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夜裏的風鈴聲
作者:一眼十方      更新:2020-04-11 09:54      字數:3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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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北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屋子裏,身邊除了一個中年管事以外,還有兩個瞪著大眼睛看著他的丫鬟。

  他被嚇了一跳,差點從床上直接滾下去。

  比他反應還大的家夥不知道從哪裏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洛北剛一回頭就發現大白正被他結結實實的壓在身子底下,怪不得會發出一聲那樣的慘烈叫聲。

  他趕緊挪開了身子,大白委屈的蜷縮著身子,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它翻著怪眼瞪著洛北,不知道在那顆小小的心裏存下了多大的陰影和恨意。

  洛北想要伸手去摸摸它,可被它一臉怒氣的躲開了。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卻發現自己的脖子和肩頭都格外的僵硬和疼痛。

  於是伸手一摸,發現脖子上還留有一條很長的疤痕。

  這時候他才恍惚中記起,那是昨夜遇到的黑衣人用一把去鱗刀劃出來的,好在不是很深,而且好像上麵塗了一薄層什麽藥物,都已經結痂。

  中年管事看到洛北在伸展著身體,笑著說道:“四叔交代我們一步不離的守在這裏,這下好了,你可算是醒了……”

  聽到對方的話,洛北感覺有些歉意,於是想起身對三人道謝,可是他剛要起來就被兩個丫鬟扶住了。

  其中一個較為活躍點的丫鬟笑著問道:“你那麽晚怎麽還跑到後廚去了?要不然也就不會碰巧撞破十年都沒有遇到一個的小賊了……”

  洛北撓了撓頭,尷尬的說道:“我……就是因為肚子餓了……”

  “你呀,去的可真是時候,要是那把刀再稍稍深一點,你這顆腦袋可能就掉下來了……”

  中年管事怒斥道:“你這丫頭口無遮攔慣了,要是被四叔知道看不叫人撕爛了你的嘴巴……”

  那活躍的丫鬟吐了吐舌頭,不該再說什麽,卻還是朝著洛北做了個苦臉。

  跟她不同的是,另個人丫鬟極是沉默,在他們說話的時候一直認真傾聽,卻連一句話都沒說過。

  洛北想起脅迫自己的那個黑衣人,於是不再管丫鬟,對中年管事問道:“那個人……有沒有抓到?”

  管事點頭道:“抓到了,不過當時實在是驚險,要不是四叔及時趕到……好在你人沒事,隻是在脖子上劃了一個不深的傷口,用過了藥之後很快就結痂了……”

  “那個人似乎並不是有意傷害我的,他……好像一直在找一個存放藥物的地方,而且很著急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洛北想起與身後那人的對話,把自己的感覺說了出來。

  “哦?”管事變得有些疑惑,但很快又回到了平靜。

  “不管怎樣,現在人已經被關了起來,四叔總會想辦法問出究竟的,要是確有什麽隱情我想四叔也不會為難他……”

  說到這裏,他起身向洛北告辭道:“既然公子已經無礙,我等就先行告辭……”

  “哦,對了,如果公子入夜後再有什麽事,就到門房喊我一聲便是,就算是府上常年沒有遇到過外來的偷竊之事,但也難保哪天出個什麽意外!”

  “公子要真是出點什麽意外,老爺出關之後怕是我等都難辭其咎!”

  說罷,管事帶著兩個小丫鬟就此離去。

  洛北隻好一個人呆坐在床頭,身邊是被惹了的大白,根本一點都不想理會他。

  好在今夜不會再發生餓肚子事件了,因為管事在離開之前就已經準備好了數樣點心,還有一些這個季節不常見的水果。

  這時候,天色已經漸漸亮了起來,窗外的行雲如流水般從天邊馳過。

  洛北覺得全身僵硬的實在難受,所以從床上爬起來,把一扇窗子打開,讓外麵的涼風透進來。

  呼吸著清晨的第一縷空氣,讓他的精神為之一振。

  而就在這時候,突然間傳來一陣陣急切的風鈴聲。

  洛北曾有很多次在睡覺前都聽到過這清脆悅耳的風鈴聲,但一直不知道是來自哪裏。

  可今夜外麵的風很本就不大,不知道為什麽又會響的這般急切。

  洛北伸了伸雙臂,感覺外麵的涼風正在逐漸的侵蝕自己身體的溫度,他趕緊把窗子關上了。

  這時候,剛才還響的很厲害的風鈴聲卻已經戛然而止。

  他一邊走向床頭,一邊自言自語道:“要是程敏還在就好了,他好像總是能從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上麵發現些什麽……

  ……

  銀輝從窗外灑進屋子裏,一張蒼白的臉上好像蒙上了一層銀霜。

  這張臉實在太過蒼白,不禁有一種頹敗之感。

  中年男子微微抬了抬眼睛,看向窗外。

  風子青眼睛裏早已布滿血絲,但還是連一絲睡意都沒有。

  此刻,他更是無心去看手裏捧著的那本書。

  他又回過頭,望向隔著不遠的那間屋子,妻子段如眉早就已經睡下,他隻有一個人慢慢的熬過每一個難眠的夜晚。

  “終於又熬過了一個,不知道還有多少個這樣的夜晚……等到我死了的時候,希望你也還能如此安穩的睡下……”

  風子青衰敗的臉上出現一絲冷漠的笑容,微微的閉上了眼睛。

  突然,窗外的風鈴聲乍起。

  沒用多久,風鈴聲就已經響作一團。

  風子青大驚,他滿是衰敗之氣的臉上肌肉一陣抽搐。

  緊接著,他眼睛下意識的向身子下的某處看去,還沒等他的手伸進去,一個人影就已經悄然出現在他麵前。

  月光下,一道細小的銀光閃過,隨即而沒。

  外麵雜亂的風鈴聲也很快停了下來。

  風子青的手沒有動,他眼睛裏的神色一瞬間又變得衰敗下去,很快,瞳孔也開始放大。

  他掙紮了很久,想要說點什麽,但不管用多大的力氣,喉嚨裏卻連一絲聲音都沒有。

  “你在這輛小車上一坐就是十幾年,甚至連妻子都被你瞞過了,可是想想,你真的就甘願一輩子坐在這裏當個廢人?”

  風子青目不轉睛的看著眼前的人,可是他剛好站在月光能照到的範圍以外的陰影裏,所以根本無法看清他的臉。

  從外形來看,這人披散著頭發,身上穿的是一件很寬鬆的袍子。

  說出的話就如同從喉嚨深處發出來一樣,沙啞的不似正常人應該有的聲音。

  “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懷疑段如眉常常背著你跟她的那位師兄有所來往,現在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她非但沒有,而是還拒絕了很多誘惑……”

  “所以……她並沒有任何對不起你的地方,隻是沒能給你生一個孩子,這也是她一生中最大的遺憾……”

  風子青聽了對方的話,雖然喉嚨裏無法發出任何聲音,可是不知為什麽,眼前這個根本看不清容貌的人說的話,他居然完全相信。

  所以,他把目光移向裏麵那間屋子,眼睛裏盡是愧疚之意。

  十幾年的時間,原本雙腿完好的他就這樣一動不動的坐在這裏,每天讓妻子推著自己呼吸清晨新鮮的空氣,遙望黃昏裏的漫天雲霞。

  如果說最開始是因那件事而起的嫉妒之心,那麽後來所發生的一切到底是為了留住身邊的人還是為了懲罰他們,或許連風子青自己都說不清楚了。

  而現在,他真的連一句話都說不清楚了。

  想到這裏,他的目光垂了下去,臉色也變得極為灰暗。

  “別擔心,你不會死去,不過……你曾經無數次想要下手殺死的人……今夜我便為你代勞……”

  說罷,那人身影倏然向後飄去,而他的身後正是段如眉睡覺的地方。

  風子青緊張之下想要從推車上站起身來,可是,這一次他真的已經無法再站起來,裝了十幾年的廢人,終於,在最想站起來的時候徹底變成了一個廢人。

  他望著那人漸漸走過去的方向,喉嚨裏發出一陣一陣“哢哢”的響聲,他的眼睛幾乎就要突出眼眶,可是,他既無法站起來,也根本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字。

  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人向著自己於內心深處還深愛著的妻子……

  段如眉連一絲掙紮都沒有,甚至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風子青遠遠的看著一個披散著頭發背影,站在段如眉床邊,一層層的撕掉她身上的衣服。

  撕碎的布條被丟了一地,一個完美豐腴的身體就出現在那人眼前,他深陷的眼睛微微眯著,不過卻沒有一絲憐香惜玉。

  段如眉仍似熟睡一樣,安靜的躺在床上,均勻的呼吸著,好像根本沒有察覺身邊的危險正在一步步臨近。

  可是,她的眼角,一個個豆大的淚珠滾了出來。

  然後……屋子裏被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所彌漫。

  沒過多久,鮮血從床邊如小溪般流淌……

  風子青甚至恨不得用咬斷自己的舌頭來結束生命。

  可是,他根本沒有辦法做到,現在的他,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血,順著地麵一直流到他的腳下,濃稠的血液將腳下染成一片血紅色。

  人生到底有多麽可笑,就是因為一個男女之間的曖昧舉動,他竟然用了十幾年去懷疑,直到最後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卻已經變成了一個真正的殘疾。

  不能說,不能動,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慘劇的發生。

  這到底是多麽可笑可恨又可憐的人生!

  如果人生還有一次重來的機會,他會怎樣做,會不會直接衝過去,把一切都問個明白,還是依然如舊?

  也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了吧……

  ……

  清晨,遙遠的東方,天際上已經出現一片魚肚白。

  北方一望無際的大地上除了還沒有化盡的雪,又漸漸蒙上一層隆隆霧氣。

  在這個黑夜與白晝的交叉點,平靜的外表下麵,又有多少人間慘劇正在一幕幕上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