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舒微笑點頭，跟著龐臏入了席。

  龐臏站在主位，環視了筵席一番，頗顯自豪，“哈哈，今日之豪傑宴，可是名副其實了。”

  “龐兄說的是。”

  有修士跟著道，“周宗主一來，可不就圓滿了麽。”

  有修士微笑撫須，“天下之大，豪傑全在鬼穀山，妙哉妙哉！”

  龐臏滿臉笑意，舉杯道，“來來，大家滿飲此杯！”

  眾人紛紛舉杯相慶，隻周舒麵色微滯，卻是歎了口氣。

  龐臏放下酒杯，眉頭微皺，“怎麽，周兄為何不飲，難道覺得我這裏的酒不好？”

  那酒深綠色，翡翠般透明，其中的本源之氣極為濃鬱，怕是連六七階靈脈都比不上，比元石好上百倍。

  周舒搖了搖頭，“此等佳釀，聞之則醉，天下絕無僅有，在下豈有嫌棄之理？”

  龐臏顯出幾分滿意，又道，“那就是對菜不滿意了？”

  筵席上的佳肴，無一不是稀世珍品，就算是周舒也沒有見過幾樣，想是遠古異獸血肉，一直保存到了今日。

  周舒又搖了搖頭，緩聲道，“不敢，這般珍品，在下隻是聽說，從未見過，想不到這裏都有，鬼穀山和龐兄真是神通廣大，吾輩遠不能及。”

  “酒菜都合意，卻不願飲……”

  龐臏似有深意的看了周舒一眼，“那就是嫌棄在座的各位了，難道宗主覺得他們不配和宗主同席麽？”

  周舒看了眾人一眼，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席上的賓客麵色微變，不少人看著周舒，眼中都帶了一些不滿。

  “看來在下猜對了啊。”

  龐臏放下酒杯，震得玉桌一陣亂響，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伸手點向賓客，貌似無禮的道，“那麽就請周兄點點，哪個不合意，在下就做一回主，將他趕出這豪傑宴如何？”

  手指不住晃動著，每個被指的人都是麵色大變，隨時都會發怒的樣子。

  周舒看著龐臏，指了指自己，“龐兄不用點了，不配豪傑的，就在這裏。”

  眾人身形微震，龐臏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周兄莫非在說笑罷，這裏沒人比你更配得上豪傑二字了，斬殺邪魂，震懾昆侖，萬古罕見，尤其震懾昆侖一舉，深得我心，如何說自己不是豪傑呢？”

  “過去的事無須再提，重要的是現在。”

  周舒歎了口氣，緩緩道，“如今異族即將入侵，玄黃界麵臨生死浩劫，無數黎民想求得一片安樂之地而不得，日夜在痛苦中掙紮，我身為一名修士，本當守護玄黃界，但現在卻在這裏飲酒作樂，如何算得上豪傑呢？”

  眾賓客聞聲色變，頗有羞慚之意。

  龐臏看向周舒，嘴角撇出一絲冷笑，“原來周兄是說，這裏所有人都不配豪傑，豪傑宴不是名副其實，而是有名無實，是不是？”

  周舒坦然道，“原來龐兄是明白的，在下還以為龐兄什麽都不知道呢。”

  “哼！”

  龐臏麵色漸青，聲音也變了，“周兄若是好好的來鬼穀山，龐某會把周兄當成貴客，好生款待，想留多久就留多久，但如果是刻意來鬧事的，那就請恕龐某不歡迎了……”

  氣氛一下冷下來，有劍拔弩張之勢。

  諸多賓客都沒有動，也沒法動，他們來到這裏，說是豪傑，也不過是寄人籬下，想要在戰亂之時保得世家血脈，何況，也沒辦法出頭勸解，兩邊誰都惹不起。

  一個周舒，在懾服昆侖之後，儼然修仙界第一人，誰想惹？

  一個鬼穀山的實際主人，十幾萬年的神秘勢力，底蘊深厚到恐怖，派出去發鬼穀令的弟子，他們根本就沒法擋，更不要說坐在這裏的主人了。

  周舒依然平靜，緩聲道，“龐兄誤會了，在下不是來鬧事的，隻是有感而發。”

  “好一個有感而發。”

  龐臏冷笑道，“在龐某的豪傑宴上有感而發，很好，很好。”

  周舒緩緩道，“如果諸君現在去看看外麵的情況，在看看裏麵，或許也會和在下一樣，有感而發的，在下剛剛從中州過來，那裏有數以億計的凡人啊，麵對浩劫，他們或許做不了什麽，但也依然在努力，建築城牆，挖地洞，做弓箭刀槍，打算和入侵的異族拚命到底……”

  頓了頓，他看著筵席，“可諸君呢，無一不是修仙界的精英，實力卓絕，你們一個能頂上幾萬幾十萬凡人吧，然而諸君都在觥籌交錯，仿佛外麵的事情跟你們毫無關係一般，這，真的對麽？好像凡人在為修仙者拚命一般，說出去都有些荒謬啊。”

  這幾年來，周舒在外麵看到了太多痛苦，到了這裏，就算想忍也忍不住了。

  眾賓客紛紛低下了頭，不敢直視周舒。

  “諸君也有這樣的感觸吧？”

  周舒笑了笑，轉向龐臏，拱了拱手，“龐兄，你是鬼穀山的管事人，在修仙界怕是沒有幾個對手，你要隱居鬼穀山，在下也沒有異議，那是你的自由，可在下有些不懂，龐兄既然要拯救世人，為何隻拯救所謂的世家豪傑，發出諸多鬼穀令，而棄凡人於不顧呢？”

  龐臏淡然的道，“龐某願意請誰，和你又有什麽關係？”

  “過去的鬼穀子可不是這樣的。”

  周舒緩緩搖頭，頗顯沉重的道，“在下聽說，鬼穀子輕易不入世，一旦入世，便能帶給天下福澤，七萬年前，玄黃界遭遇冰川之劫，四洲幾乎全被冰川覆蓋，洪澇不斷，凡人朝不保夕，修仙者忙於自亂，鬼穀子出山，勸服六大宗門，並以自身之力，保下中州無數黎民，天下人無不讚揚，誰不尊讓鬼穀山三分？”

  諸多賓客暗暗點頭，深以為然。

  “而此時呢？”

  周舒歎了口氣，“今日玄黃界之大劫，還超過七萬年前，鬼穀子出山，本是福音，但孰料……鬼穀山發出鬼穀令，引發修仙界大亂，浩劫未至，內亂已生，在下敢問一句，在座的諸君，哪一個人的鬼穀令，不是用無數血肉換來的？”

  賓客們把頭低得更深了。

  不錯，他們的鬼穀令，大半都是搶來的，就算不是的，本身也經曆了無數搶奪。

  周舒點了點頭，看向龐臏，舉了舉手，“龐兄，不管你想請誰，事實是你已經引起了極大的內亂，如今玄黃界的亂象，也有龐兄的幾分功勞，對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