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落木蕭蕭掃院人
作者:虯胡山主      更新:2020-04-11 08:44      字數:4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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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遼國強盛,本質上耶律德光對整個遼國的掌控十分穩固,反觀晉國,石敬瑭本就是通過認耶律德光做父皇帝,通過契丹人坐上皇位,而他的侄子石重貴又是通過謀取皇位坐上的寶座。

  各地官員本著天高皇帝遠的理念,經營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而並非是一切尊崇皇權。

  所以,慕容龍城通過五石散,利誘的方式可以輕易的控製整個絳州城,令絳州城為他所用。

  在朔州城,顯然這種方式行不通,蕭兀隆隨著耶律德光南征北戰,應該是個忠心耿耿之人,否則耶律德光也不會將朔州城交給蕭兀隆打理。

  通過利誘的方式讓蕭兀隆背叛,幾乎是行不通的方式。

  既然利誘不行,就隻能進行威逼。

  這樣的手段張寒城並不喜歡,可是他還是能夠分得清楚是敵是友的,他跟蕭兀隆本身就在先天處於對立,這是民族上的對立,所以張寒城當即便決定,選擇威逼蕭兀隆,讓蕭兀隆處於他的控製當中。

  而這控製,必須要控製的十分厲害才行,不能夠讓耶律德光察覺到什麽異樣,同時又不能讓蕭兀隆有機會將被控製的事情稟告給耶律德光。

  張寒城深知這些事情的難度,但還是決定進行嚐試,將蕭兀隆變成聽話的傀儡,讓他不得不選擇被控製。

  想要控製一個人,把一個人變成傀儡,必然要抓住對方的把柄,而蕭兀隆和耶律德光之間擁有穩固的君臣關係,而要封死這種君臣關係,把柄就必須要在耶律德光的身上尋找,掌握蕭兀隆可以令耶律德光憤怒的事情,並變成蕭兀隆的把柄。

  那麽,沒有這樣的把柄,就製造這樣的把柄出來,而一個把柄不行,還必須要想盡一切的辦法,讓蕭兀隆盡可能多的出現這類的把柄,令他再也沒辦法跟耶律德光之間君臣和睦。

  關於這件事情,張寒城、周華裳兩個人自然想不通,所以還是必須要集思廣益才行。

  入夜,百騎司眾人圍坐在房間之中,各自思考著對策。

  尉遲廣漢道:“我覺得想要控製蕭兀隆,絕對不能隻從蕭兀隆這裏著手,還要從耶律德光那邊著手,如果蕭兀隆隻是因為一些貪汙、或者是一些過失出現問題,也許耶律德光會原諒蕭兀隆也說不定,所以,我們必須要讓耶律德光不會原諒蕭兀隆才行。”

  賈文彬讚同道:“不錯,必須要先對耶律德光和蕭兀隆之間進行離間,讓耶律德光不再信任蕭兀隆。”

  尉遲廣漢道:“現如今我們的手中掌握著丐幫,最簡單的方式,就是製造流言,通過流言蜚語的傳播,然後讓這些消息傳到耶律德光的耳中。這種方式,軍隊也會酌情使用,散布一些真真假假的消息,令耶律德光對蕭兀隆不再相信。”

  張寒城點了點頭,這件事情說起來並不怎麽正大光明,可是事到如今,也必須要通過這種手段對付蕭兀隆才行。

  叱羅蛇鶴道:“不如就讓蕭兀隆謀反好了,這件事情最簡單直接,讓他有一些謀反的心思,通過乞丐們的蓮花落來編排成歌,乞丐們可以把這些歌傳播出去。”

  白化羽道:“單純的謀反還不夠,畢竟耶律德光也許對蕭兀隆非常相信,並且知道蕭兀隆謀反的幾率不大,會相信一切的確隻是謠言而已。”

  常苦塵獨眼中閃過了一絲幽光,道:“那就再把女人加進來,眾所周知耶律德光十分好色,後宮妃子無數,其中最為寵愛之妃子,也許有與蕭兀隆相識的,此事倒是可以稍微的繼續深入了解一下,然後就是製造蕭兀隆對耶律德光的不滿,把這件事情傳播開來,比如說蕭兀隆被放到了朔州城,並不對耶律德光感恩戴德,反而還覺得耶律德光是不信任他,把他放在朔州城當中……諸如此類的消息,都可以傳播出去,專門給耶律德光看。”

  周華裳道:“然後應該就是貪汙與克扣的情況了,讓耶律德光懷疑蕭兀隆拿了糧草,我開酒肆的時候,賬目都要自己來親自查看,銀錢都要自己來收,總的來說也是對別人不太相信,我覺得耶律德光很容易相信蕭兀隆貪汙的事情。”

  張寒城再次點頭,隻覺得大家說的都很好,他這個丐幫幫主,百騎司的大將軍卻什麽都說不出來,隻能在一邊聽著,心中有些無奈。

  賈文彬道:“那不如我們也幫蕭兀隆做做假賬出來,將真的賬目拿出來,修改出一份來,這樣的話,我們把這個看起來很真的假賬掌握在手裏,讓蕭兀隆虛報賬目的事情,在我們的手中。”

  尉遲廣漢低聲道:“這種方式十分不錯,據我所知,耶律德光的弟弟耶律李胡因勇武強悍,力大無比被其母述律太後所喜愛,雖然其能力遠不如耶律德光,但昔年甚至幾乎繼承了耶律阿保機的皇位,說起來,這耶律李胡一定心中對耶律德光有許多的不滿,那麽,我們就可以把謀反這件事情,聯係上耶律李胡這裏,讓蕭兀隆和耶律李胡之間進行通信……大體就是耶律李胡和蕭兀隆之間通信,說一些有關於謀反的事情,然後我們掌握蕭兀隆發給耶律李胡的信件,將這信件形成把柄。”

  叱羅蛇鶴道:“那此事就交給我好了,我對書法一道有所研究,應該能夠偽造出信件來,還有賬目方麵,也可以交給我來做。”

  尉遲廣漢道:“這樣一來,蕭兀隆身上,就會存在許多令耶律德光反感的事情了,這些事情又能出現一些虛假的把柄。但是假的畢竟是假的,我們要再做出一些真正的把柄出來才行。這方麵,可能需要再繼續了解蕭兀隆才行。”

  常苦塵冷笑道:“還有這蕭兀隆的兒子蕭魯直,此人是個紈絝子弟,橫行霸道,不如就把他控製在手中,讓蕭兀隆就範。”

  控製蕭兀隆的兒子,是最簡單粗暴的方式,除了這個方式之外,還有控製蕭兀隆整個家中上下的方式,以此,可以要挾蕭兀隆,如是蕭兀隆不肯聽話,那麽結果自然不會太好。

  張寒城越聽,越是覺得自己是個壞人,此時此刻坐在這裏的百騎司眾人,也盡皆都是壞人。

  因為拿別人的家人來要挾別人的事情,通常都是壞人才會去做的,在江湖之中也存在禍不及妻兒的說法。

  但是,張寒城覺得他是個好人,百騎司的眾人也是好人,可是,想要做的事情,偏偏都是壞事。

  張寒城陷入了沉思當中,他沒有對這件事情進行製止,做壞人有的時候是必要的,也是不得不去選的方向。

  接下來,眾人開始繼續完善起了整個計劃,勢必要讓耶律德光對蕭兀隆不再信任,並且令這些蕭兀隆沒有把柄在耶律德光手中的事情,有一定的可信度。

  因為如果做不到一定的可信度,耶律德光一眼就能看穿蕭兀隆明顯就是被抹黑的情況。

  與此同時,眾人也在考慮應該如何潛入到蕭兀隆的家中,竊取賬簿以及一些蕭兀隆的手書,以便叱羅蛇鶴能夠模仿蕭兀隆的筆跡,並複製賬簿。

  對於在場之人來說,想要將賬簿或者是蕭兀隆的一些手書竊取過來並不是什麽難事,隻是倒不如直接打入到蕭兀隆的府上,順帶可以控製蕭兀隆的家人。

  這世上有些事情不是純粹的白色,也不是純粹的黑色。

  縱使張寒城再想要在許多事情上麵分清楚真正的黑白,可是卻總能夠發現,最終解答的方向會停留在灰色上麵。

  張寒城心中有些恥於通過並不光明正大的方式得到勝利,在他眼中,這是如同慕容龍城一樣的做法,但是真正實踐起來,這種灰色的方向,才是真正能夠取得勝利的方向。

  與百騎司眾人商量了大半夜的時間,張寒城站在院子裏,看著遠方已經微微有些開始變成了深藍色的天空。

  天就要亮了。

  可張寒城卻覺得,他好像走進了黑夜當中。

  他最終的目的,是為了能夠讓丐幫建立起來,為了能夠對抗慕容龍城,為了天下的百姓能夠安居樂業,不受到欺壓。

  張寒城認為這些事情,是對的,所以這是一個正確的方向。

  張寒城試圖告誡自己,選擇了一個正確的方向,一個問心無愧的方向,達成這樣的方向,所需要的手段,就算違背了一些東西,但也是值得堅持的。

  可是,越是這樣,他發現,他就越是能夠理解慕容龍城。

  那個原本張寒城不喜歡,十分討厭的人。

  不得不承認,張寒城總是會想到慕容龍城,在做一些事情的時候,他甚至在試圖把自己變成另一個慕容龍城,那麽,慕容龍城選擇的方向,又是錯誤的嗎?

  慕容龍城本身的確是為了自己取得天下,成就皇帝之身,但其實,慕容龍城這種人,並非是一種毫無誌向之人,他想要取得天下,成就帝王,不可能是想要做一個昏庸無道的帝王,而是要做一個明主。

  他自然要讓自己的國土能夠延續下去,比任何一個王朝走的更長,在鼎盛時期,也要達到李唐天下那樣的盛世。

  而盛世,則必然是建立在社稷,百姓身上的。

  慕容龍城如果做了帝王,一定會對百姓們不好嗎?他掃平了天下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個壞的皇帝嗎?

  縱使慕容龍城做了許多在張寒城看來真正不擇手段的事情,可是,這些難道不是慕容龍城在斟酌過後,能夠更快,更好地取得一次又一次勝利的方向嗎?

  “我是一個俠義之人嗎?”張寒城沉思著,迷茫著,這一次他明顯違背了江湖上的一些俠義之道的規矩,但是違背江湖上的俠義之道的規矩,卻是為了書寫俠義,而這俠義,是張寒城想要的東西。

  世上每個人,都有他自己想要的東西。

  有的人想要權勢,有的人想要財富,張寒城想要俠義。

  張寒城清楚地知道他的自私,想要行使俠義,是出於他的喜好,他心中所傾向的,這與慕容龍城之間,並沒有什麽本質上的不同。

  隻不過,兩個人想要的東西,有著一定的衝突,張寒城不喜歡慕容龍城的一些舉動。

  那麽……

  如果蕭兀隆真的會即便在家人被張寒城等人控製之下,仍然選擇對耶律德光忠誠,那麽,要殺死蕭兀隆的家人嗎?

  張寒城疲憊的歎了一聲,緩緩地坐在了樹下。

  他不愛這樣你爭我奪,勾心鬥角的日子和事情,卻必然要被卷入到其中,在俠義與非俠義之間左右搖晃。

  這種搖晃,甚至讓他忽略這繩索之下的萬仞刀山。

  他突然忍不住想起了當初在七道人的道觀中的日子,那時正值深秋,樹上的葉子落在地上。

  張寒城縱使持著掃帚,掃著三清殿前的落葉,簡單而又枯燥,當時,他所有的想法,就隻是把落葉掃的幹幹淨淨。

  隻是,他總是掃不幹淨那些葉子,往往隻是去喝一碗水的功夫,回來再看,一陣北風卻又吹落了一些葉子。

  當時張寒城拄著掃帚,看著院子裏的那棵樹,總想著,為什麽不把這些葉子全部都摘下來算了,免得這葉子一來二去的掉在地上。

  他沒有對七道人說過這樣的想法,因為在那個時候,他還是個傻乎乎的小乞丐。

  仔細想想,到如今,竟還未過去一年的時間,這一年他經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仿佛已經過去了好多年一樣。

  現如今,張寒城覺得,他仍然是在掃著院子的人,這天地之間發生的事情,就像是樹上被風吹下來的葉子,掃掉了一件事情,還有另一件事情再次落在眼前。

  他不知道,究竟要掃多久,才能夠真正的讓這大樹不再落下葉子。

  或許,這棵大樹自古時候就已經存在,不但在今天,還會在久遠無比的明天出現。

  它不止在天地之間落葉,也在每個人的人生中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