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舒不是壞人，但也難說是好人。

  他不是不想趁機拿下仙材，要不然之前也不會擠兌萬正綱，讓萬正綱失言說出要送仙材這樣的話，但他將要拿出銘珠時，卻突然有種奇特的預感，那預感如此強烈，讓他覺得在拿出銘珠的那一刻，他身上一定會發生某些不可測的事情。

  就像常天，說是鬼核交易，實際上卻占有了知寶軒那樣，難以逃避，幾乎必然發生。

  這種感覺，使得周舒不得不重新考慮自己的決定，謹慎而小心。

  這裏是萬寶樓。

  仙城裏萬寶樓的樓主，一向都是金仙，有金仙在，怎麽可能讓周舒拿出銘珠和萬正綱做這等約定？普通的材料也罷了，仙材動輒幾百萬仙石，誰也不會隨便放棄，即便是金仙。

  他不能也不想觸犯到金仙，那就隻有放棄，到此為止。

  再說了，對金仙來說，城規並沒有什麽用處，誰都知道金仙不可能上天裁柱，而周舒再頭鐵也不可能硬碰硬，拿自己的命去賭一個金仙能遵守城規。

  放棄不算是壞事，以周舒現在的地位，就應該放低姿態，悶頭修煉發財就是。

  身在仙榜就已經夠引人注目了，如果在萬寶樓裏公然拿走了仙材，定會成為眾矢之的，即便這事情是萬正綱自找的，但別人不會管是誰的原因，隻會看結果。

  仙材遲早會有的，欲速則不達，不能因為眼前的需要，就給自己帶來不可預料的麻煩。

  萬正綱悻悻的走了，說不出是該高興還是該憤怒，而對挑戰周舒這件事情，似乎少了許多興味。

  曹永小聲詢道，“周老板，怎麽交付仙石？”

  他心裏還是有點不安，擔心周舒沒有仙石可給，這幾年都看見周舒在賣符籙賣丹，不過一個地攤老板，如何能買得起這麽貴的材料，至於仙榜，他也接觸不到，隻能聽聽市井傳言。

  “就這裏，我給你仙石便是。”

  周舒淡淡的道，取出仙石袋，仙石雨點般的灑下來，眨眼就堆成了一座小山，擺得整整齊齊。

  曹永沒看仙石，卻是看著仙石袋呆住了。

  這樣的仙石袋，他見過，也知道它的價值，是無方城特別煉製的，整個萬寶樓裏就隻有兩個人有，樓主和大總管，連少樓主都沒有的東西，周舒怎麽可能會有？

  周舒收起仙石袋，平靜的道，“正好九十萬，不會少你的。”

  “是是，當然不會少，這裏是您要的材料，周老板。”

  曹永不自覺的躬下了身，將材料托到周舒麵前，語氣也變得恭敬了許多。

  周舒接過材料，看了一眼就收起來，微笑道，“有勞，我告辭了，曹管事。”

  “好的，這就送您出去。”

  曹永吩咐其他人收撿仙石，亦步亦趨的跟在周舒後麵。

  走到門口，周舒不覺停下來，“曹管事，你是不是忘了什麽東西？”

  “啊？”

  曹永愣了下，連忙道，“沒有啊，該給的都給您了，您的仙石也沒短少，難道……周老板，少樓主那邊，我人微言輕說不上話啊，你們都是仙榜上的大人物，就不要再難為我了。”

  周舒笑道，“你想到哪裏去了，你答應給我的丹藥呢？”

  “這……馬上就拿來。”

  曹永呆了下，立刻就跑回店內，送了三瓶化源丹過來。

  “我收到了。”

  周舒接過丹藥，笑了笑，轉身便走，曹永還愣在那裏，暗暗想著，你都上仙榜了，身上帶著百萬仙石，還要這低階丹藥做什麽？

  曹永卻是不明，周舒此舉，意在了結因果。

  周舒的符籙丹藥救了他的命，讓他在萬寶樓找到好工作，這是曹永親口說的，周舒無意中種下的因，曹永給周舒的果，就是這三瓶丹藥，沒有任何其他表示，而在衝突的時候他也完全偏向萬寶樓，此人斷不可交，收下丹藥，了結這份因果就算完了，此後動手也不會有顧忌。

  第七層上。

  收回目光，萬樓主冷哼道，“算你識趣，隻想利用你來打磨正綱，卻還想著謀奪仙材，可笑。”

  老者不覺而笑，“嗬嗬，他這人當真有趣得緊，仙材即將到手，卻是如何突然忍住了？老夫都以為他要倒黴了，哈哈哈……莫非他前麵的話都是在說笑，故意逗令郎的麽？”

  萬樓主似有所思，“他絕對有謀奪仙材的心思，至於為何忍住，我還在想。”

  老者麵色微凝，撫須道，“難道是他察覺到了你的殺意？”

  “怎麽可能！”

  萬樓主斷然道，“他隻是個雜仙，就算是金仙都很難察覺到我的殺意，差別太大了。”

  話是這麽說，但他也很奇怪，就在他將將要出手的瞬間，周舒卻收回了手，沒有拿出銘珠，意料中的事情沒發生，怒意還沒有爆發就憋了回去，讓他有些難受。

  “隻有這樣解釋了，要說他能感覺到你的存在，的確不太可能。”

  老者笑著點頭，緩聲道，“不過萬樓主，如果他真的拿出銘珠要和令郎約定，你打算做些什麽？你剛才的殺意可不小，難道還真的殺了他啊？其實警戒幾句也就是了，都是晚輩，互相鬧鬧也不是大事。”

  萬樓主坦然道，“殺意既出，當然不會無故收回。”

  “真的啊？”

  老者神色微變，眼神凝重起來，“一般人殺了也就殺了，金仙不怎麽受城規限製，但他絕不是一般人，上等店鋪的店主，列名仙榜，還是在城主那掛了名的天才，我還聽說城主有意栽培他，為了不到千萬的仙石，樓主這麽做不值得吧。”

  “那又怎樣，殺了以後，多做些事情，解決好首尾就是了。”

  萬樓主淡然道，“說起來是有點麻煩，但萬寶樓的東西豈能白送於人，惹到我萬旭空身上，死了也是他罪有應得，城主難道會為他開罪萬寶樓不成？在無方城裏的萬寶樓不是就我東門這一家，四門加起來一共七家上等店鋪，為無方城貢獻不少，和那個周舒比，誰輕誰重，他自然分得清楚。”

  老者微微搖頭，“倒是要恭喜他了。”

  萬旭空滯了下，“他，周舒，為什麽要恭喜？”

  老者微笑著，“嗬嗬，恭喜他躲過了一劫，好險，還好臨時忍下了心思，不然就隻好去閻府報道去了。”

  萬旭空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知道，要殺周舒是要付出不少代價，還有失去樓主位置的可能，但他剛才的確差點做了。

  當然不是為了些許仙石，為的是那個太不成器的兒子，和周舒一比，他心裏便生出羞憤來，恨不得殺之後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