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

  轉瞬驟變的局勢，看得徐小受心髒都跳到了嗓子眼。

  他完全不能理解，明明有三厭瞳目壓製，有聖力壓製……

  那個假說書，是怎麽逃脫掌控的？

  要說從一開始，薑閑便控製錯了人，一直在和假說書用花仙眸製造的幻象分身對抗。

  那最後薑閑三厭瞳目發動，假說書明顯被控製，無意識下道出的“閻王”身份，又作何解釋？

  所以。

  唯一可能的解釋，便隻是薑閑控製的，是真人！

  可那假說書，卻也依舊用了某種手段，脫離了三厭瞳目的控製！

  那麽……

  “是什麽手段？”徐小受惘然，百思不得其解。

  他在思考。

  遠處畫麵可不等人。

  就在薑閑的嘶鳴哀嚎之中，紅裙麵具人雙手中的白色光束隔絕著聖力，一點點將薑閑的瞳珠往外抽離。

  而便在這一刻，聖力似乎也警覺了。

  那籠罩在紅裙麵具人身上的時空之力，似也僅能隔絕掉聖力感知的一刹時間。

  在感應到薑閑的危機之後，於白霧中模糊的聖像輪廓，在這一瞬凝實了些。

  隨後，一股巨力蕩開。

  轟鳴一聲徹響，不僅紅裙麵具人身上的時空之力被擊碎，連帶著他的身形，也被聖力拋飛了數十丈遠。

  可即便是口噴鮮血，麵負難色。

  紅裙麵具人手上的致命白色光束，依舊紋絲不動，隔著虛空死死連箍在薑閑的雙目之上。

  兩道超長的白束，如同鎖鏈一般，醒目異常。

  “百鬼！”

  紅裙麵具人突然驚呼，似自身已有些難以抗住聖力的衝擊。

  “陰曹，撐住！”

  一直以來被壓在地底之中的青袍麵具人聞聲而動。

  閻王代號之中，紅袍喚作陰曹來客，青袍乃是百鬼夜行。

  危機之中，這二人儼然相互顧不得身份，已是道出了真名來。

  便見此時，青袍麵具人百鬼夜行強撐住地麵，單手支起了身子，然後從戒指中掏出了一顆璀璨金珠一般的丹藥，一口吞下。

  隨著丹藥入口，百鬼夜行下半身迅速長好。

  整個人的狀態，也從極致的虛弱中，一下子拔到了頂點。

  “神之庇佑？”

  盡管丹藥一閃而逝。

  可徐小受依舊還是從桑老曾給過的丹書上認了出來。

  他對這一品丹藥“神之庇佑”印象極深，便是因為這丹藥又被譽為聖品，可免死一次。

  無論是重傷服用，還是吞食於禁招之前……

  隻要不是被超越聖力的力量頃刻間將人形神俱滅，神之庇佑，定能保住一命。

  而眼下，在施招之前服用“神之庇佑”的這假淚雙行，無疑是想要搞一波大的。

  “十字異瞳……”

  “寂滅……”

  徐小受甚至都不用多思，已然能明白這被喚做百鬼的人，究竟意欲何為。

  這一刻，他自覺觀戰不了了。

  薑閑的三厭瞳目太可怕了！

  那終極之式“轉意孔”，甚至能讓得薑閑在方才那等危急時刻，強行控製住斬道境界的紅裙麵具人。

  雖說付出的代價有點大。

  但依舊是控製住了！

  徐小受完全不能想象，如若這等威力的三厭瞳目落入閻王手中，被一個斬道、太虛……

  甚至說嚴重點。

  被閻王的那個老大，那個掌握了時間之力的人給裝上。

  屆時，徐小受甚至不曉得八尊諳，能不能抗下對方的控製。

  ——這太可怕了！

  三厭瞳目在薑閑身上，徐小受看不出什麽。

  但見到假說書被強控的那一幕。

  他立馬曉得了閻王為何要冒著可能在聖力風險下，失去“花仙眸”和“十字異瞳”的風險，去賭一波奪取“三厭瞳目”的舉動。

  ——這太值了！

  總而言之。

  這一刻徐小受在消失狀態中拔身而出。

  為的，僅僅隻是不能讓薑閑死在閻王手中。

  他更加不想讓三厭瞳目，落入閻王這等覬覦小師妹神魔瞳的組織手上。

  徐小受在衝出的過程中，眼前甚至已經浮現出了未來。

  今日之薑閑。

  他日，之木子汐！

  ……

  “寂滅！”

  青袍的百鬼夜行在神之庇佑的力量下，突然抬眸，對準了白霧升騰間逐漸凝實了的聖像。

  伴隨著他一聲怒吼。

  十字異瞳那一青一橙的橢圓疊珠驟縮，斂入了瞳孔之中。

  他的雙目在也這一刹瞬間血紅，爆出了血光。

  隨後，便見其後腦勺嘭一聲響，綻放出血花，整個人倒飛而出，軀體在瞳力的反作用力下，被震得險些四分五裂。

  而這時候，神之庇佑的丹藥光芒擴散，將之殘軀竭力修複著。

  盡管如此。

  斬道修為的百鬼夜行，依舊在這一式的反噬之下，當場昏死過去。

  然而，他窮盡畢生之力寂滅的效果，也是極為顯著的。

  薑閑召喚聖像的過程太慢了！

  他畢竟修為太低，聖力難以一蹴而就，而是在慢慢升騰，一點點壯大。

  可百鬼夜行似乎就是盯住了這一破綻，在聖像尚未完全生成的過程中，一下子終結了薑閑的召喚之舉。

  便見十字異瞳這一式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強力寂滅之後，那尚未成型的聖像，似是遭到了不可抗力。

  在轟一聲錯亂之後，聖像開始閃爍，然後一點點消碎。

  晶瑩的光點灑下。

  時間流速，在這一刻似乎都慢了。

  “聖”者，超脫也。

  可十字異瞳，同樣是超乎於天道之外的力量。

  真要兩相比較，得出一個高下的結論。

  毫無疑問，自然是聖像的力量，要遠大於十字異瞳。

  可問題是……

  召喚出毫無意識，隻有自衛之力聖像的，是薑閑。

  而主觀操縱十字異瞳，施展絕地反擊的，是百鬼夜行。

  這兩者修為，簡直雲泥之差！

  這個世界上，從不缺乏超絕至寶。

  或許每一件至寶在人力作用下，都有了等階高下之分。

  但最主要的，還是看使用者。

  而在這等情況下，顯然，修為決定了最終成敗。

  “成了！”

  紅裙的陰曹來客，在半空中已是難以於聖力下維係手上的白束。

  然而百鬼夜行的強悍一擊，直接終結了噩夢的本源——聖像之力！

  計劃中，如若他閻王二人小心盯防。

  薑閑被迫無奈，要在奪眼前開啟聖像。

  那陰曹來客，是可以助百鬼夜行一臂之力，終結聖像，然後二人一起對付毫無縛雞之力之薑閑的。

  可薑閑畢竟不傻。

  這家夥太會等了。

  等到他陰曹來客奪眼，無暇他顧，才肯開啟聖像。

  這樣，終結聖像的一切後果，隻能交由百鬼夜行一人承擔。

  陰曹此刻唯一所期盼的，就是神之庇佑和黃泉大人的時空之力可以給力，保住弑聖的百鬼一命。

  雖說……

  一切都在往預想中最壞的情況發展。

  奪眼至末，隻剩陰曹自個兒有一戰之力。

  可人算畢竟不如天算。

  當下，能有這般結果，已是頗為不錯了。

  “給我過來！”

  陰曹來客大吼，手上白色光束之力變強。

  聖像轟然坍碎後的薑閑無力反抗，在斬道麵前，儼然如同砧板上的死魚，隻能任人宰割。

  不消片刻。

  三厭瞳目離體而出，終是被白色光束牽引了出來。

  “就是這個時候！”

  飛至半途的徐小受當即一步登天，條忽間來到了三厭瞳目之前，就要伸手，半途攔截。

  卻在此時，異變陡生。

  隻見薑閑雙目離體後，不過刹那功夫。

  其身上一道血色光影，竟順著陰曹來客雙手上的白色光束，刷一下融入了其身體。

  “這是……”

  陰曹來客怔住了，隨即反應了過來，手足無措，“血脈印記？”

  他慌了！

  防備至此，他閻王二人，怕的不就是一不小心把薑閑搞死了，出現這血脈印記麽？

  可現在，薑閑明顯還沉浸在他陰曹的花仙眸幻境之中，連嘶吼聲都停了下來。

  ——根本沒死！

  所以，這血脈印記……

  “薑氏，放到三厭瞳目之上了？”

  驟然收手的徐小受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是的。

  小部分人會知曉半聖傳人的不死傳說。

  卻似乎都忘記了這一點：

  血脈印記，是由半聖世家的半聖親下的，他想放在族中子弟臨死之前可以，為何，便放不得在三厭瞳目之上？

  “放下吧……”

  虛空陡然生成一道無畏歎息。

  那聲音，追根溯源之後，徐小受、陰曹來客二人竟同時發現，是從陰曹身上傳出來的！

  “被半聖錨定了……”

  徐小受吞咽著唾沫。

  這一刻他無比後怕自己此前的出手。

  要是他收手得再晚一點，那自三厭瞳目上出現的血脈印記，是不是會順著白束，融入第一個接觸三厭瞳目的人手上？

  也就是……

  他徐小受？

  被半聖鎖定，陰曹幾乎必死不可了……這是徐小受所認定的。

  然而下一秒，眼前場景卻再度出乎了他的意料。

  “放下？”

  “不可能！”

  隻見陰曹目眥欲裂，竟一掌轟向了自己的額頭，似乎連帶著自身軀體和靈魂，都要同時給覆滅掉。

  “嘭！”

  虛空碎肉炸爛。

  這一波自絕生機，著實給徐小受看得傻眼。

  然而，便像是此前被三厭瞳目操縱後的金蟬脫殼一般。

  徐小受“感知”中，竟然在另一個方位，發現了又一道紅色身影。

  陰曹來客！

  這家夥，又以這種方式出現了！

  “自覺生機，是真的……”

  “這個新出現的陰曹，也是真的……”

  徐小受無比篤定這兩點。

  因為他能從那原先自絕了生機的陰曹所處的方位上，看到個一閃而逝的紅點。

  這是血脈印記！

  血脈印記似乎也傻了，它是作用於靈魂的，隻要人不死，不可能消失。

  可這一會，人真死了！

  本該消碎的它，卻於下一秒發現了真相，於是追逐著新出現的陰曹，條然射向另一個方位。

  陰曹似乎也預演過這般場景。

  在沒有百鬼的協助之下，他身形甫一出現，便是大開花仙眸。

  瞬息之間，其目中櫻粉淹沒所有，幻術之力齊作，覆籠整一片天祈林的幻境頃刻消失。

  斂聚回所有力量的花仙眸，這一刻隻對準了奔射而來的半聖血脈印記。

  陰曹來客手中突然掏出了一滴聖血，一口吞下。

  隨即，看著射至額前的血脈印記，他一聲低呼：

  “你不存在……”

  轟！

  虛空天道瞬間紊亂。

  陰曹的雙目頃刻爆開血花。

  他的軀體被聖力反噬，炸得四散亂飛。

  而射至其額前的血脈印記，似亦是陷入了無邊的錯亂，忽而一閃、一閃、再一閃……

  然後消失了。

  徐小受：“！！！”

  這一刻他眼睛瞪到了最大，似是見到了生命難以解釋之最。

  腦海中，驀然浮現出的，是先前陰曹扭斷薑閑脖子之時，低聲的呢喃：

  “堅持住，你還沒死，不要放棄……”

  再結合現下這能讓半聖血脈印記當場消失的又一句：

  “你不存在……”

  這像是邪神教堂般在蠱惑人心的語句。

  竟以另一種神奇的方式，活脫脫在徐小受麵前，變成了現實！

  陰曹所說，無一不是虛幻縹緲之至的空談。

  可現實給予他的，是最真實而直接的反饋。

  “置虛為實？”

  恍然明悟的徐小受，有如醍醐灌頂般，一下明了了花仙眸的最終奧義。

  花仙眸的最終能力，定然是將主觀意識上的不存在，置換為存在。

  這，便也是幻術的最高境界，置虛為實！

  也便是如此，才能解釋為何陰曹此前被三厭瞳目控製，還能頃刻掙脫；被半聖血脈印記錨定，也能取消鎖定。

  三厭瞳目操縱的，確實是真人。

  但隻要花仙眸認為這是假的，再具現出另一具真人。

  幻術改變了現實判定，陰曹隻需要付出同等代價，花仙眸便能置虛為實。

  同樣！

  半聖血脈錨定的，也是真人。

  陰曹拍死的，也真的是他自己。

  隻有這樣，血脈印記才會顯現，才會想要消失。

  可陰曹不可能讓自己死，他隻能利用花仙眸置虛為實的能力，在拍死自己後，觸發拍死的是一個假象，真人未死的幻境。

  這樣，現實天道規則認可的陰曹已死，血脈印記必然被逼出靈魂。

  而幻術世界中的陰曹未死，隻需要付出同等代價，便可將自身虛像置換為真。

  兩相結合。

  半聖血脈印記，便被此等偷天換日的方式，逼出了靈魂。

  隨後，花仙眸再利用同等方法，將血脈印記於這大陸之上的“存在”，置換為“不存在”。

  於是，才有了陰曹最後的那一句：

  “你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