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過去了，林峰被人叫醒，“你小子行啊，在這派出所裏睡得挺香啊！”方紅林的臉上掛著琢磨不定的笑，林峰擦了擦嘴角，活動著腰，“警官，我能走了嗎？我爸媽說不定已經到了。”

  方紅林似乎有些生氣，又不好發作，“走吧，走吧，沒看出來你這麽瘦，手上功夫還滿厲害的，你是學體育的吧？”林峰打著哈欠，拿起自己的背包，“警官說笑了，就是點兒莊稼把式，沒啥！”

  方紅林打開門，帶著林峰往出走，“以後下手輕點兒，過了頭兒你也得承擔法律責任。”

  林遠軍三人是下午到的，當三個人走出出站口時，是林洋第一個看見了林峰，“哥，哥！”便喊叫著向林峰奔來，林峰從水泥台上跳下來，摟住林洋，揉著林洋的頭發，林洋長高了，身量變長，小臉也變長了，嘴唇上長出一層細細的絨毛。

  林峰笑著問：“在家幫爸媽幹活沒？”“當然幹了！不信你問媽。”林洋回頭看向母親趙玉芬，而林遠軍和趙玉芬此時已經走到近前，“小峰，你又瘦了！”趙玉芬的眼裏滿是愛惜，撫摸著林峰的肩頭。

  林遠軍則微笑地看著林峰，“啥時候到的？”林峰笑了笑，“早你們幾個小時。”林遠軍卻似生氣地責怪道：“到了，為啥不先去你爺家？”林峰有些為難了，趙玉芬卻瞪了林遠軍一眼，“人生地不熟的，你讓他去找誰，虧你說得出口。”

  林遠軍被妻子罵也不敢回嘴，隻好苦笑著搖頭。趙玉芬拉住林峰的胳膊，“吃飯了嗎？”“吃了，吃的麵，爸媽你們吃了嗎？上車餃子下車麵，咱們吃麵去！”林峰急忙道。林遠軍卻插嘴，“到家了，咱們回家吃。”趙玉芬卻不讚同林遠軍，“回哪個家？你就敢肯定你們林家準備飯啦？是老大啊，還是老二？”

  林遠軍被妻子一句話給噎住了，他確實不知道大哥、二哥會怎麽對待自己，特別是大哥，這一次是父親讓二哥發電報讓自己回來的，電報裏隻說：“父疾，速歸！”林遠軍意識到可能是父親想安排身後的事啦，雖然心中還有怨氣，可畢竟是自己的父親啊，他也隻好說服妻子一家人一塊兒回陽泉。

  其實趙玉芬也想自己的父親，也想回來看看。前些年，小妹玉鳳經過多方尋找終於找到趙玉芬，兩人近二十年沒見，見了麵便抱頭痛哭。趙玉鳳告訴趙玉芬，她們的母親在她和林遠軍私奔後不久便過世了。趙玉芬聽後痛不欲生，她知道母親這麽早過世跟自己有極大關係，自己是有愧於母親的，當天便向東南方向磕了三個頭，喊了三聲：“娘，女兒對不起你啊！”

  可這次回來，趙玉芬並沒有告訴妹妹，不是她不想回趙家，隻是父親的倔脾氣仍讓她心有餘悸，她不知道，父親趙全能不能讓她進門。

  幾個人在薛家麵攤子上吃完刀削麵，收拾起東西坐上開往平定縣的汽車。林洋一路上很興奮，不斷喊林峰去看沿途的風光。

  可林遠軍和趙玉芬卻隨著汽車的開動漸漸沉默下來，林峰能體會他們的心情，詩人宋之問曾有詩雲：“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恐怕就是這樣的感情。兩個人當年是私奔走的，過了這麽多年回來，家裏人會是什麽想法，又會怎樣對待他們呢？林峰從他們緊握的手中感受到他們的緊張。

  汽車走了近一個小時，他們在一處站牌下來了車，不遠處路基下麵的村道旁矗立著一處大院子，院子裏有一幢氣派的小樓，上下三層。

  林遠軍深吸一口氣，“走！”一家四口便下了路基向那院子走去。林遠軍的氣勢有著一股壯士英勇就義的氣勢，林洋似乎也感受到氣氛的不對，變得乖巧而沉默下來，眼神怯生生地看著周圍，一隻手還主動去拉林峰的手。

  四人沉默地進了村，村口幾個下棋的老人被他們驚擾到了，都抬起頭用昏花的老眼跟隨著他們的腳步，有幾人似乎還若有所思地皺著眉頭，像是在回憶著什麽。

  四人在紅油漆大門下停下，這大門是生鐵打造，高一丈二，厚重而威嚴，門板上對稱鑲著銅釘，在門邊的中間各鑲著“獅子咬銅環”。

  林遠軍的手在銅環的上麵頓了頓，毅然扣響了門環。門環敲擊鐵門的聲音在四人心中回蕩，猶如洪鍾大呂般動人心魄。

  門內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來啦，來啦！”門從裏麵被拉開，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站在門裏，迷惑地問：“你們找誰？”“這是林家嗎？”林遠軍的聲音有些顫抖。女孩點了點頭，“是啊！你們是？”沒等林遠軍回答，一位中年婦女出現在女孩的身後，“小佳是誰啊？”

  中年婦女有四十來歲，不見農村婦女般粗廣，長得瘦瘦小小，透著些書卷氣。婦女來到門邊，盯著林遠軍幾人看。當看到林遠軍的麵貌時，疑惑地問：“你是三弟遠軍？”林遠軍忙道：“我是林遠軍，你是二嫂？”

  當年他和趙玉芬離開時，大哥已經結婚找的是同村的富戶李金桃，二哥那時還在當兵沒結婚。這人稱林遠軍為三弟想必就是二嫂黃曉雲了。

  林遠軍和二哥林遠海通過信知道了一些家裏的情況，原來林遠海複員回了陽泉，從司機、幹事做起，現在已經是陽泉工商局的副局長了。當年，經人介紹他和縣裏小學的老師黃曉雲結婚，育有一女林佳，今年十五，還在上初中。

  至於大哥林遠山算是支持起整個家族，將生意做到了省外，膝下一子一女，也都在經商，兒子林彤隨著父親長年在太原，女兒便是林紅，也就是王子悠所長的妻子。

  黃曉雲滿臉堆笑，“早就知道你們要來，中午大夥兒還在商量呢，快進來，進來。小佳快叫三叔！”一旁的林佳怯生生地喊了聲“三叔！”林遠軍笑著點了點頭，走進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