，恨他的父皇。也……怨怪了太子哥哥，洛子夜，畢竟是皇後的兒子。是他殺母之人的兒子！那一瞬之間的恨，堅定了他實施這個計劃的決心。然而，當真的到了這一天，當太子哥哥已經知道，這一切都是他做的，都是他的謀劃……

  他們大概，再也不可能回到最初了。

  暗影沉默了幾秒鍾，七皇子殿下對於太子的看重，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可這個計劃，對於七皇子的重要性，他心裏也很明白，故而這時候，他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卻是從另一個角度，答了一句：“殿下，屬下並不知道，您這樣做了，以後會不會後悔。但是屬下能確定，您要是不這麽做，您以後一定會後悔！”

  他這句話一出，洛小七微微一愣。旋即，很快地閉上眼，輕笑道：“你說得對！”

  他的確是不知道，自己這麽做了，他會不會後悔。但是他能確定，若是不這麽做，在未來，他一定會後悔！既然這樣，那便也沒什麽好說的了。而此事，他其實很想告訴自己，他跟太子哥哥之間，應該是扯平了。皇後害死他了生母和外公一家，他害死她心中最重的人。然而，心底卻有個聲音，在說……太子哥哥並沒有錯，這跟她沒關係，錯的是皇後！

  千般磨折之中，他還是苦笑著閉了眼，靜靜等待著鳳無儔闖宮的消息傳來。

  ……

  皇後看著一地的血，還有幾乎已經失去意識的洛子夜，對著那黑衣人，皺眉開口道：“子贇！下手輕點，要是真的把她給打死了，百裏瑾宸來要人，我們交不出。你身上的毒……”

  洛子贇聽她這般一說，才終於冷靜了幾分，手裏的長戟緊握，也是終於收了手，不再打了。但他的臉色依舊很難看，極為憤怒。

  而洛子夜，她其實已經感覺不到痛了，渾身的痛楚，已經令她的意識麻痹。然而，她還能聽見他們說話的聲音，眼睛已經無力睜開，似已能感覺到死亡在一點一點逼近，一點一點奪走她所有的意識。

  這時候，卻是聽到了皇後的聲音：“這麽多年來，我兒身為大皇子，身為嫡長子。卻隱姓埋名，的確是辛苦了。都是因為那個鳳無儔，若非是他獨攬朝綱，你父皇擔心他對你不利。才想出來這麽一個主意，讓你死遁出去！卻是沒想到，這主意倒是騙到了洛小七，祝我們成了大事！”

  洛子贇更是直接便道：“所以，我今日一定要親手殺了鳳無儔，才能消我心頭之恨！”

  洛肅封更是在直接便斥責道：“經曆了這麽多事情，為何還這般不穩重。動輒動怒！你這個樣子，讓朕如何放心將江山交給你！”

  他這麽一吼，洛子贇立即不說話了，並低下頭去，作出一副知錯了的樣子：“兒臣知錯！必不會再犯，父皇息怒！”

  洛子夜想扯扯嘴角，笑他們一聲。所以，眼下算是明白了，當初皇後對自己說的那些話，全部都是假的！皇後真正的兒子，是這個大皇子。而所謂大皇子對洛小七施恩，原來也不過是一個局！可洛小七那樣聰明的人，那樣能夠一步一個局地設計自己的人，真的會這麽容易，就被他們騙過，並且威脅了關在天牢嗎？

  若是她沒料錯，她麵前的這幾個人，大概會聰明反被聰明誤。想算計洛小七，最終卻落入洛小七的局中！至於自己，從一開始，就是被皇後欺騙，被洛小七欺騙，被小鳴子欺騙。她從來自以為自己是很聰明的人，到現在她才明白，她蠢得徹底！

  洛肅封這時候，也是微微沉眯起眼，開口道：“從洛小七手下的人手中，拿到了洛子夜的玉佩。甚至還抓了洛小七潛伏在身邊的人，按理說，這當已經沒什麽問題了，也不知道為何，朕總是覺得有些不安！”

  仿佛這件事情，並沒有這麽簡單。

  皇後這時候卻是笑了笑，開口道：“陛下，沒有什麽需要不安的。眼下整個皇宮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鳳無儔手下的人，也必將很快地傾覆。洛小七這個禍害，也被關在天牢裏，甚至洛子夜這個雜種，眼下也隻剩下半條命，在我們手中！您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雜種？

  這兩個字一出，洛子夜的耳尖微微動了動。而屋頂上，剛剛到的武神大人，腳步也微微滯了滯。雜種？洛子夜不是洛肅封的兒子？武神大人摸了摸自己光潔的下巴，很快地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要說洛子夜不是洛肅封的兒子，說實話他真的相信。

  因為從洛子夜的身上，他真的看不到一點洛肅封的影子。所以，這算是洛肅封的宮妃，給他戴了綠帽子生的兒子？這麽一想，武神大人頓時便覺得神清氣爽，心情愉悅。對於他從來就很討厭的洛肅封，自然是有什麽不好的存在，能讓洛肅封感到不高興，那麽他武修篁就會非常高興！

  而皇後這話一出，卻不知道是觸到了洛肅封哪根敏感的神經。

  令他驟然一怒，“啪！”的一聲響起，他回身就煽了皇後一個耳光。切齒道：“她是不是雜種，這也是你能說的？”

  皇後一怔，立即捂著臉，低下頭去：“臣妾知錯！”還是如此，這麽多年來，隻要談及跟洛水漪相關的東西，自己麵前這個人，就會勃然大怒。她隻是不明白，洛肅封要是真的這麽愛重洛水漪，那怎麽會把洛水漪的女兒，傷成這樣？

  洛肅封要是真的不容人觸碰洛水漪分毫，方才子贇下手打洛子夜的時候，他為什麽沒動靜。卻僅僅因為自己說出來雜種兩個字，就反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皇後的眸中，驟然掠過一道陰冷的光。大概，是因為自己是話，讓洛肅封想起來，他心裏頭那個幹幹淨淨，聖潔到他碰一下都不能女子，最終被武修篁給侮了吧。她一生嫉妒洛水漪，卻也很可憐那個女人。如今對方都死了，自也沒什麽好說的！隻是，這麽多年來，洛肅封對自己的侮辱和虧欠，總有一天她會都討回來！

  洛肅封的這個反應，倒讓武修篁蹙了蹙眉。最了解自己的，從來都不是旁人，而是敵人！洛肅封少有這樣激動不能控製情緒的時候，這令他眉梢微微蹙了蹙，莫非洛子夜的身上，還有什麽隱情？尤其，若當真是有人給洛肅封戴了綠帽子生的孩子，他何須這樣介意皇後如何稱呼對方？

  正想著。

  洛肅封在怒極之下，竟沒察覺到屋頂上有人。他平複了幾口胸前的怒氣，蹲下身子，蹲在洛子夜的麵前。眼下洛子夜渾身是血，麵上也因為嘴角不斷嗆咳出來的血液，而汙濁不堪。那雙眼此刻正閉著，安靜的樣子，竟有點像洛水漪。

  這令他有些失神。他之所以如此痛恨的洛子夜，除了因為她是武修篁的女兒，更多的是，是因為她竟是水漪的女兒，延續著水漪的生命，卻沒有哪怕一處跟水漪像，倒是這段時日以來，那性格越來越像武修篁！這也令他對她越發憎惡，然而此刻，看著她這張臉……

  他靜靜沉默了片刻，忽然一句話，脫口而出：“是朕對不起水漪！”

  他此言一處，屋頂之上，武修篁猛然一怔。眉梢很快地皺起，此事跟水漪有什麽關係？洛子夜和水漪……怎麽可能有什麽關係？而皇後方才那句“雜種”，和洛肅封方才激動的反應，還在他腦中沒有散去。這都意味著，這件事情裏頭透著古怪！

  他眉梢一凝，正打算下去問個究竟。

  可就在這時候，皇宮的北門，驟然傳來一陣巨響！轟然的聲音，令整個皇宮，都開始地動山搖。武修篁一眼看去，便見著幾百名士兵，在那一瞬內息爆炸之間，被炸起，騰空，砸落到邊上的地麵上，摔得痛嚎出聲，或是抱著胳膊，或是抱著腿，再也爬不起來。

  而暗夜中，那人舉步而來，似妖魔君王臨世，鋪天蓋地的魔息和壓迫感，令人抽息。

  縱然他極力在壓製著什麽，然而以武修篁的修為，一眼看過去，還是能看得出來，對方的身體，已經撐到了極致。然而，在極致之下，還能有這樣的爆發力和攻擊力，即便作為武神的他，都忍不住驚歎了一聲：“好小子！”

  他這一聲驚呼出來，禦書房中的洛肅封，很快地反應過來，抬頭看了一眼：“誰？”

  武修篁二話不說，縱身往後一躍，很快地退出去二十多丈遠。原本他來，就是不知為何，心裏頭會擔心洛子夜出事，但是看見鳳無儔來了……盡管他知道這小子的身子，怕也撐不了多久了，但他卻莫名認為，這小子既然來了，洛子夜就不會有事，所以這個熱鬧，他還是先不湊了。

  這一語出來，上頭沒反應，而洛肅封仔細感應了片刻，也沒有人在的氣息，他皺了皺眉。

  可這時候，整個皇宮的晃動，卻是很分明。

  下一刻，一名士兵慌慌張張地進來：“陛下……不好了，攝政王殿下……不，鳳無儔他闖進來了。我們誰都攔不住，已經死了一千多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