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的夜晚是清涼的，刺史府的氛圍卻無比火熱。

  水鄉的姑娘，搖曳著纖細的腰肢，於絲竹聲之中輕輕起舞，時而清麗脫俗，又時而火辣誘人，許多風格駁雜在一起，卻沒有什麽不和諧的地方，比起京城裏的舞姬，倒是別有一番風味，到底是什麽味道，林朗這個門外漢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胖胖的福州刺史馬藤就坐在旁邊，不停和巢建中扯著閑話，看樣子也是健談之人，不時巢老撫著標誌性的山羊胡子，爆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

  夏星元端坐首位，小皇子不喜歡看舞蹈，正在專心消滅著桌上的美食，既然是近海，自然是少不了海貨，除了一些海魚之外，每個到場的客人麵前都擺著一隻碩大的龍蝦，張牙舞爪得看著頗為可怕，有專門的侍女為小皇子介紹種種美食和相對應的吃法，給小皇子看得一愣一愣的。

  林朗身邊也有位陪酒的侍女，和沉香差不多的年紀，明眸皓齒的樣子相當可人，美人佐酒，林朗也是多飲了幾杯，度數頗低的米酒，喝多了也不會醉的。

  氣氛總體是好的，看看美女，喝喝酒，像極了一個正常的晚宴的樣子——如果沒有周圍一群火熱的眼光的話。

  或許是馬藤也注意到了氣氛有點火熱，酒過三巡，揮揮手，舞姬和侍女們也就都下去了，夏星元旁邊的侍女倒是沒有走，正忙著給小皇子剝蝦剔魚刺呢，離不開。

  要談正事了。

  馬藤率先起了身，說道：“林大人，巢大人，今晚是個私人性質的晚宴，請的，也都是我老馬多年交的一些好朋友，你們，先自己介紹一下。”

  下麵的人似乎排練好了一般，按座位順序一個個講了下去：

  “四海商行，崔西。”

  “順成商行，劍良朋。”

  “開元商會，馮喬。”

  ……

  就這樣一直介紹了下去，除了一些福州的重要官員，其他幾乎都是商人，年齡則是有老有少，老者頭發已經花白，年少者也就是和林朗差不多的年紀，要說都是這福州刺史馬藤的好朋友，林朗是萬萬不能相信的，隻能說商人是這個時代嗅覺最靈敏的一群人，才嗅到血腥味，就都一湧而上了，這馬藤也估計是收了這些商人的錢，做個順水人情。不過這樣也好，現在林朗正是缺人的時候，這些商人，在金錢的誘惑下，用起來可能比其他人也順手一些。

  林朗不斷向這些人點頭示意，心思急轉著。這次來福州，名義上是林朗和夏星元主事，不過是個人都看出來，夏星元尚且年幼，就是來遊山玩水的，真正能拍板子的，還是林朗，不少人也在打量著這位年輕人，看上去似乎也沒有什麽奇特之處，但是據說卻是天上的神使，帶著有色眼鏡看過去，好像是有些不太一樣了。

  很快，一輪就介紹完了，下麵突然有人開口道：“林大人，我們可聽說有塊之前未曾發現的新土地，這到底是個什麽說法？”

  “就是，就是。”

  有人牽了個頭，下麵就有人迫不及待幫腔了，顯然是事前就已經串通好的。

  林朗環顧了一圈四周，一群人熱切的眼神正緊緊盯著自己，不過林朗也算是見過世麵的人，自然不會被這點場麵嚇到，反而淡淡道：“馬大人，這朝廷機密，也能輕易跟外人說嗎？”

  馬藤本來正旁邊淡定喝酒呢，聽林朗這話，表情頓時一僵，連忙陪笑道：“這不是前幾日喝酒，一不小心說漏了嘴，下麵這群嘴上沒個把門的又都傳開了，不過林大人放心，關於除了一塊新的大陸之外其他的東西，老夫一概沒有透露。”

  林朗輕輕點了點頭，場麵一時間有些僵硬。所有人都在目光灼灼地看著這個年輕的神使大人。

  隻有夏星元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小皇子剛才正專注於消滅麵前從來沒有見過的美食，突然發現了場麵安靜了下來，嘴裏塞了一個粗長的龍蝦鉗，看著周圍的人，一臉的迷惑。

  還是林朗率先打破了平靜。

  “我旁邊這個人，陳家的公子，去年家裏發生了一件慘案，被家裏的人勾結外人，從海上過來滅了門。”林朗指了指旁邊的陳卓，又繼續道：“這個外人，來自蘇路，蘇路，我知道的，一塊之前從來沒有大武人去過的土地。”

  “那個跟蘇路人勾結的，就是這位陳公子的二叔，陛下聽說了，很生氣，說大武人不能讓外人給這麽欺負了，於是就讓我過來處理這件事，該怎麽樣處理就怎麽樣，不能丟了我們大武的臉。”

  台下一片鴉雀無聲，事實上，沒幾個人關心陳家的事情，每年因為海盜而滅門的村子都是一片一片的，但是聽到林朗親口承認有新的大陸這回事，還是一陣一陣地衝擊著他們的神經，都是做海上生意的，這裏麵有多麽暴利自然不用多說，有人狠狠吞咽了一口水。

  陳卓接過林朗的話茬，沉聲道：“我二叔當時從蘇路回來，帶回來的香料，包括一些前所未見的珍寶，都是有過記錄的，和我家做過生意的人應該可以證明。”

  下麵吞咽口水的聲音更大了。

  “我等願意助神使大人一臂之力！區區番邦的蠻子，難道還要造反了不成？”立即有人大聲道，林朗看過去，是一家頗為年輕的商行的老板，叫做唐榮軒，看起來一臉的正氣凜然。

  在場的人也都不蠢，這年頭，做生意不跟上麵打好關係，基本上是癡心妄想，都是機靈人，很快醒悟過來，切蛋糕的時候不努力，分蛋糕的時候，還想要分一塊，那是純粹的癡人說夢。當即，義憤填膺的聲音幾乎要把林朗全部淹沒，不過很有默契的是，沒有人提做生意的事情，反而個個都是古道熱腸，不讓幫還不行的那種。

  眼看氣氛差不多了，林朗拍了拍手，待到人群安靜下來，道：“這次行動，畢竟是非同尋常，還需要各方齊心協力，細細磋商為好，不過大家的心意我林某人看得見了，也不能寒了大家這份好心，想要出人出力的，過幾日，大家還是到府邸裏，再詳細商量，林朗，在這裏，先謝過大家了。”

  林朗這話，無疑是給在場的所有人都吃了一顆定心丸，場間的人表情都是鬆了許多，稱熱打鐵，林朗立刻舉杯道：“敬各位，各位古道熱腸，林朗先謝過各位了。”

  場中所有人也皆都舉杯滿飲，氣氛又一次熱烈了起來。

  夏星元搖搖頭，吐出了嘴裏的大蝦鉗，轉頭向另一支發起了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