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沒打算穿許寧給他買的衣服，他還是要穿自己老媽準備的，“媽，您什麽時候買的？”趙玉芬上下打量著林峰，“入冬前那會兒，到鎮上賣苞穀。”俗話說：人靠衣裝馬靠鞍。原本身材高大的林峰，之前穿舊衣服還顯得有些普通，可這兒穿上新衣服就澎湃起年輕男子的魅力，讓人自然而然得就有了許多好感。

  趙玉芬看在眼裏，自然滿是驕傲，“還是我兒子帥氣啊，怪不得城裏的姑娘哭著喊著要找我們呢！”林遠軍倒完灰桶挑門簾進來，看到林峰的樣子，嘴角也挑起了弧線。

  “媽，可別瞎說。”林峰心裏也很得意，隻是不好自誇。“媽，看看我，我是不是也帥啊？”林洋見大哥受了表揚自然也想獲得些滿足，伸著胳膊在趙玉芬麵前轉圈。

  “帥，帥，我們林家的男人都帥。”趙玉芬摸摸林洋的腦袋，笑著說。“媽、爸，你們換新衣服吧，我們一家人一起漂漂亮亮地出門。”

  “不用了，多大人啊，還穿什麽新衣服，讓人笑話。”趙玉芬摸摸額角的白發。“哪兒的話？穿新衣服，別人羨慕還來不及呢，笑話啥？”林峰爬上炕，從背包裏把許寧給趙玉芬買的半大衣和許寧給自己買的夾克拿出來，“媽、爸，快點兒換上！”

  趙玉芬滿臉是笑，“許家姑娘就是懂事兒，還知道給我們買衣服，這衣服不便宜吧？”林峰卻道：“市裏賣的，也沒貴到哪去兒，你穿上，現在就穿。爸，你先別拾掇東西了，也穿上！”

  “還有我的哪？”林遠軍把手擦了擦，笑嗬嗬地套上夾克。

  一家人喜氣洋洋地站在略有些模糊的衣櫃鏡子前轉來轉去。

  出門前，林峰從背包裏拿了一千塊錢揣在兜裏，“媽，你們去轉吧，我去趟鳳舞家…”

  趙玉芬和林遠軍不由地歎口氣，“去吧，這一年，看她爸老了很多，腰也直不起來了。”

  林峰回來後還沒有看到許林風，路上倒是碰到過許雲龍，不過也沒說幾句，聽許雲龍，他也準備出去打工了，原本他是要在家幫著種地的，可許林風堅持讓他出去，嘴裏老是念叨一句話，再也不能窮死在這兒啦！

  林峰出了家門，慢慢向村東頭走，一路上不斷有人跟他打著招呼。這一年，村裏人對林家，特別是對林峰都有了新的認識，都看出來，這林家的大小子應該是個有出息的，都想著緩和緩和關係，農村人都很實際，現在即便交不了好，也不想再增惡了。

  許家院子裏的旺火堆已經見不著明火了，紅紅的炭塊上覆蓋著白灰，散發著餘溫。旺火堆不大，已經有一處塌陷了，主人家看來並不十分精心，這樣的旺火也隻算不上寒酸了。

  院門開著，房門卻關著，門上也沒貼對聯。林峰走進院子，“叔、嬸在家嗎？”

  屋裏人顯然聽到了，答應一聲，許雲龍便推門出來，“林峰哥？！爸、媽，林峰哥來啦！”

  林峰能聽見有穿鞋的聲音，“雲龍過年好啊！”“好，林峰哥好，過年好！”許雲龍明顯有些意外，局促地把林峰讓進屋裏。

  鳳舞媽站在地中央，“林峰來啦？”“哎，嬸過年好！”林峰點點頭，轉頭看向仍在炕上坐著的許林風。許家應該正在吃飯，炕桌上擺著餃子。

  許林風背靠著被子，眉毛竟擰著，“你來幹什麽？”林峰沒想到許林風是這樣的態度，站在原地，“叔，我來看看你們…”

  “看什麽看…”許林風的脾氣一下就發作出來，“老頭子，小峰他…”鳳舞媽想勸一句，“你少插嘴，一邊兒呆著去！”許林風眉毛立起來頗有一些威勢，“林峰，我們家鳳舞是怎麽死的，你還記得不？要不是因為你，她，她怎麽會死？當初我不同意，鳳舞還死心塌地地跟你，可你，林峰，你對不對得起鳳舞…”

  林峰沒有說慶，默默地聽著，許林風說得對，他心裏一直以來都過不了這道坎，所以對許寧、甚至是金陽都在逃避。今天聽到許林風這麽說，林峰心中的痛苦被觸動，他真得很自責。

  許雲龍看見林峰痛苦的樣子，上前勸父親，“爸，你別說了，林峰哥他也不想的，這誰也怪不了…”

  “你個白眼狼，你姐對你那麽好，你胳膊肘衝外拐，你個兔崽子…”說著許林風就要欠身打許雲龍，可他身體一動，便是一陣劇烈地咳嗽。

  鳳舞媽急忙去扶他給他拍著後背，“大過年的，你生什麽氣啊？小峰也是來拜年的，你又何必…”

  “你懂什麽，讓他走，讓他走，我不想見他…”許林風捂著胸口劇烈地喘息著。

  林峰心中的悲涼有如一陣陣浪潮，“小峰哥，你還是先回去吧！”許雲龍為難地說。林峰如一根空心的木頭轉身挪出房門，許雲龍跟在後麵，“小峰哥，你別往心裏去，我爸就是這個脾氣，等時間長了，他想通了，自然會…”

  林峰笑了笑，嘴角雖然向上，可心卻一直在穀底。“哥，我聽說…”許雲龍欲言又止，林峰停下來扭頭看向他，許雲龍猶豫了一下，繼續說：“我聽說，我聽說年跟底下你家來了個城裏的姑娘，是那次和你回村的那個嗎？”

  林峰疑惑地點點頭，許雲龍似乎咬了咬牙，“是不是因為她，我姐才出得事兒？”林峰一下明白了，“不是你們想得那樣，我和她隻是在吃飯，你姐誤會了…”

  許雲龍歎了口氣，“我爸不知聽誰說的，他心裏麵有疙瘩…”

  難道是許林風認為自己始亂終棄才使鳳舞出的事兒？林峰明白了，可他現在卻沒什麽可辯白的？

  “林峰哥，我知道你對姐姐的感情，我相信你，可是我爸媽他們…”許雲龍把林峰送出院門。

  林峰轉回身，把一千塊錢放在許雲龍手裏，許雲龍一見忙推脫，“林峰哥，你這是做什麽？我不能要…”

  林峰卻很堅決，“叔的病得去縣裏、市裏的醫院去看，別給耽誤了，需要錢時你跟我說一聲。拿著，以後我就是你哥，別跟我說別的…”說完轉身就走。許雲龍看著手裏的鈔票，心中卻是五味雜陳。

  林峰的腦子裏亂糟糟的，一路上別人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眼神空洞地向前走。身後便是一片怨言，“年紀輕輕的尾巴翹到天上去了，哼，瞧你能蹦躂幾天…”

  林峰的腿似乎不受控製，實際說來，是他也不想控製，出了村便向坡上走去，雪已經變得很硬，有些地方雪下已經形成冰，林峰磕磕絆絆轉過一道山坳，便看到一座孤墳，墳前的紙花隨著風搖曳，顯出一絲淒涼。

  想來不久前，這裏應該有人來過，周圍的積雪已經被打掃幹淨。林峰默默地坐下，盯著碑上的字，鳳舞，你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