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舊事如風明月清
作者:虯胡山主      更新:2020-04-11 08:44      字數:4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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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李從珂命皇宮之中的親軍將後宮妃嬪聚在一起,賜下白綾、令這些妃嬪自縊,如有不從者,則親手提刀斬殺。血洗了妃嬪之後,他便帶著劉皇後、曹太後,以及兒子李重美登上了玄武樓,在眾多親軍的注視下,選擇了,而當時,他的手中所持之物,正有傳國玉璽。李從珂心中恨極了石敬瑭,不想讓石敬瑭得到天下正統,所以他要石敬瑭無法得到傳國玉璽。”趙普幽幽的開口,仿佛將一切帶回了那日後唐末帝所經曆的過往之中。

  趙九重聆聽著這件事情,心中有著一些感觸,但卻不知該如何形容。

  趙普道:“於是,對外來說,這傳國玉璽,便是同李從珂一同葬送在了玄武樓的大火之中。”

  趙九重道:“那麽,對內呢?”

  趙普道:“對內,其實李從珂在登上玄武樓之前,選擇了做另一件事情,那便是將傳國玉璽交給了隨行負責堆柴、並負責做劊子手的三名親兵。”

  趙九重頓時一愣,他先前便曾猜測過,趙京娘和那位湯叔叔可能是皇宮裏的士兵,此刻趙普的說法果然印證了他的猜測。

  趙普搖頭道:“李從珂知道時如果痛苦交加,莫不如叫人一刀殺了,尤其是他的兒子,實則在他心中十分喜愛,自然還是有些心有不忍,隻是他已經做了決定,以向石敬瑭宣誓他的決心,所以才帶了三個劊子手,負責在必要的時候,殺死他的兒子、太後、皇後和他,而李從珂又想到,雖然傳國玉璽乃是玉質,或許會在火焚當中崩潰碎裂,但這終究是自秦始皇以來傳承璽印,如是焚毀,那麽史官一筆,又該如何評價他?況且,碎裂的傳國玉璽,未必世上沒有能工巧匠重新拚湊,複刻出一塊一模一樣的出來,李從珂不想給石敬瑭任何機會能夠得到中原正統,所以才最後放棄了將傳國玉璽一同帶入火中的想法,在步入烈火之前,李從珂詛咒了石敬瑭,詛咒了要取代他的石家天下,而後赴死。”

  趙九重抿著嘴,這李從珂其實也是個十分無能的皇帝,雖然後唐傳到李從珂的手中存在了許多問題,但是原本的國力,也並非是石敬瑭可以一路橫推到洛陽的,李從珂自己不作為,不懂得跟石敬瑭對抗,所以才導致石敬瑭一往無前衝到了洛陽,但是,這個無能的皇帝,除了憎恨石敬瑭的私心之外,並沒有真正毀滅傳國玉璽,倒是讓趙九重心中有了幾分感歎。

  趙普道:“而那三名劊子手,自然就有京娘的父親,也是我家的曾祖一支的後代,以及湯叔叔。”

  趙九重這才明白,這傳國玉璽是怎麽回事:“那既然這傳國玉璽是完整的,為什麽要將它分裂開來?”

  趙普道:“這件事情,主要還是從三名劊子手身上說起,三名劊子手終究還是殺死了烈火當中的李從珂一家,但是,李從珂交出傳國玉璽,乃是臨時起意,現在李從珂死了,石敬瑭終究會進入到皇宮當中,三名劊子手很可能會出現將傳國玉璽贈送給石敬瑭,以換取官職、金銀的情況。為了免除這樣的後患,京娘的父親便聯合湯叔叔一起,逼迫另一個人跟他們兩個將傳國玉璽斬成三份,每一個人掌管一份,同時互相監督,必須要一同逃亡。”

  趙九重頓時覺得,趙京娘的父親以及那位湯叔叔是忠良之人,很多人在這種時候,的確會想著用傳國玉璽來換取未來的顯赫。

  趙普道:“另一名劊子手沒有辦法,他隻有一個人,隻能答應了這件事情。而後,這傳國玉璽便被三人果斷的分成了三份,其中五條玉龍單獨摘除下來,分成一份,被交給這名不被信任的劊子手,而璽印部分,則被分成了兩份,趙叔叔和湯叔叔各掌握一份,因為這璽印之中,五龍並不重要,真正重要的,乃是這璽印。”

  趙九重目光一閃,這樣一來,那名拿了五條玉龍部分之人,就算想要投靠石敬瑭,隻有五條玉龍,也不好說服石敬瑭,石敬瑭如果認為此人是哄騙,說不定還要將他殺了,如此自然這個人就上了趙京娘的父親和那位湯叔叔的船上,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

  趙普接著道:“之後,趁著紫微宮大亂,三個人便趁亂逃走,畢竟當時宮中許多的親兵已經意識到,石敬瑭必會殺入皇宮,到了這時,還繼續留在皇宮,隻能等死,他們不敢賭石敬瑭不殺他們。而當時我父辭官,帶著我們一家到了洛陽,趙叔叔便帶著兩人來到了我家,與我父商量這傳國玉璽的事情。我父知道石敬瑭必定會追查此事,尤其是在看到李從珂屍骨之外,並無傳國玉璽殘渣,定會大肆尋找,所以便叫三人一同離開洛陽,尋找其他的地方隱姓埋名,最先想到的地方,便是這潞州城了,畢竟潞州城不大,不算是什麽特別容易被注意的地方,而且趙叔叔的家本身就在潞州。三個人風塵仆仆的回到潞州,暫時安定了下來,但平時的生計並不怎麽輕鬆,尤其是那名趙叔叔與湯叔叔之外的人。”

  趙九重這才將一切串聯了起來,大概知道了整個傳國玉璽的來龍去脈。

  趙普道:“這人乃是個賭棍,將手中的銀錢輸光之後,便向趙叔叔與湯叔叔借錢,起初趙叔叔和湯叔叔還給他錢財,但後來,湯叔叔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於是便開始拒絕給予錢財,卻不曾想,此人竟將五條玉龍幹脆輸給了賭場,代替了銀錢。此人將五條玉龍輸掉之後,便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但同時,心中卻也滋生了一些憎惡之情,現在想來,此人大抵是覺得,原本他可以通過這傳國玉璽,向石敬瑭換取達官顯貴的身份,結果卻要在這潞州城做個小人物,因為怨氣沸騰,所以就主動找到了趙叔叔和湯叔叔,告知了這件事情,並且向趙叔叔和湯叔叔繼續索要錢財,要把那五條玉龍給贏回來。趙叔叔和湯叔叔大怒,但卻沒什麽辦法,隻能拒絕了這件事情,而後帶著家裏所有的錢,想要到賭場將五條玉龍贖回來。”

  趙九重道:“此人竟如此無恥,真叫人氣憤。”

  趙普點了點頭道:“是啊,此人的做法太過,兄台如此氣憤,更遑論是趙叔叔和湯叔叔二人,可惜的是,趙叔叔與湯叔叔身上的錢財,根本不足以贖回那五條玉龍,最終隻能無奈放棄,想要再想辦法湊更多的錢,將五條玉龍贖回來。結果,被拒絕的那人懷恨在心,自豬肉鋪偷了殺豬刀,趁著趙叔叔和湯叔叔返回之際,提刀行凶,此人一刀便將趙叔叔給傷了。”

  趙九重勃然大怒:“這廝簡直是個敗類。”

  趙普道:“是啊……此人一刀砍了趙叔叔,當即便嚇得逃走了,湯叔叔則背著趙叔叔去了醫館,取了些金瘡藥,帶著趙叔叔回了家,可惜第二日,趙叔叔便發燒不止,而後患上了一種怪病,又哭又笑,渾身顫抖,醫者看了,隻是說趙叔叔是得了金創痙已經無法醫治,於是,趙叔叔便死了,隻能草草被安葬。那人知道了趙叔叔死了,害怕湯叔叔報複,所以先一步去了潞州州衙當中,湯叔叔見大事不妙,於是便帶著京娘母女兩個離開了潞州,遠走他鄉,躲避禍患,而其中趙叔叔那半塊傳國玉璽,則留在了家中,由我父取得。”

  趙九重嫉惡如仇,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無恥的混賬,隻覺得趙京娘的父親死的可惜,被小人給謀害了。

  趙普道:“這便是有關於傳國玉璽的來龍去脈了。那五條玉龍,本來我父可以去賭場,按照湯叔叔的傳信贖回,但最終沒有去做,畢竟這件事情關係重大,那人一個人的說辭,不足采信,那五條玉龍,也不能證明是傳國玉璽上麵的,如是我父貿然贖回,說不定還會出現問題,所以才選擇放棄。這一次,恰好北方大亂,代州出現問題,湯叔叔便動了回來的心思,而我父也覺得這傳國玉璽一直分割兩處,莫不如合二為一,畢竟事情已經過去多年,所以才有了這一次湯叔叔回來的事情。隻可惜……他在路上卻糟了歹人……”

  趙九重點了點頭,道:“可惜了那位湯叔叔,早知如此,那日我便再好好安葬安葬他,不該那樣草率。”

  趙普搖了搖頭,道:“兄台做的已經夠多了,湯叔叔泉下有知,會感謝兄台。”

  趙九重道:“那麽,既然這傳國玉璽已經兩塊到了兄弟你的手上,你是要?”

  趙普哈哈一笑,道:“這傳國玉璽十分之重,其實本不該是我們一家能夠承擔得起之事,但我父覺得,這中原是亂世還是太平,與中原每一個人都有關,這傳國玉璽既然落在了我家,必定要好好守護著它,待到天下明主出現,再以傳國玉璽獻其,令其能夠成為古今正統,成為真正的九五至尊。”

  趙九重頓時一陣欽佩,世上這樣的人已經不多了,旁人得了傳國玉璽,隻會換取好處,哪裏還會想著將來給某個英明的帝王?

  想到此處,趙九重躬身對趙普一拜,道:“我差一點便做了錯的事情,多謝兄弟叫我知道了這些,如若不然,我心中還總有後悔,你說得對,這傳國玉璽,落在誰的手中,也不能落在石家人這賣了天下百姓之人的手中。”

  趙普目光發亮,隻覺得趙九重雖然看似粗糙,可實則卻絕非凡人,趙普清楚地知道,趙九重以遊俠的身份,想要奪取他的傳國玉璽,簡直太過輕鬆不過,可是趙九重卻沒這麽做,而是跟他講道理,並且在這些大忠大義上麵,所說之話令人萬分欽佩,趙普自然也就覺得,趙九重乃是個值得深交之人:“兄台與我乃是本家,當然我家不像兄台家中那樣顯赫,但總而言之,我們還是親近之人,這一次兄台千裏護送了京娘回家,已經疲憊不堪,便在這裏歇息,我這便去給兄台準備些酒菜,到時,我們兩個再好好暢談一番。”

  “哈哈,正合我意。”趙九重早就有點餓了,一直沒好意思讓趙普給他拿吃的,方才又一直在說話,把這事情也丟在了腦後。

  他心中十分敬佩趙普,覺得趙普是如同柴榮一般有見識之人,尤其是那半部論語存載治世之道之說,令趙九重十分好奇。

  半部論語治天下?

  這口氣實在太大,他倒是有點想要以一些從房玄齡處學到的皮毛之學,來領教領教趙普的一身所學。

  ……

  月色下。

  趙普對趙九重侃侃而談了起來。

  “《論語》之中,對平民百姓來說,是以仁為主,並以禮並施。”

  “而對君主來說,則提到的是以德來治民,同時不應隨意使用刑罰,至於周禮之事,我倒是覺得並非適應當今、或者是未來的天下。”

  “民為本,民本身應先開化其智,令其懂得道理,明白道理,如是民不講道理,那再有道理的治理者,也在民之處得不到道理,所以應當有教無類,無論是那些屠戶,還是顯貴,都應該讀書習字,懂得道理。”

  “隻有君王、臣子、百姓和睦,才能夠天下太平,更應該令寒門之中的有才華之人,得到真正的施展……”

  趙九重聽著趙普的言談,隻覺得趙普所說的話,令他反駁不出來。

  房玄齡所遺留的東西,多是以一些治理的實際政策,或者是對一些情況的推敲推演為主,可是趙普所說,卻更涉及到一切的根本,明明聽起來並不那麽的精準,沒有如何治理天下的各種方式,可是這讀書識字、開化民智、君臣百姓和睦,以仁愛來對待萬事萬物,卻叫趙九重第一次感受到了他本不太理解的儒家的優良之處。

  趙普的說法和柴榮的說法有一定的相通之處,柴榮更像是想要實踐,趙普卻更像在傳達一種根本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