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白天在訓練場裏接受教練們的訓練。

  晚上，等時間一到，三個人就翻過鐵絲網牆，進入漆黑一片，空無一人的訓練場進行加練。

  空曠的訓練場上，不斷響起腳擊中足球的聲音，偶爾會有一聲足球擊中身體的痛呼。

  一開始這種痛呼聲出現的頻率很高，但是後來漸漸的，這種情況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少。

  三個人摸黑練習還是取得了不錯的成效。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當他們在練習套路的時候，確實可不用看了，一次次重複地練習讓他們都將彼此的跑位速度記了下來。當自己拿球的時候，對方會怎麽跑，跑得有多快，當自己轉身之後，對方會出現在什麽地方，這些都已經不需要靠看的了。

  當然了，對於卡卡來說，在這個過程中，他進步最快的恐怕是翻牆的速度了……

  從最初的慢吞吞到現在，卡卡也能夠像榮光那麽敏捷的翻越一人多高的圍牆了。

  他可不想每次來訓練都聽榮光變著花樣的嘲笑和譏諷。

  就為了這個，他不僅訓練很努力，練習翻牆也很努力。

  在這期間，卡卡甚至都忘記了在周二晚上獨自一人祈禱——因為在祈禱的時候他正在訓練場上揮汗如雨。

  這是第一次，他忘記了向主祈禱。

  不過他也不是那種矯情的人，後來當他想起來之後，他決定等自己拿到了全國冠軍就去教堂懺悔，請求主的寬恕。到時候帶著全國冠軍的光環和榮耀，他相信主會理解他的。

  因為他在球場上表現出色，幫助球隊取得冠軍，也是在宣揚主的威名。

  當第二天就要去客場參加比賽的時候，三個人結束了他們最後一次晚上加練的行動。

  訓練結束之後，三個年輕人卻並沒有直接翻牆返回自己的房間，而是直接躺倒在了訓練場的草皮上。

  出了一身汗之後讓晚上的涼風一吹，很是涼爽，比在房間裏吹空調舒服多了。

  望著天空中的繁星，三個人誰都沒有說話，隻有他們粗重的喘息聲。

  每天白天要完成高強度的訓練，晚上還要獨自加練，對他們的體能確實是很嚴峻的考驗。

  但是這些付出是值得的，在白天的訓練中，主教練奧斯瓦爾多都在驚訝於他們的進步速度。

  他還心想這是不是榮光的魔力，凡是和他一起訓練的人，進步速度都會比平常要快……

  “明天就是最後半天訓練了，後天便是決賽，真正的決賽。”盧卡斯先開口說話了。

  他是第一次參加這種重要比賽決賽的，榮光都有參加過裏約·聖保羅錦標賽決賽的經驗了，而他還白紙一張呢。

  所以他難免會有些期待和緊張。

  “是啊，我要讓科林蒂安好瞧！”一說起科林蒂安，榮光就很有鬥誌。因為他來巴西尋找踢球機會的第一站就是科林蒂安，結果科林蒂安連大門都沒讓他進，就把他趕出來了。

  榮光不是小心眼的人，但是有些事情還是不能輕易放下的。

  況且就算不是為了他，隻是為了戈多，這口氣也要幫他出了——實際上在被拒絕的過程中，戈多受到的傷害比他還要大。

  卡卡沒吭聲，他不像另外兩個人是直接躺在地上的，他坐在地上，但也仰頭望著星空。在他的眼前，出現的已經不是深藍色的夜空，而是帕坎布球場，那是科林蒂安的主場，他開始憧憬後天的比賽了。

  這一個星期，是卡卡從未經曆過的一個星期，他被迫和一個並不喜歡的人住在一起，三個人每天晚上都翻牆來訓練，忘記了向主禱告……他覺得這個星期把他這輩子所有瘋狂的事情都做了。

  但是現在的他心中並沒有那些惴惴不安的負罪感。

  相反，他很興奮。

  自己這一個星期付出的努力，到了比賽中，究竟會有得到什麽回報呢？

  他很期待。

  “拿了冠軍，我一定會真正成名的！到時候去酒吧那些女人們就都認識我了！再也不用我主動上去搭訕了，我得矜持一點！然後讓那些女人們主動投懷送抱，嘿嘿……”一說到女人，盧卡斯的聲音都變了。

  卡卡雖然是一個虔誠的信徒，對夜店和那些風騷的女人是很反感的，但是經過一個星期的接觸，他也理解了他身邊的盧卡斯，對這位隊友的個人喜好不會橫加指責。所以聞言他也隻是微微一笑，並不會起身拂袖離去。

  “我們拿到了全國冠軍的話，會有更多的獎金嗎？”錢永遠都是榮光最關心的。

  本來他已經決定了，這次賽季結束之後，一定要抽空回一趟中國，他要把自己在巴西存的錢都交給他的父母，然後讓他們在上海買一套房子，可以把他的爺爺奶奶和弟弟都接到上海去——他在巴西呆了快一年，最初他還希望將他們都接到巴西來，但是他現在覺得還是算了。語言不通，文化迥異，連飯都吃不慣，這樣的地方呆著有什麽意思呢？

  如果榮光不是為了賺錢，他也更希望呆在中國，而不是異國他鄉。老聽自己的父母回來之後講述在上海打工的見聞，讓榮光還在那個時候就有了一個模糊的“夢想”，一定要在上海活出個人樣來！

  所以現在有錢了，榮光的第一個目標就是在上海給父母買房子。

  有了房子，才算是一個上海人吧？

  榮光心中是這麽想。

  但是後來當他從姐姐的回信中得知了上海的最新房價之後，他算了算現在的存款，可能隻夠在上海很偏僻的地方買一套很小的房子……

  他可是要給父母在上海買大房子的！

  自己誇下了海口，卻沒有辦法實現，那多丟人？

  所以他又改變主意了，決定等再打一個賽季之後再回去，那個時候自己攢的錢應該就夠了。

  榮光真是佩服自己的機智！

  ……

  一個是女人，一個是金錢……

  卡卡在心中歎了口氣，這就是不少球員的至高目標了。

  那自己呢？

  自己不靠足球賺錢，也不喜歡那些主動投懷送抱的風騷女人們。

  我踢球是為什麽？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還小時的一件事情，那件事情在他心中塵封已久，他幾乎都快忘記了。

  沒想到現在無聊的時候，竟然讓他從腦海中翻了起來。

  在他很小的時候，還在上學，在學校裏，他學習優秀，是每一個老師都喜歡的孩子，但在學校卻有一個孩子比他更受老師同學的歡迎，甚至是……尊敬。

  卡卡已經記不得那個孩子的全名叫什麽了，隻知道大家都叫他保羅，也忘了他的容顏究竟長啥樣。

  他是一個踢球踢的很好的孩子，他有一隻黃金一樣的左腳。

  有一次卡卡過生日，被邀請的同學大部分都沒有來，他們都去看保羅比賽了。

  從那個時候起，卡卡不再喜歡吃生日蛋糕，他的心頭產生了非常強烈的念頭，第一次想要擊敗那個保羅，想要重新奪回大家對他的關注和喜歡。

  那個時候他的父親雖然不怎麽支持他踢球——比起踢球來說，卡卡有更好的選擇好更遠大的前途——但支持他爭第一的努力，開始給他提供各類足球錄像和裝備。從那個時候開始，連參加洗禮，他都不穿製服，球衣和球鞋成了他唯有的裝飾。每天，他都在拚命訓練，觀看比賽錄像。他所在的球隊繼續輸球，但正是在那種被足球殘酷折磨的歲月中，他的技術得到了提高。

  毫不誇張的說，如果沒有失敗和被人譏笑的痛苦，就沒有今天的卡卡。

  所以，我踢球是為了爭第一吧？

  為了自己胸中那顆不停跳動的好勝心？

  想到這裏，卡卡突然反應過來。

  自己小時候的這段經曆和榮光剛剛來到球隊時的經曆何其相像啊……

  當時在榮光的心中，自己是不是也是一個保羅呢？

  他扭頭看向躺在草皮上和盧卡斯憧憬有錢之後生活的榮光。

  在別人嘲弄的目光和譏笑聲中，他就那麽站著，指著自己，說要打敗自己。

  那些痛苦是不是都成為了他的力量呢？

  所以他的進步才如此神速？

  卡卡想到自己的父親曾經說過一句話：沒有痛覺的人是沒有前途的。

  如果不是保羅讓自己在生日宴會上感覺到痛苦，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嗎？

  如果不是那些人的嘲諷和歧視讓榮光感覺到了痛苦，他能夠有今天的成就嗎？

  卡卡在心裏做了一個決定，等自己拿到了全國錦標賽的冠軍，就要去找保羅，當麵向他說聲謝謝。

  ……

  幻想憧憬了一番奪冠之後的場麵，大家也休息夠了，這才起身離開訓練場。

  當然他們三個又是翻牆離開的。

  當他們離開的時候，卡卡回頭望了一下這被他翻來翻去的圍牆。心想這或許是他最後一次靠翻牆來進入訓練場了……

  雖然知道這很不對。

  但卡卡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想起來自己第一次笨拙地翻越這個圍牆，再想想剛才他是怎麽身手敏捷地從那後麵翻過來的……

  就連這個都進步了，以後去翻牆就不會被人嘲笑了。

  他突然又驚覺——我有這種想法，是不是說明我變壞了？主啊，請原諒我吧……

  他連忙低下頭來，在心中獨自懺悔。

  榮光好盧卡斯在前麵走著，一邊對決賽高談闊論。

  卡卡則低著頭嘴巴裏念念有詞，就像是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正在向家長解釋著他為什麽做錯了。

  三個年輕人的身影融入了夜色中，和他們身後的訓練場，以及訓練場外的森林融為了一體，讓人已經找不出來了。

  人走了，訓練場上重新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就好像在這裏並沒有三個年輕人每晚翻牆來訓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