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霜子自思，堂堂男兒，身陷如此詭異的情愛中，實在不堪，倒不如早日修成神仙，重回九霄，真正遠離凡塵是非才好。

  眼不見心不煩，所以一連數月沒看見離火帝女，他也未放在心上。

  大半年過去了，遊璣宮裏仿佛沒了離火帝女的氣息，裏裏外外都尋不到她的人。難道她一時氣憤，離開了天雪山？

  如此也好，相見不如不見，免得二人如仇敵一般。

  離火帝女在時，玄霜子尋了一個隱蔽的山洞，用法術禁製，每日獨自在裏麵清修。如今離火帝女不知去向，玄霜子不必去山洞躲著，便在遊璣宮參悟天地。

  這日，玄霜子正在遊璣宮門口練習玄霜繭，一指出，玄霜結，將一塊巨石完全凍住。

  玄霜子擅使玄霜寒冰。這玄霜繭乃是施法用重重玄霜包卷敵人，使其如蠶繭一般，難以脫困，而後敵人在玄霜繭中漸漸凍死；同時也可對自己施法，躲進玄霜繭自保。

  忽聽人道：“一年不見，恭喜玄霜子功力大進。”

  是離火帝女回來了。

  她身後還跟著十幾位十七八歲的年輕人。

  玄霜子淡淡道：“你回來了。他們是什麽人？”

  離火帝女道：“他們是我新收的徒弟。還不快拜見師……”

  玄霜子以為她要說“師丈”，忙截口道：“我是你們師叔玄霜子。”

  離火帝女心中有氣，不好流露，冷冷道：“以後修煉之處有不明白的地方，大可向你們的師叔請教。”

  眾弟子齊齊施禮，道：“是。”

  離火帝女心想，無論如何，有這群弟子在，你總不能還和從前那樣冷漠薄情。今後你我相見有因，相言有話，看你還怎麽躲我！

  離火帝女本意不是要收弟子傳法術，隻是想利用眾弟子來緩和她和玄霜子的關係，所以傳授心法真言總是懶懶的，無所謂講得是否清楚明白。眾弟子跟隨她來遊璣宮，都是一心盼望得道成仙的。他們見師父教得不仔細，還總批評他們“這也不記得，這也學不會”，於是修煉到混沌之時，便去請教玄霜子。

  玄霜子本性優雅從容，一字一句地教，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地指點。弟子得到他的幫助，這才漸漸入道。

  離火帝女也借此和玄霜子討論哪位弟子天資聰穎，是可塑之才；哪位弟子愚鈍粗魯，朽木不可雕。

  兩人的關係漸漸有堅冰融化之跡象。

  後來玄霜子發現這些弟子成日找他問東問西，攪得他自己沒有時間修煉。他一問，才知道離火帝女幹脆放手不理了，還總是罵弟子是樗櫟庸材。

  玄霜子不滿離火帝女做派，幾次找她理論，告誡她既然為人師表，就不該辜負弟子，任其自生自滅。

  他甚至脫口：“這些弟子跟隨你上山，為的是成仙成神，而不是被你戲弄。你應該拿出當年教我法術的耐心，來教這些弟子。”

  離火帝女冷笑：“戲弄？誰戲弄誰呢？我早沒了從前的耐心，若你看不下去，大可趕他們下山。”

  見離火帝女這般瘋魔，玄霜子知道她已被心魔侵蝕，再難回轉。抱著挽回離火帝女心性的希望，玄霜子歎道：“這些弟子是你帶上山的，還是由你來教。我也下山收弟子，教他們法術，將來我們看看誰教的弟子更出色。”

  離火帝女聽他言語溫柔，好言相勸，不禁又念起從前的快活日子，緩緩道：“好。我一定好好教他們。”

  之後玄霜子也下山收了十三位弟子，傳授仙術。

  一時，遊璣宮熱鬧非凡，水火相戲，不亦樂乎。

  玄霜子和離火帝女緊張的關係日漸緩和。

  偏偏離火帝女又收了一群弟子，內中有一個叫徐泉鳴的男弟子，和玄霜子長相有三分相似。在教授他仙術時，離火帝女又勾起了壓抑在心底的情愛。

  徐泉鳴模樣雖俊，卻不聰慧，對心法要訣總是不得要領，離火帝女自然看不上這種粗蠢之才。但徐泉鳴慣會拍馬屁，千方百計討好離火帝女，哄得她十分開心。

  離火帝女看出徐泉鳴心地不純，但她樂得利用徐泉鳴刺激玄霜子，偶爾在玄霜子麵前，和他做出親密模樣，想逼玄霜子吃醋動怒。

  玄霜子初時還勸解兩句，後來索性視而不見，任他們做出諸多惡心做作模樣。

  離火帝女見這招不管用，怒上加怒，將氣全撒在徐泉鳴身上，用離火掌拍得他經脈盡斷，再不能結丹修仙，後又將他送下山，任其自生自滅。

  離火帝女發現在教弟子練功時，自己會有一種仿佛回到了從前教玄霜子的錯覺，那樣快活自在。於是，她廣收門徒，弟子一千五百餘名，無所謂仙根是否秀出。

  自此，離火帝女徹底喪失純良本性，入魔成瘋。

  玄霜子見她如此不顧因果報應，生出一走了之的念頭。但是一來自己門下也有弟子在遊璣宮修煉，二來和離火帝女到底多年情分，不舍她由此墮落沉淪，將來天劫之際，無人相助。

  玄霜子率領門下弟子或在山洞修煉，或在鏡湖修煉，不和離火帝女正麵相碰。

  後來，玄霜子又收了五位弟子，其中一位便是倩麗靈動的陸昭妙。

  陸昭妙生天資穎異，不出一年就基本掌握了玄霜子所教仙術。她生性溫柔又活潑，行事有分寸，頗得遊璣宮弟子喜愛。

  玄霜子和離火帝女相處千年，被她的陰辣毒狠折磨得夜不成寐。而這位陸昭妙柔如春水，待人體貼，將離火帝女比得無地自容。

  玄霜子就如脫了魔爪，到了天宮一般，終於曉得天地間竟還有讓自己甘願牽腸掛肚之人。

  陸昭妙給玄霜子做了五套衣裳，道：“師父現有的那三套衣裳都舊了，早該換了。師父氣質如鬆竹，高潔瀟灑，這五套霜色、綠色的衣裳穿起來一定好看。”

  玄霜子接過第一回收到的禮物，喜不自勝，眼前人淺笑嫣然，令他心如鹿撞。

  陸昭妙又帶著玄霜子到凡塵俗世，領略人間繁華。玄霜子收的徒弟都是從妖魔鬼怪爪牙下救回的人類，所以他其實並未去人間走一走。故而當陸昭妙領著他聽戲、鬥雞、賞蘇杭夜景等時，無不新鮮稱奇。

  兩人在人間遊玩一段時日，玄霜子心知陸昭妙對自己也有意，便想向其表露心思。但又顧慮自己和離火帝女之事，若不告知陸昭妙，這份情意便好像摻了假似的，況且兩人還要回天雪山，離火帝女豈肯輕易放過？若告知陸昭妙，她一氣之下從此再不理會自己，可怎生是好？

  因為玄霜子左右為難。

  這日，兩人乘舟泛湖，滿湖的荷花荷葉，無窮碧葉，映日紅蓮。

  玄霜子摘下一朵荷花兩片荷葉，送給陸昭妙，笑道：“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

  聽到心上人誇讚自己人比花嬌，陸昭妙自然歡喜，笑著嗔道：“荷花好好地長在這，偏你摘了它下來。”

  玄霜子停下手中的劃槳，施法變出宣紙畫筆，笑道：“我隻想給你畫一幅‘乘舟賞荷圖’，沒料到斷了荷花之命，罪過罪過。”

  陸昭妙道：“若是畫得不美，我可不依。”

  玄霜子笑而不語，一心一意地給陸昭妙畫畫。

  畫好之後，陸昭妙瞧了一眼，綠葉無邊，荷花點點，美人含笑，端的是一副令人賞心悅目之作。

  她笑道：“風本是無形之物，畫上花葉搖曳，讓人感覺到了微風習習。我是有形之人，你卻未畫出我的神態。”

  玄霜子笑道：“這分明和你很像，任誰瞧了也不會認作旁人，你怎麽說沒有畫出你的神態。”

  陸昭妙嬌羞道：“畫上的人眼睛呆呆的，可你作畫時，我的眼睛才不是這樣呢。”

  玄霜子凝視著陸昭妙緋紅的臉頰和含情脈脈的雙目，心頭一蕩，道：“畫上人再美，也比不得眼前人令人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