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李無涯神秘可怖的手段所震懾，老鴇終是沒敢耍什麽滑頭。

  李無涯說的對，一份窮丫頭的賣身契而已，青樓並未投入多少，轉手便翻倍賣出，確實沒有為難的理由。

  銀子還是照給了，一則公平交易，以免橫生事端；二來這錢乃李無涯黑吃黑所得，有數百兩之多，三十兩不過毛毛雨，來得容易去了也不心疼。

  當然，最關鍵的一點是，打個大棒再給顆甜棗，向來是成事的不二法門…

  阿月順順利利地被贖了出來，少女一臉膽怯地看著李無涯，臉上滿是對今後命運的惶恐。

  直到躲在李無涯身後的周大寶默默地站了出來，靜靜地看著少女，一言不發。

  “大寶？”

  少女捂嘴張目，心神震動。

  沉默了半晌後，大寶終是忍不住開口了。

  “你說的那些…都是故意騙…騙我的吧？”

  阿月微微一怔，旋即“嘩”的一聲，淚水止不住地開始下流。

  她急忙伸手去擦，卻越擦越多，越擦越急…

  最終，伴著抽泣聲，少女緩緩蹲了下來，秀首深埋，瘦削的雙肩不住地抽搐。

  壓抑的情緒如決堤的洪水一般，忽而一瀉千裏，再也止不住了。

  李無涯歎了口氣，轉身默默離開，將空間留給了兩個少年人。

  ……

  翌日，李無涯帶著周仁傑和阿紅離開客棧，搬進了西關附近一座二進的小庭院。

  昨日替阿月贖身後，李無涯撕掉了賣身契，卻是轉眼收了兩人做仆役。

  他打算在廣州多停留一些時日，有大寶跟阿月這麽兩個本地人跑腿，做起事要方便許多。

  正如昨日裏，想買院子的李無涯吩咐大寶出去打探，不過一頓飯的功夫，大寶便打聽到了七八座待售小院的消息。

  這個常年混跡於市井的野孩子，自有他的消息渠道。

  最終花了一百兩銀子，李無涯買下了當前這座位處西關的二進宅子。

  一兩銀子的購買力大概等同於後世的八百塊，一百兩銀子便是八萬…

  這讓李無涯心中連連感慨：

  這麽大一座帶庭院的小別墅，還在廣州最繁華的商業街，隻要八萬塊，後世想都不敢想…

  八萬塊？八百萬都不成！

  將宅院買在西關的李無涯，還有另一重打算……

  “做綢緞生意？師父，我沒做過生意呐…”

  “當過騙子一樣的。”

  “那能一樣麽！”

  周仁傑無語又尷尬，偷瞥了阿紅一眼，強自解釋道：“而且我當騙子是生計所迫…”

  “好了好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以前什麽德行阿紅不知道？”李無涯笑了笑，“迷途知返就是好孩子。”

  阿紅銀鈴般的笑聲在旁邊響起，周仁傑略顯局促地撓了撓腦袋。

  在阿紅麵前，他越來越沒有抵抗力了…

  “做生意，坑蒙拐騙是術，誠信公平是道，你已經有了術，若能恪守商道，以道禦術，在生意場中必能無往而不利。”

  李無涯隨口編出來一套似是而非的理論，為徒弟打氣。

  “拐騙是術？誠信是道？師父，這兩者之間本就是矛盾的啊。”

  周仁傑滿臉不解，一旁的阿紅更是茫然。

  她完全聽不懂麵前的兩人在說什麽…

  “看似南轅北轍，其實暗通曲款，仁傑，師父相信以你的聰慧，必然能悟透這個道理的。這是對你的一次考驗，放心大膽地去吧！”

  李無涯揮揮手，不欲多作解釋。

  他編不出來了…

  “師父，我是怕虧掉了您辛辛苦苦搶…呃…掙來的盤纏…”

  周仁傑麵露苦笑，實在想不明白師父的用意。

  這可是二百兩銀子巨款買來的織機房啊，師父就這麽交給了自己…心中感激到無以加複的同時，卻也深覺壓力山大…

  “飛來橫財，去留自有天意。”李無涯笑著擺了擺手，“你盡力做便是了，這筆橫財若能造就一方巨賈，也不枉與我們緣分一場。你且去，生意以外的其他事，自有為師料理。”

  在李無涯期許的目光中，周仁傑重重地點了點頭。

  既然師父如此看重，那必要鞠躬盡瘁，將機房發展壯大，一躍而成廣州的龍頭！

  一時間，他胸中躊躇滿誌，升起萬丈豪情。

  ……

  西關明倫織機房，共有織機三十三架，機工百二十人，規模中等。

  李無涯雖然買下了機房，但從來沒有自己做生意的打算。

  勞心費力不說，最重要的是影響修行。玄塔在手的他，有著更為廣闊的天地，深知修行乃一切的根本，並不將世俗的財物放在心上。

  但想要在這世上攪風攪雨，改變一些人的命運，世俗的財物卻是不可或缺的。

  因此，他選中了周仁傑。

  在他看來，這個機靈狡猾的弟子，十分有從商的天賦。

  能騙人，會騙人，有傷人的狠心，心地卻又不是太壞，還頗講義氣…

  讓他去試著管機房，成了，皆大歡喜，李無涯得到一個穩定的財源，還可為此世的弟子們安排些生計；不成，大不了搶馬匪的二百兩銀子打了水漂，卻是對周仁傑命運的巨大改變，或許會有功德點進賬…

  怎麽看都不賠。

  當然，在這之前，卻還有一些首尾要料理。

  李無涯暗中綴在了周仁傑身後，向著西關行去。

  來到明倫機房附近，早已等候在這裏的大寶悄摸摸地溜了過來：

  “老爺，他們聚在機房裏，就等給新來的東家一個下馬威呢。”

  卻是李無涯提前派了大寶這個小“地頭蛇”前來盯梢…

  那位前東家倒也是個“實誠人”，在買賣做完後，終是忍不住李無涯吃暗虧，道出了機房被機工裏的幾名惡霸實際強占的事實，提醒李無涯小心。

  他實在是受不了盤剝，才賣掉這座機房的。

  不然，乾坤稍定，正是百業代興之時，綢緞需求量大增，而因前朝機戶逃亡，機房荒廢無數，這設備工人齊備的明倫機房，實是一產銀子的聚寶盆。

  若不是幾名惡霸太過得寸進尺，前東家連一大家子的生計都捉襟見肘，這機房的轉讓價格怕是得再高出一百兩都不止。

  李無涯故意沒有提醒周仁傑，卻是想看一下這位徒弟的“臨機”手段。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周仁傑，就這樣懷著躊躇滿誌的心情，以大搖大擺的姿態，一腳踏入了“危機四伏”的明倫機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