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看著跑進去的小廝，對著劉五說道：“你先將這女娃放到旁邊的桌子上。這是二十兩銀子，你去看看那婦女的屍體還在沒在那，如果在的話，就將那個婦女的屍體帶去城外，火化了吧。然後再買個骨灰盒，裝起來吧。

  若是沒在的話，就花點銀子，打聽一下。打聽到之後，就按照我剛才說的做吧。”

  趙文從腰間取出一個麻布口袋，交給劉五。

  劉五接過銀袋子，重重的點了點頭，隨即向外跑去。

  片刻之後，一個看起來約摸有三十歲左右的丫鬟被那小廝帶了出來。

  “紅娘，大老爺找你有事。”小廝對著紅娘道。

  紅娘看著趙文，躬身道：“大老爺可有事？”

  趙文指著正在昏睡的趙小妮，說道：“帶她去洗個澡，穿一身幹淨的衣裳，再給吃點熱乎的飯菜。所有花費我來出。”

  紅娘看了看那女孩，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按照趙文的吩咐，抱起桌子上的趙小妮，向後堂走去。

  一個時辰之後，紅娘領著趙小妮走了出來。

  此時的趙小妮穿著一身灰色的衣裳，雖說不上好，但也比之前的要好太多。

  臉上的泥垢也被清洗的幹幹淨淨，雖然麵色蠟黃，但卻不像之前那樣頹喪，臉上充滿了生機。

  小女孩的眼睛中蘊含著淚水，可卻在看到趙文的時候，硬生生的止住了。

  趙小妮看著趙文，強撐著露出一個笑容，她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給趙文磕了三個響頭。

  “小妮多謝大老爺收留，以後小妮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大老爺的恩情。”

  趙小妮懂事的說道，隻不過，懂事的有些令人心疼。

  “好了，起來吧，以後你就跟著我吧。有我一頓吃的，就有你吃的。”趙文將趙小妮從地上扶起來，半蹲在趙小妮的身前，擦了擦她臉上的淚水，柔聲說道。

  “小妮謝謝大老爺！”趙小妮擠出一個笑容，脆生生的道。

  “跟我走吧！”趙文拉著趙小妮的小手，向外走去。

  剛剛踏出門外，劉五便抱著一個骨灰盒子跑了過來。

  “大人，辦好了。”劉五將骨灰盒子交給了趙文。

  趙文接過骨灰盒子，長歎一聲，隨即看向趙小妮，“這裏麵就是你的娘。”

  趙文說著，便將骨灰盒子交給了趙小妮。

  趙小妮抱著盒子，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可是她卻不敢哭出聲來，她生怕自己哭出來，眼前的這個大老爺就不要她了。

  趙文看著趙小妮這個樣子，長歎一口氣，隨即轉過頭去。

  “好了，咱們也該走了。”趙文拉起趙小妮的手，向著源福祥旁邊的拴馬樁而去。

  “趙大爺，這些硝土您看是我們給您送去，還是你自己拉回去？”一個胖乎乎的小廝將一輛裝著硝土的大車拉到了趙文身前，他彎著腰，一臉諂媚的道。

  “你放這吧，我自己拉回去。”趙文沉聲道。

  “得嘞，趙大爺，那我就給您放在這了。”那小廝將挽馬的馬韁繩栓到旁邊的拴馬樁上，轉身離開。

  趙文抱起站在地上的趙小妮，放到大車上，解開馬韁繩，自己坐在車轅上，左手緊握馬韁繩，右手一甩手中的馬鞭，策動著挽馬緩緩的向著前方而去。

  劉五解開拴馬樁上的馬韁繩，騎在一匹戰馬上，右手拽著另一匹戰馬的馬韁繩，跟在了趙文後麵。

  馬車緩緩的朝著城外而去，等越過城門之後，官道兩側的人流多了起來。

  趙文來的時候，一門心思全都在玻璃鏡子上，馬騎得飛快，也顧不得往四處看。

  現在，馬車緩緩的壓在坑坑窪窪的道路上，趙文坐在車轅上，倒也有時間往四處瞅。

  路兩旁布滿了用茅草搭建起來的窩棚，無數衣著破爛，臉色黝黑，瘦骨嶙峋的百姓或站、或蹲、或躺在路上，一雙雙眼睛中毫無生氣，他們目光呆滯的看著趙文的馬車。

  一股臭氣從道路兩旁彌漫而來，不遠處的一顆大樹下，一具發黑的屍體上麵落滿了蒼蠅，幾隻野狗眼中冒出綠色的光芒，緊緊的盯著這具屍體。隻待無人理會時，便去撕扯屍體。

  道路兩旁的榆樹也被摘光了葉子，扒光了樹皮。隻留下光禿禿的樹幹，在大地上慢慢的死去。

  忽然，一個大漢從路旁衝了出來，他直接攔在了馬車的前方。

  “籲！！！”

  趙文急忙拉住馬韁繩，生怕將那人撞飛。

  劉五急忙甩動手中的馬鞭，跑到了馬車前方。

  劉五揮舞著手中的馬鞭，在空中發出一聲脆響。

  他凶神惡煞的看著這個大漢，怒聲嗬斥道：“你這廝，想找死不成？我家大人可是龍門堡守備，從五品武略將軍，你竟然敢攔我家大人的馬車？”

  那大漢不待劉五話說完，便急忙跪在地上，不停地磕著頭。

  旁邊的人一聽到坐在馬車上的趙文是個當官的，如同遇見虎狼一般，急忙向後退去。

  那漢子仿佛沒有聽到劉五的話一般，依舊不停地磕著頭。

  黃土地上的塵土被他磕的飛濺起來，馬車前方彌漫著塵土。

  “怎麽回事？”趙文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皺眉道。

  那漢子抬起頭，看著趙文，痛哭流涕，“求求大老爺救救我娘吧，我娘快要餓死了。要是大老爺能救我娘，我這條命就賣給您了。”

  一個八尺大漢竟然被逼的如此下場。

  劉五也從戰馬上跳了下來，他揮舞著手中的馬鞭，就要往那人身上抽去。

  “你娘快要餓死了，與我們何幹？你快快滾開。”

  但那人好像完全不在乎一般。

  趙文急忙止住劉五，同時瞪了劉五一眼。

  趙文眯著眼睛打量著這個漢子，一身麻衣短打上布滿了大洞，一雙黝黑的臂膀裸露在外。

  一雙臂膀雖然沒有多少肉，但從那黝黑的膚色來看，這人之前定然是一個好手。隻不過，因為饑餓，瘦了不少。

  “我救你娘，你就把命賣給我？”趙文問道。

  那人眼睛一亮，急忙道：“隻要大老爺能救了我娘，我就把命交給大老爺，大老爺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

  “讓你殺人，你可敢？”趙文看向那人，沉聲說道。

  “殺人！”那人稍微一愣，眼神中帶著些許驚慌，可這驚慌轉瞬即逝，幾個呼吸之後，漢子眼神漸漸堅定起來，他說道：“隻要大老爺能救我娘，大老爺讓我殺誰我就殺誰，哪怕是天王老子，我也去。”

  趙文一拍手，大呼一聲：“好，以後你就跟著我吧。這裏是一些幹糧，你拿去吧。”

  趙文從馬車上取下一個麻布袋子，那裏麵裝著一些白麵饅頭和一些趙文發明的炒麵。

  那漢子對著趙文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隨即卷起地上的麻布袋子，朝著一個低矮無比的窩棚狂奔而去。

  待在路兩旁的那些難民見狀，也慢慢的圍了過來。

  “隻要大老爺能給我一口飯吃，那我也將命賣給大老爺。”一個精瘦無比的漢子衝著趙文大聲喊道。

  在他的脖子上架著一個髒兮兮、看起來隻有五六歲大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看著馬車上穿著幹淨的趙小妮，眼神中滿是羨慕之色。

  那些難民看向趙文，雙眼中充滿了渴望。

  趙文站在車轅上，他看著這些難民，清了清嗓子，喊道：“我乃龍門堡守備，乃是皇上親封的從五品武略將軍，我現在的駐地就在距離此處百餘裏的龍門堡，隻要你們想要活路，那就跟著我走。我不敢保證你們大魚大肉，但一頓飽飯還是能提供的。”

  趙文話音剛落地，人群陷入一片寂靜。緊接著，便有無數人抱頭痛哭起來。

  這麽長時間了，終於遇見一個大善人了。終於不用等死了，整個大明朝，還是有善人啊。

  “活菩薩，活菩薩啊。”

  “青天大老爺，這是青天大老爺啊。”

  “有活路了，有活路了。”

  一時間，無數難民跪在地上，眼含淚水，衝著趙文不停地磕頭。

  幾個躺在路兩旁等死的人也掙紮著從地上爬了起來，衝著趙文不停地磕頭。

  整個官道兩旁，充滿了興奮的呼喊聲。

  趙文看著這些興奮不已的難民，用隻能自己聽到的話說道：“從古至今，這些百姓要求的並不多，僅僅就是有飯吃，有衣穿。可是，就這樣一個樸實無華的要求，都無法滿足。

  他們幹著最重的活，繳納最沉重的賦稅。他們不敢生病，得了病就隻能硬挺著。就連一些並不昂貴的藥材都買不起。

  那些當權者拿著他們的血汗錢，揮霍在秦淮河上，揮霍在豪宅美居上，揮霍在一個又一個毫無意義的事物上。

  秦淮河上飄著的脂粉，全都是這些人的血和汗。可是這些當權者何時低下過頭，看過他們？”

  趙文到現在終於明白了，為何明末的農民起義規模如此之大，又如此之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