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文蓮一頭載倒在床上，她感覺身體在旋轉，像是身處在漩渦中，身體不由自主地翻轉著跌入深淵，她無法控製自己停下來，每當嚐試著控製，身體反而旋轉得更快，經過了多次的努力，她終於放棄了，索性也不管了，任由頭腦中的眩暈占據了自己的意識，昏昏沉沉，似夢似幻，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張興義和事業部經理開車來接上範誌平，幾個人來到口岸港方一側，司機幫著放下行李，馮月茹知道內地東西不好買，給範誌平帶了兩箱子東西，範誌平也阻止不了，隻好隨她啦！

  遠遠地看向內地方向，範誌平有種跨域時空的感覺，香港這邊高樓林立，內地那邊超過三層的房子屈指可數。三人跨過中間的鐵橋來到內地一側辦理入境手續，令範誌平驚訝的是，手續辦理得非常迅速，櫃台裏的女同誌，隻是看了範誌平一眼便讓過了。

  來到這邊，範誌平真切地感覺到了差距，眼前是一個廣場，確切地說是一塊平整後的土地，不時有三輪車碾壓帶起的塵土。廣場兩側站滿了做小買賣的人，有的推著小推車，賣著各色的食品，也有人掛著個木頭盒子，裏麵擺些香煙，便站著旁邊叫賣。

  而廣場的一邊正有些建築工人在挖掘著地基，範誌平走過去看那立著的牌子，上麵用油漆書寫著“出入境大樓”幾個字。此時，張興義已經雇了兩個三輪車，那騎車人忙不迭地把行李放在車鬥裏，範誌平三人坐在車幫上。範誌平探頭問騎車人：“附近有住的地方嗎？”“有，高級著哩！”騎車人黝黑地臉上滿是汗水，混著塵土在臉上流出幾條小河。

  範誌平笑著說：“那你帶我們去！”三輪車在砂石路上行駛，不遠處便是火車站，如果不是門頭上麵的大字，範誌平肯定會認為那裏就是個商店，不過，這裏人卻不少，人們的穿著還是灰藍色居多，肥肥大大的，似乎這衣服是為他們幾年後的自己準備的。

  但女孩子們卻已經穿上了鮮豔的衣服，或是在嚴禁的裝束上加一條粉色或是黃色的圍巾。三輪車繼續行駛，路的兩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邊是平坦的農田，不時有戴著草帽的農民在其間勞作。而另一側卻是正在建設的工廠和樓房，當然，這些工廠和樓房的周圍仍是農田。

  路上不很平整，三輪車有些顛簸，範誌平不得不蹲在車鬥裏，兩隻手死死抓住鐵質車幫。路上還不時有騎車的人經過，也有人趕著牛車迎麵過來，因為路太窄，三輪車便不得不停下來，讓牛車先過。

  空氣中不時傳來混雜著牲口糞便氣味的泥土氣息，範誌平很熟悉這個味道，逃難那幾年他就是在這個氣味陪伴下入睡的，他不禁有些懷念那時顛沛流離地生活啦，一個個幫助過他們的臉龐浮現在眼前，是那麽清晰，仿佛是昨日才又見過，而對他們怒目相向，或是追打謾罵的人，他卻一個也沒記住。有人說恨一個人可以恨一輩子，愛一個人卻隻能愛一時。而範誌平卻不這麽想，愛一個人是幸福的、快樂的，而恨一個人卻是一種煎熬，那為什麽要去嚐試煎熬呢？他想不通，也許他就沒有恨過人。

  這個高級住處隻是個三層小樓，牆麵被白粉刷了，但覆蓋地不夠厚，依稀能看見紅色的大字，想來這也是這個小樓高級的地方。門頭上掛著招牌“迎客來賓館”，而在招牌的右下角卻還有幾個小字“外事接待”。範誌平笑了，自己也算是外賓了。

  張興義結了三輪車的錢，幾個人便進了店，範誌平不想再找別的賓館了，直接辦了入住手續。房間是沒法挑的，一色兒的標準間，隻是衛生間是公用的，每層樓一間衛生間，上廁所和洗澡都在裏麵，而房間裏還算幹淨，隻有兩張木板床、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一台黑白電視機，機身背後伸出長長的天線。範誌平在桌子上居然發現了一部電話機，還是那種輪盤撥號式的，他不敢保證每個房間都有，他拿起話筒，裏麵傳出電流聲，看來是能用的。

  這房間裏若有若無地有一股黴味，範誌平推開窗子，窗外仍是農田。服務員提著暖壺和一雙拖鞋走了進屋，“先生，我們這晚上七點到十一點有熱水可以洗澡！”範誌平笑了笑，問：“請問開發區管委會在哪？我們想去和他們談談！”服務員好像知道他們的來意並不意外，“大多住在我們這的外賓都是來找管委會的，不遠，就在前麵路口向南就到了！”服務員手指了一個方向，範誌平笑著掏出兩塊港幣遞給那服務員，服務員臉上立即笑成了花，左右看看沒人，便接到手裏揣進了兜，“一會兒，我領你們過去！”“那就謝謝啦！”範誌平還是那溫和的笑容。

  三人收拾完東西，便隨著賓館服務員來到這裏的管委會，似乎這管委會也不比那賓館好多少，也是三層小樓，大概有十幾個房間，房門此刻都是開著的，看著裏麵卻很小，都有一兩個辦事員在辦公，也有一些農民打扮的人站在一旁等待著，那服務員把範誌平三人引到一間辦公室門口，“這裏是招商辦，你們有事在這談吧！我就先回去啦！”範誌平道了謝，三個人便進了辦公室，裏麵有一群人圍著一個禿頭的中年人在談什麽，這群人中居然有兩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範誌平也不著急和人搭話，反倒是專注地看著牆上貼著的規劃圖，範誌平不得不讚歎這規劃圖製作者的魄力，如果這規劃能實現，那將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先生，需要幫助嗎？”一旁傳來個聲音，打斷了範誌平的思緒。範誌平扭回頭，見是一個白淨的年輕人，便笑著說：“鄙人姓範，從香港過來，得知這裏正在招商，便過來了，不知有什麽好的項目，我們想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