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白梅的信
作者:簾霜      更新:2021-09-04 08:52      字數:3258
  屋內沉寂的時間其實不長,但力全卻覺得長的幾乎有一輩子,全身發麻,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弄出一點點的氣息。

  好半響,才聽到皇上語氣不明的問道:“你想要什麽?”

  “不想要什麽,隻想要生母的骸骨,離開京城,帶著為臣的王妃,從此再不返京。”裴元浚看著自己麵前的青石地磚,一字一頓,緩緩的道。

  聲音裏沒有太多的悲愴,隻是在陳述一份事實,但這種感覺,卻讓皇上比任何時候都傷痛,伸手握緊手中的筆,筆竿壓在掌心鈍鈍的疼,可再疼也比不得心底,眼眸垂下,沒去看裴元浚的臉。

  那張臉會讓他的心頭更加難,不是很象,但是能找到痕跡。

  景王也有些象,但這種象必竟不是生母,象的感覺有些不同,在皇上這裏,覺得最象的就是裴元浚了。

  “你母親……朕是不會讓她離開的。”皇上的聲音很輕,但卻很清楚,再一次,他清晰的意識到自己要護著的是誰。

  這個孩子,是他最心愛的孩子,無論如何,他是不會讓他出事的。

  他以前名聲不好,他就想法子為他籌謀,為他增加實力,讓他將來在自己去了之後,也有自保之力。

  而今呢,而今的裴元浚名聲音已經好了許多,就算有什麽,也不會有太多的人反對,現在他需要做的是什麽。

  最近的事情,一件件一樁樁的在心頭泛起,原本他也在夜半無人的時候思慮再三。

  曲府的那個四女兒,自來就不是一個惹事的,默默無聞的在城外的莊子裏過了這麽多年,從不曾惹事,看著就象是沒有這麽一個人似的,就算是被曲誌震當時的正妻苛待,也沒有惹事生非。

  從這一點上看起來,就是一個柔順、溫和、閑靜的性子。

  但自打她回了京,裴元浚有意思讓她進府之後,事情接二連三的發生,現在就聽到還有在那個時候害她名節,要把她推入汙穢之地的,若說這裏麵跟裴元浚沒有關係,皇上是說什麽也不信的。

  他以前可以裝做看不見,看不清,但現在直接被裴元浚挑破之後,卻不能再裝聾作啞,是有人也察覺了裴元浚的身世,要對他不利?

  不能從他的身上得到效用,就從曲府的那個女兒身上。

  想起從長春宮找到的錦盒,想起那個女子心心念念的孩子,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寧願送出宮,也不願意留在宮裏,所求的不過是他一安寧,而他這個當父親的,真的不能給他什麽嗎?

  他日九泉之下,自己如何去麵對自己心愛的女子。

  “你的生母是朕的元後,一國的皇後,又是朕的元配,自然不能隨了你去,你是朕的正經嫡子,正正確確的嫡子,朕還希望你百年之後,幫朕跟你的母後合棺。”皇上頭靠在椅子上,眼睛閉上,緩緩的吐露了真相。

  話趕話,麵對兒子的委屈、憤怒,他再難隱瞞……

  原本以為很難的話,卻沒想到出口的時候,也不是那麽為難,就這麽簡簡單單的出口。

  別人已經知道了,才會暗中手段不斷,他不能任裴元浚還在暗中摸索,到最後怎麽死的還不知道。

  “可現在……太子……”皇上說到這裏,卻不知道怎麽說下去,不是他不想認這個兒子,但這個兒子是嫡子,是真正切切的嫡子,比起太子更有資格繼承皇位,這個時候太子沒什麽大錯,他如果認回,怕朝綱有亂。

  太子,他不滿意太子已久。

  但現在並不是時機……

  “你且先等等,父皇會還你一個公道,會讓你身份大白天下的時候,再等等,再等等。”皇上的聲音暗啞,幾乎是喃喃自語,眼眶動了 動,卻沒睜開眼睛,生怕看到兒子厭惡、驚駭的眼神。

  好半響,下麵都沒有聲音,皇上才暗弱的稍稍睜開一雙眼睛,看到的是裴元浚平靜之極的俊眸。

  看到皇上已經睜開眼睛,裴元浚才平靜的拒絕道:“皇上,為臣想要的隻是安寧,想要的隻是平平靜靜的生活,並不是那個位置,皇上不必為難,也不必為認回為臣擔心,為臣覺得當父王的兒子很好,父王與兒子有救命之恩。”

  他坦然平和的態度,沒有半分激動,也沒有一絲意外,卻讓皇上心頭更痛苦,仿佛被什麽狠狠的紮了一下似的,這是他的兒子,不是王叔的兒子,是他親生的兒子,也是他最器重的兒子,他怎麽就甘心讓他成為王叔的兒子。

  以前他不知道,又那麽一個性子就算了,現在,不行,這麽孝順的兒子是他的,是他和心愛的女人生的……

  這孩子是個聰慧的,可能在自己之前說他是自己子嗣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眼下才能這麽平靜的跟自己說話。

  裴元浚退下後,皇上的目光落在門外他離開的背影處,嘴裏苦澀,如果可以,他也不願意到這個地步,這一生他最對不起的是她,也唯有她,至於其他的家國天下,他無愧於天,也無愧於地,無愧於列祖列宗……

  東宮最偏遠的一角,有一處閑置的院子,很少,以前就是放雜物的,現在是曲雪芯的住處,她進東宮之後的住處。

  這是她到東宮之後的住的地方,身邊的丫環還是紅梅,當初白梅沒來得及跟她一起進東宮,唯一跟著過來的就是紅梅。

  這一處地方,比一般的下人住的都不如,誰都知道這裏住著的是太子殿下的一個妾室,而且還是一個不受寵,或者說從來不受寵的妾,而且還是一個斷了腿的,東宮的下人們對於曲雪芯的來曆,也是眾說紛紜。

  但在季悠然當時的吩咐下,慢慢的沒了聲音,大部分普通的下人最後隻大約知道,這是一個下賤的女人,不知道怎麽的纏上了太子,太子天之驕子,又豈會喜歡一個普通的瘸腿的女人,也不知道這個女人是怎麽纏上太子,讓太子不得不帶她進東宮。

  不過這進了東宮,還不如不進呢,過的比不上一個下人,太子從未召過她,連季庶妃現在也早已經不理她了,比起其他府裏沒名份的姬妾,這一個才是真的慘,也不知道是不是從什麽不幹淨的地方來的。

  紅梅拎著一個破舊的食籃,從小徑上過來,食籃破的根本不象是東宮應當有的,上麵的框子還斷了一根,應當是不要的,被扔掉後又重新撿回來用的。

  比起在曲府裏的一等大丫環,紅梅穿著的雖然也是東宮的丫環的衣裳,料子還是可以的,但已經很陳舊了,看著不知道穿了多久。

  推開有些晃悠的門,紅梅也不急著進去,伸手抹了抹一絲眼淚,然後才進去。

  “主子,奴婢回來了。”紅梅道,看向躺在床上的曲雪芯。

  那枯瘦的樣子,早已經不是當初那位青春年少的小姐了,誰能想到進了東宮,卻是入了死地,沒有了一絲希望。

  “怎麽了,是不是又被人……欺負了?”曲雪芯看著走過來的紅梅,低低的咳嗽了幾聲,拿帕子捂住了嘴,聲音暗啞的道。

  許是咳的急了一些,一下子竟然越發的劇烈起來。

  紅梅急忙上前替她輕輕的拍打著後背,好半響曲雪芯才緩過來,抬起陰沉沉的臉,帕子緊緊的捂在掌心。

  那裏有一抹淡淡的血色。

  “主子,您是不是又……又吐血了?”紅梅也注意到了,驚叫了起來,伸手一抹眼淚,“奴婢現在就去找管事嬤嬤,讓她給您找大夫,馬上找……大夫。”

  “別去,沒用的……這府裏季悠然一手遮天……有她在,我……不會有出頭之日的。”曲雪芯這時候難得的清醒,她隻恨季悠然當初命大,如果季悠然當時死了,自己就不會受這樣的苦。

  更不會落到這麽一個境地。

  不是太子不憐惜自己,恐怕太子根本就見不到自己,這都是季悠然害自己的,曲雪芯到現在還迷信裴洛安是喜歡自己的,不過是季悠然在害自己,她見不到太子,說什麽都沒用,也不能向太子告狀,最後隻能死在這東宮的一角。

  她恨,她如何不恨……

  “主子,季庶妃現在不太好了……可能要失寵了。”紅梅看了看左右,她方才不但在廚房那邊聽到了許多消息,而且還得到了一件東西,說著從懷裏取出一封信,“主子,您看,有白梅的信過來,我們……我們馬上就可以重見天日了。”

  “白梅?”曲雪芯暗沉的臉上閃過一絲激動。

  “是的,是白梅,主子……我們會得救的,隻要季庶妃失寵,隻要她落了勢,小姐……我們……我們還可以重見天日的。”紅梅一邊遞信一邊落淚,她們在曲府的時候,從來沒有受過的委屈,到了東宮,還有什麽沒受過的。

  連一個普通的管事婆子都能過來斥責她們,能不讓她們吃飯,能逼著她們幹活,就算是小姐在床上躺著,也得幹繡活,否則就不給飯吃。

  自家小姐從小就是金嬌玉貴的養著的,哪裏受過這樣的苦,這一切都是季庶妃,比起其他人,季庶妃才是她們最大的仇人,沒了季庶妃,她們才能做好日子,有季庶妃壓在她們頭上,她們會永遠這麽苦難。

  曲雪芯手指顫抖的接過信,她原本白嫩的手,早就變得幹枯,哪裏還有以往在閨中時的圓潤,嬌豔,如同一朵枯萎的花,隻剩下 濃濃的死氣和怨氣,強撐著的不過是一口恨毒的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