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範誌平的辦公室裏，張興義正在匯報工作，“範總，目前日本和韓國的市場情況不好，終端銷售價格降了三成，新加坡、泰國都有競爭對手在往裏麵擠，我們最近幾單的價格也被壓得很低，再要是這麽做的話，肯定要虧本。早上山口良二打來電話，要求我們降價，他已經受到國內幾家公司的競爭威脅，如果咱們不降價的話，他準備從新加坡公司那進貨啦！範總，你說怎麽辦呢？”

  範誌平在窗口踱步，並未答話。此時，於文蓮走進辦公室，也許是因為範誌平和張興義正在專心思考，他們並未注意於文蓮的腳步虛浮，表情緊張。於文蓮努力控製著顫抖的手，將杯子放在範誌平的辦公桌上，轉身就要出門。範誌平剛好轉過身見到於文蓮要出門，便開口叫住她，“小於，留一下！”於文蓮像被一根釘子釘到地上一樣，不動了，她的心髒已經竄到喉嚨了，一陣陣暈眩，幾乎要摔倒，好在扶了一下身旁的桌子，才把身體穩住。

  範誌平看出異樣，忙上前扶住於文蓮，張興義也看出於文蓮的情況不對，也起身扶住於文蓮，範誌平忙問：“小於，你怎麽啦？”於文蓮此時滿頭大汗，臉色煞白，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範誌平和張興義扶於文蓮坐在沙發上。於文蓮心想範總肯定是發現她了，她此時萬念俱灰，閉上眼，兩顆淚珠從眼中流出。範誌平看了看張興義，張興義也搖搖頭，範誌平又俯下身問：“是不是家裏發生什麽事啦？要不，就是身體有什麽不舒服？”於文蓮睜開眼，“我，我…”，還是沒說出來，眼前父母的臉龐又浮現出來，於文蓮閉了眼咬咬牙，開口道：“可能是這幾天累了，有些低血糖，沒事，吃一點東西就沒事了！”範誌平看了張興義一眼，“那可得查一下，是不是得了糖尿病？小於啊，我叫兩個人陪你去趟醫院吧！”於文蓮強力掙紮著站起身，“我沒事，範總你剛才叫我什麽事啊？”範誌平愣了一下，“我想讓你叫幾個事業部經理過來開個會，沒事你先歇著吧，我讓別人去叫！”於文蓮卻堅持，“我能行，我去通知他們！”說著，就加快了步伐，踉蹌著走出辦公室，她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已經快要虛脫了，急忙喝了幾口水，總算穩定住心神，自己這是幹什麽呢？自己怎麽能幹出害人的事呢？可是父母怎麽辦？她簡直要難死啊，她多麽想找一個人商量一下！不過，她知道這時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拿起電話分別給幾個經理打了電話，電話裏極力控製著語氣，讓自己的聲音聽起和平常沒什麽區別。通知完了人，她又懷著忐忑的心情，來到範誌平辦公室，剛進門就看見範誌平正在喝自己給他沏的茶，她又不忍心了，忙說：“範總，茶涼了，我給你重沏一杯吧？”範誌平笑笑，“沒事，挺好！人都通知到了嗎？”於文蓮回過神來，“都，都通知到了！”“那你一會兒在旁邊做一下記錄！”範誌平又道，附後又補充一句，“你，好點了嗎？”，於文蓮急忙答道：“好多了，謝謝，謝謝範總關心！”，“有什麽不舒服，別硬撐著！”範誌平一臉和善，於文蓮心中不覺一暖，自責又占據了上風，眼淚就要流下來，她急忙低下頭，掩飾著自己的不安。

  過了一會兒，幾個經理到了，張興義把現在麵臨的情況說了一遍，幾個經理都有親身感觸，又補充了一些情況，總體來說，情況不容樂觀，得想辦法拓展市場。範誌平聽了大家的意見，半天沒說話，在座的都是管理層，都分到了股份，他們的意見都很中肯，都是有利於公司的生存和發展，但他做為領路人，不能隻看到眼前的困難，他得看到遠處的“礁石”，而現在就得把握時機，找出一條三至五年要走的路。

  大家都安靜下來，範誌平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已經到杯底，於文蓮連忙上前，抓過杯子就出了門。她出門就把茶根倒在洗手間裏，又用清水洗了好幾遍，她如釋重負，好像那些東西沒有到範誌平的肚子裏，而是被她倒進了垃圾堆。重新沏了茶回到辦公室，這此她沒有負擔地端給範誌平。

  此時，範誌平已經開始講話啦！“內地的形勢可謂是翻天覆地，改革開放這幾年，內地的人們都很活躍，很多人在經商，我前幾天去了趟廈村，那裏從內地來的人越來越少，即便有來的也是坐著船過來賣東西，賣了東西又坐船回去了。聽那裏的袁叔說，內地的生活越來越好，人們都很有奔頭，我覺得那裏應該會有發展，咱們在那裏應該會有機會。”範誌平講罷，端起於文蓮剛沏好的茶，抿了一口，對著於文蓮笑了笑。

  範誌平的話在眾人之間創造了話題，有人讚成，也有人反對，更有人猶豫。其實說反對，不如說擔心，擔心人進去出不來，擔心錢進去被捐了去，但沒人說，內地沒有機會，那裏的現實情況就是物資缺乏，需要大量的商品滿足那些被遏製了幾十年的需求。

  範誌平理解他們的想法，畢竟每個人都是公司的股東，如果公司的利益受損，就是他們自己的利益受損，所以他們不得不謹慎。但他覺得至少他們達成了共識，內地有市場、有需求、有發展，這就很好！他們不敢去內地投資，可他範誌平敢，他是從裏麵出來的，他對那裏有感情，在香港這麽多年，他時常夢到重慶的小閣樓和那機械廠泵房裏獨處的生活。是啊，有時我們未必記得生活中的歡樂時光，反倒是那些苦澀的感覺才是記憶深處的沉澱，他的舌頭還懷念著那辛辣後的麻酥感，他想是時候回去看一看啦！想想，他有一種時光穿越的感覺，好像昨天剛在海水裏九死一生，今天卻又想著回到從前啦！人生如戲，豈能盡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