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分數是條河
作者:幹已      更新:2020-03-02 22:39      字數:2896
  林峰目送鳳舞的身影轉過校門,消失在人群中,他卻呆呆地站著沒走,雖然鼓勵鳳舞的話說的鏗鏘有力、信心滿滿,但麵對未知的生活,這個見識不多的農村娃,心裏還在打鼓。

  上課鈴響過後,校園裏安靜下來,他就去找班主任張慧文老師,要高考答案冊估分數,他還想和老師商量一下填報誌願的事。按理說,應該和父母商量,但他父母都是農民沒什麽太多見識,給不了什麽建議。

  那時候的高考,錄取是沒有計算機和網絡報名的,為了在規定的時間內完成招生工作,考生們都是在最終分數公布前就填報好紙質誌願,交到學校,再統一送到省招生辦進行封閉招生。

  高考一結束,就會有印製成冊的各科目標準答案發到考生手中,當然這是要用錢買的,考生要抓緊憑著還清晰的記憶,對照答案和給分標準給自己估分,然後根據估出的總分,參考前幾年上線提檔的錄取成績和院校專業招生人數來報誌願。

  但對於一些文科類,或者沒有標準答案的題目,比如說作文、論述題就很難估計了,有時估的分數和最終分數相差十萬八千裏。

  所以,按估分報誌願確實有點像賭博,賭對了能上線提檔上大學;賭好了還能按第一誌願上好一點的學校,但如果賭錯了,可能就是考了高分卻走了差校,或是分數達不到所報學校的要求而落選。其實啊,上大學也是需要一些運氣的。

  張慧文老師,女,四十年代生人,她中專畢業,就響應祖國號召支援邊疆建設,來到這裏做了老師。

  現今,雖然已是快退休的人了,張慧文仍然是快人快語、辦事利落,一張白淨麵皮,兩鬢已經花白,個子不高,鼻梁上架著一幅黑邊眼鏡。平日裏總是很和善的,但懲罰起犯錯學生卻也能下得去手,罰站、倒立、打手心、上腳踢都用過。那時候,老師體罰學生是不會有麻煩的,家長不但不會抱怨,反而會幫著老師教訓孩子。

  林峰有著少年老成的架勢,做是有自己的標準和目標,在學校裏從不違反紀律,學習又刻苦,尊敬師長,是張老師眼裏的懂事孩子。所以,張慧文對林峰挺好,從沒有體罰過他,還讓他當了班長,她自認為看人很準,認為林峰會有出息。

  林峰凝神靜氣估了五遍,得到的總分應該是在二本和專科階段。不要以為,這個成績不怎麽樣,當年能考上大學的比例還不到百分之二十,特別是在這個落後的鄉鎮,能上個專科已經是非常優秀了。

  接下來就是報什麽學校、什麽專業了,上了線沒把握好報誌願,大學也與你無緣。按照報個稍高的第一誌願,再報個有把握的第二誌願,再填個服從分配的原則,確定好幾個誌願後,林峰就都一一記在紙上,準備再考慮考慮。

  張慧文在一旁看著,語重心長地說:“林峰,報考什麽專業你自己要想好,既要是自己感興趣的,以後可能就從事這個職業了,又得是畢業後好找工作的,比較稀缺的,多和你父母、朋友商量一下!學校呢,應盡量選擇在繁華一點的地方,畢業後的機會也多。但你要記住:無論報什麽誌願,從事什麽行業,都要把握好每一分鍾努力學習,工作後也要做對國家、對社會有意義的事,不要虛度大好的年華!”

  中午的時候,林峰就趕回了家,剛進門,就看見趙玉芬趴在炕上,隔壁的王嬸坐在旁邊。林峰感覺不對,忙問怎麽了。

  原來早上林峰兄弟倆走後,趙玉芬就琢磨著再去澆一遍地,這幾天正在灌漿期,多澆點水沒壞處,她就扛著扁擔到地裏擔水澆地。雖然腿疼,趙玉芬也隻能堅持著,剛擔了兩趟,就摔在地裏,腰也扭了。村長許林茂剛從鄉裏開完會,路過地頭,看見她摔了,就用自行車給馱回家了。

  趙玉芬見林峰回來了,就責怪道,“讓你在外麵吃,回來幹什麽?”林峰不理她,問王嬸:“嬸,我媽怎麽樣?”“剛才,汪老四來看過了,說腰扭了,好好將養沒事,敷了膏藥,又回去配去血化淤的藥了。過一會兒,汪老四就把藥拿過來!”

  林峰一聽是汪老四給看的病,就直皺眉。汪老四是村裏的中醫,大名叫個汪樹銘,他家世代行醫,要說他不會看病,那倒也不是,可給人看個感冒,非給開瀉藥,把病人折騰一翻再開正經藥。

  再有,就是這人神叨叨的,沒事的時候嘴裏總是念叨著旁人聽不清、聽不懂的話,就像個傻子在自言自語。要不是他總能治好些人,早就讓村裏人給送精神病院了。

  據說,他親爹汪徐文原來可是京城的名醫,在京城裏開過醫館,給達官貴人看過病。那年,解放軍打到京城,汪徐文帶著兩個老婆和三個兒子逃去了廣州,後來說是又去了台灣。

  而汪老四的娘原本是汪徐文家的仆人,有一次汪徐文喝醉了酒,與她有了一夜情,汪徐文也不在意,舊社會的有錢人家這樣的事很多,出走的時候匆忙沒帶上他娘,後來他娘才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就想去找汪徐文,可這兵荒馬亂得去哪找啊?

  他娘本不想要這個孩子,但畢竟是條生命,左思右量,沒忍心,就把孩子生下來了,準備等孩子長大了再去找他爹。母子倆就靠著便賣汪徐文沒帶走的家當過活,可坐吃山空,隻有出沒有進,很快就賣完了,隻能給人洗衣服掙點嘴上的嚼頭。

  那年,新河村的許廣祥和鎮上的馬隊去京城販羊皮,住在了醫館旁邊的車馬店裏,一來二去就看上了汪老四的娘,他也不嫌棄她帶著個孩子。他娘想著一個女人拉扯個孩子的難處,自己沒吃少穿行,可這孩子總得有口飯吃吧,冬天也得有取暖的煤吧,一咬牙就跟著許廣祥回到了新河村。

  要說這許廣祥,可是個見過市麵的人,去過蒙古、下過山西、闖過京城、跑過新疆,精瘦的一條漢子卻也有些見識。如果不是當年被日本人抓去當了壯丁,後來在逃出來的時候被流彈打壞了,生不了孩子,人也萎靡起來,要不然還真能成個響當當的人物哩!

  老許對這母子不錯,接回來就沒讓母子倆餓過肚子,******那麽困難,老許硬是拖著母子倆扛了過來。可惜啊,老許一條漢子最終是個短命的,多年的外出闖蕩,身體造得太狠,五十歲頭上就走了,留下這母子倆又無依無靠了。

  老許活著的時候給孩子取名叫許樹銘,後來老許死了,他娘想著有朝一日能找著汪徐文,就能有個依靠,為了方便相認就給他改名叫汪樹銘,因為他上麵有三個哥哥,排行老四,這汪老四的渾號就被叫開了。

  老許走的時候,汪老四剛滿二十,地裏的活是一樣也不會,從小卻對中醫癡迷得很,這興許就是祖上傳承的基因,汪徐文沒帶走的幾本醫書被他背得滾瓜爛熟,遇見人就要給人瞧病,隻是沒有師傅教著,自學著瞧病,多少沒了章法,看起病來總讓病人和家屬提著心。不過好歹,這些年過來,他也算熬成了個囫圇個的大夫。

  林峰聽到是汪老四給看的病,心裏就打鼓,“媽,咱們還是去鎮上的醫院看一下吧?村裏的醫生水平還是差了點!”趙玉芬知道兒子是心疼自己,心裏自是歡喜,嘴上卻說:“沒事,就是扭了一下,吃點中藥,貼上副膏藥就沒事了。去醫院就是一大堆的檢查,那都是白花錢,西藥還不如中藥能去根呢!”林峰見勸不動母親,也就作罷,隻看那汪老四的藥見不見效再說。

  趙玉芬趴在炕上看著兒子,“要你在鎮上吃了再回來,我自己能做飯,你回來幹什麽?”,“我不回來怎麽知道你摔了?”,林峰抄起水缸的瓢,喝了一大口水,“我去做飯!”坐在旁邊的王嬸笑著對趙玉芬說:“你這兒子真孝順!”又對林峰說:“你娘吃完了,我給她做的,家裏還有些麵,等著,我給你拿下麵去!”林峰忙道謝,送王嬸出了門。

  林峰坐回到炕頭,掏出那張記著學校和專業的紙,“媽,我估了分應該能上線了,你看一下,這些學校和專業報哪個?”趙玉芬是高小畢業,對紙上的字還是認得的,看著上麵的學校名,笑得合不攏嘴,“都行,都行,媽和你爸沒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