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其心也悵惘 第一百七十八章 嫁衣女鬼(上)
作者:楊世子      更新:2020-04-11 21:35      字數:2875
  1985年,夏,這一年天氣燥熱的異常。

  入夜,位於許村往北一條人跡罕至的山林老路上,鑽出了一對衣冠不整的年輕男女,女子臉蛋微紅,衣角站著老林裏的新鮮泥土,觀其表情,春意盎然,想來又是一對兩廂情願的野鴛鴦鑽了那樹林子水火交融去了。

  “虎哥,我身子給了你,從今往後便是你的人了,你可千萬不要辜負我。”

  名叫虎哥的男人留著一頭長發,身穿皮製半袖,穿衣打扮在那個年代不可謂不前衛,聞言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笑著說道:“我答應你。”

  虎哥原名邢育名,並非本地人,家住晉陽,是個攝影師,喜歡滿世界的亂跑尋找素材,無意中路過許村,發現此地美景後便毫不猶豫的居住了下來。女子名叫魏沛珊,這名字在那個大家你建花我春花的年代裏是比較前衛的,自然連帶著人也個性,是村子裏的另類,但那會兒的風氣遠沒有現在這般開放,人還是比較含蓄的。

  魏沛珊家中在那年代算是富戶,父母正趕上好時代,也是最初發家致富的那一批人。魏沛珊不愁吃穿,物質生活得到滿足,精神層麵追求更高。周邊村莊裏的歪瓜裂棗自然瞧不上眼,正巧無論談吐舉止都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邢育名走進了她的生活。男的二十,女的十八,郎才女貌倒也當得上一對兒,兩人機緣巧合之下相識,一見鍾情,幹柴烈火。

  兩人私定終身後,邢育名去過幾次女方家,有意無意間提及要將魏沛珊娶過門的事,但魏家中年得子,且就魏沛珊一個獨女,倒不反對二人婚事,隻是有一個要求:邢育名要入贅。

  入贅在那個年代,無論大都市還是小村子,都是一件難以啟齒的事情,若非那些窮的叮當響的人家,是絕對不允許自家兒子倒插門的。邢育名的本意是帶著魏沛珊去晉陽,魏沛珊的家人不同意,兩家不歡而散,彼時魏沛珊已經有了身孕而不自知。

  經過幾次交涉無果,兩人決定私奔,不想被魏沛珊的家人瞧出蛛絲馬跡,走的前一天把魏沛珊軟禁在家裏,在火車站等了大半夜的邢育名沒有等到愛人,失魂落魄的回到了晉陽。

  邢育名的不告而別,魏沛珊越來越大的肚子,家裏人的每日指責,村民背後的閑言碎語,終於讓魏沛珊不堪重負,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穿上了鳳冠霞帔嫁衣裳,在村北的林子裏偷偷懸梁自縊了。

  從那天起,魏家家道中落,失去愛女的老兩口每日自哀自怨,過了沒幾年一個瘋掉,一個英年早逝。

  許村村頭有個挺大的宅院便是屬於魏沛珊家的,家中敗落後這宅院被空置起來,瘋掉的婦人每日年

  坐在村口自言自語,村裏人偶爾瞧見了覺得可憐,也會施舍一些食物,每到這個時候婦人便會短暫的清醒一下:“我不餓。”之後又是一通胡言亂語,翻來覆去都是那幾句話‘珊珊沒死,她隻是出去旅遊去了’等等。

  事情到這裏遠沒有結束。

  時間跨越到1994年,這一年的天氣依舊炎熱,許村裏發生了兩件奇事。第一件是許淑芬家的兒子許宗揚頂鬼,被鄰縣有名的‘頂神兒’八神子收了徒;第二件便是村裏的憨漢張二蛋,晚上回家時半路撿回了個漂亮媳婦。

  那姑娘穿著鳳冠霞帔,臉上塗著胭脂水粉,生的天香國色楚楚動人。夏日裏圍在村口紮堆聊天的人們見狀,紛紛打趣張二蛋有福了,來年一定會生個大胖小子,背地裏卻是有幾個閑漢覬覦張二蛋的美色,心知這二傻子哪懂什麽閨中樂趣,琢磨著要找機會串個門什麽的。

  不想這念頭尚沒有付諸於行動,張二蛋撿回漂亮媳婦的第二天被發現死在了那兩間祖傳的破土屋裏。據當時看過的人描述——張二蛋死的時候麵部猙獰,嘴巴大張,好似受了極大的驚嚇,倒是那根子孫根天賦異稟,直衝天際。

  其後,連續十年裏,許村周邊也陸陸續續發生過兩三起類似案件。受害者都是在成婚當晚無端暴斃,幾家新娘被連累,村裏無人敢娶,背地裏說三道四,心灰意冷,有的選擇守寡、有的遠離家鄉。鎮上也派人查過幾次案,無一例外一無所獲,再說這些死者也沒有被謀殺的痕跡,隻能以心病突發結案。事實上張二蛋暴斃後,他的侄子曾帶著屍體去過晉陽做了醫學解剖,最後得出的診斷結果依舊是心肌梗塞。

  但後麵加了一句,受驚過度而致。

  最後一次類似案件是發生在去年,許宗揚前往晉陽的一周前,事發地點是許村外的那片老山林,受害人沒人認識,胸口掛著一個看起來造價不菲的攝影機,許宗揚的幾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發小也去看了,回來向許宗揚描述了當時情形,隻能用慘不忍睹四個字來形容。

  ……

  石子路,路旁柳,深巷直通大紅門,門外貼了新對聯,上聯寫‘俊男才女正好鴛鴦比翼’下聯寫‘共結連理欣喜龍鳳呈祥’。早有伴郎們翹首以盼的守在門外,等著迎親的隊伍歸來。村頭鞭炮聲響起,七八個青年神色激動,仿佛這大喜的日子他們才是主角。

  笙簫齊鳴,嗩呐歡暢,鳳冠霞帔的新娘在一幫左鄰右舍大媽們的簇擁下走出花轎。依著本地風俗,雙腳不能落地,由新郎官抱著進門,等候多時的幾個伴郎堵在院門外‘攔門’討喜,新娘俏臉微紅,幾番無關痛癢的推搡過後,新娘新郎終於

  ‘破門而入’。

  新郎是許宗揚的小學同學段筱琪,年歲自然也是相仿,鄰裏八鄉的除了人情禮往,兩人自小學畢業後再沒有什麽交集。許宗揚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早早走進了婚姻的‘墳墓’。新娘據說是山那頭的,名叫餘勝男,兩人名字倒也算的上是相輔相成,男柔女剛。餘勝男比段筱琪虛長一些年歲,聽說兩人機緣巧合之下相識,隨後珠胎暗結,算是奉子成婚。

  國慶小長假,唐歆不顧家人反對,偷偷摸摸跟著許宗揚私奔來了他的老家,來的次日,便趕上了這場結婚喜事。大都市裏走出來的女孩隻在電視裏見過這種陣仗,興高采烈的仿佛過年時的小姑娘,不時問東問西:“你們結婚都要騎馬的嗎?”

  “也不全是,也有騎牛的啊騎驢的啊。”

  “騎牛?”唐歆腦海中栩栩如生的浮現出新郎官胸前別著大紅花,披紅戴綠坐在牛背上的場景,笑點偏低的女孩子自顧自的傻樂著。

  “你寫給我的信,可不是這麽說的。”院子裏擺著25寸大彩電,幾個小屁孩圍在電視前津津有味的看著小馬哥精湛的表演,聽得門外鞭炮聲,小屁孩們歡呼雀躍的圍了進門的新娘討要喜糖,注意到跟隨在許宗揚身後的唐歆後,半大孩子眼睛都直了,都說童言無忌,由衷讚歎:“姐姐你好漂亮。”

  唐歆羞紅了臉,新娘的光環瞬間被奪去了大半。前來吃喜宴的左鄰右舍何曾見過大都市走出來的美人兒,如果不是礙於場合,隻怕早就口水遍地。

  一番婚禮儀式都是照著本地習俗進行,下午回去的時候唐歆意猶未盡,許淑芬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好菜,一頓飯吃的那叫一個其樂融融。

  次日上午,尚在睡夢中的許宗揚被院子裏的說話聲吵醒,聽得不太真切:“早晨起床的時候發現的……死了……瘋了。”

  許宗揚穿了衣裳走出房間,躲在門後偷聽。說話的是鄰居周老太,隔三差五來串門,許宗揚年幼時也是這位寡居的老太太張羅著給許淑芬說媒,不怎麽討喜,嘴碎,喜歡家長裏短說閑話。村裏有個比較貼切的稱謂,叫長舌婦。

  許宗揚的外婆惋惜道:“不是昨兒才辦了喜事?”

  “這孩子打小就命薄,家裏本想著早早完婚衝衝喜,家門不幸啊。”見許宗揚出來,周老太訕訕一笑,轉頭離開了。

  外婆兀自坐在院子裏唉聲歎息:“都是苦命孩子,可惜了。”

  許宗揚有些好奇道:“誰可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