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二章 忠奸
作者:數沙人      更新:2021-01-01 23:33      字數:4325
  “如今大明氣數已盡,正是總兵大人重整山河的時候。”薛澤西的聲音鏗鏘有力,看著盧象升兄弟幾個擲地有聲的道。

  盧象觀臉紅脖子粗的道:“你這話說的沒有一點道理,你是在強詞奪理,就算是重整山河,也不應該由趙文反賊來辦。他隻是臣下,他是在以下犯上!”

  “以下犯上?嗬嗬,真是好笑啊。我問你,你覺得現在宣鎮百姓過的怎麽樣?你可以在宣鎮走一走,問一問,看看宣鎮的百姓怎麽說,看他們是願意生活在宣鎮還是願意生活在大明?

  我告訴你,在總兵大人還沒有來宣鎮的時候,你知道宣鎮是個什麽樣子嗎?那個時候的宣鎮和其他的九邊重鎮差不多,雖然頂著一個九邊重鎮的名頭,可是早都不知道衰落成什麽樣子了。

  當時的宣鎮,軍戶、普通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經常吃不飽飯,身上的衣服也滿是補丁。就算如此,還是很多百姓連衣服都沒有。

  有一些孩子,都十三四歲了,因為沒有衣服穿,隻能光著屁股。每年冬天,都要餓死不少人。我問你,要是你是宣鎮的百姓,你還想回到之前的生活中嗎?”薛澤西看著盧象觀,聲音低沉的說道。

  “可是不管怎麽說,趙文都是反賊,他都是以下犯上,他永遠都是一個反賊。”盧象觀譏諷的道。

  盧象觀是一個非常傳統的讀書人,在他看來,不管趙文有什麽理由,他都是一個反賊,這一點,不管怎麽遮掩,都無法蓋住。

  “嗬嗬,這天下不僅僅是大明的天下,還是天下百姓的天下。你知道全天下有多少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你知道每年冬天有多少人因為吃不飽飯,穿不暖衣而被凍死嗎?

  你以為你是忠臣嗎?你什麽都不是,你要是忠臣的話,你怎麽在建奴入寇京畿之地的時候不去和建奴血拚呢?一個個的隻會吟詩作賦,隻會蹲在最後麵誇誇其談,你這不是忠心,你這是愚忠,你這是沽名釣譽。

  倘若沒有總兵大人,建奴一旦入關,到時候整個天下就亡了。你是願意亡國還是願意亡天下?

  如果總兵大人重整山河,到時候亡的隻不過是大明,天下卻沒有任何改變,甚至還能變得比以前更好。

  要是建奴入關,腥檀入中原,華夏沉淪,到時候天下就亡了,就像前元一樣,你我都隻是最底層的賤民!

  從古到今,不知道過了多少朝代,除過前元之外,所有的東西都被繼承了下來。

  我告訴你,朝代更替是不可阻止的,這是天下大勢。大明坐天下已經有兩百多年將近三百多年了,這個長度,在曆史上已經不短了,也該換換天了!”

  薛澤西言辭激烈,不停的駁斥著盧象觀。

  盧象升坐在盧象觀的旁邊,聽著兩人的對話並沒有插嘴。

  盧象升的表情時而疑惑,時而茫然,時而凝重。

  薛澤西說罷,端起桌子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自顧自的喝了起來。

  盧象升和盧象晉兩人陷入了沉默當中,不停的思考著薛澤西剛才的那番話。

  至於盧象觀,他還想要反駁,可是他實在想不出用什麽說辭來反駁薛澤西。

  盧象升心中不停的思考著,在盧象升看來,趙文造反就是造反,不管怎麽說,都是造反。

  可是今天來到宣鎮看到宣鎮當中情況以及薛澤西的這番話,盧象升心中也開始動搖起來。

  “是啊,這天下不僅僅是大明的天下,還是天下人的天下。聖人都曾經說過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不就是在說天下間最重要的就是百姓嗎?

  大明的江山和前元、前宋、前唐的江山並沒有什麽區別,唯一不同的就是主神州的人不同。

  我是大明的臣子,可也是天下的臣子……”

  盧象升心裏不停的思考著,他的心態也開始發生了變化。

  其實,從盧象升踏上宣鎮的土地開始,盧象升的心態就已經開始改變,隻不過是他並不知道而已。

  薛澤西將茶杯中最後一樓茶喝完,將茶杯放在桌子上。

  薛澤西輕咳兩聲,開口說道:“如今宣鎮的樣子我不說你們也能看到,如今宣鎮的樣子,不正是我們這些讀書人所希望看到的嗎?

  我們讀書人所求的不就是天下安定,百姓富足,君上英明嗎?如今宣鎮安定,百姓富足,總兵大人也非常賢明。

  在總兵大人的麾下,不敢說每個人都是有能力的賢明之人,但絕對比朝廷的官員好上不止一倍。

  如果能讓天下安定,百姓富足,重現三代之治的榮光,就算是背上反賊的罵名又有什麽?

  等到天下被總兵大人重整之後,皆時肯定會重現三代之治的榮光。到了那個時候,凡是追隨總兵大人的人肯定會青史留名,明傳千古!”

  “三代之治?難道三代之治真的能實現嗎?”盧象升看向薛澤西,詢問道。

  在古代讀書人的眼中,三代之治是曆史上最大且最有名的盛世。

  古代有抱負有理想的讀書人,都想看到三代之治的出現,盧象升也不例外。

  “難道不能嗎?管中窺豹,見一斑而知全貌。如今的宣鎮難道比不上三代之治嗎?”薛澤西反問道。

  盧象升一聽這話,再次沉默起來。

  說實話,盧象升從來沒有見到過像宣鎮種場景。

  城中沒有一個饑民,所有的百姓都穿著新衣服,臉上都帶著笑容。

  宣鎮百姓的富足盧象升從來沒有見過也沒有聽過,如果不是親眼所在,他很難相信世界上會有這種景象。

  “城中無饑民,百姓富足,彬彬有禮,氣象不凡,整個天下間沒有能與之相比的。”盧象升長出一口氣,緩緩說道。

  就在幾人說話間,房門被人從外麵打開,幾個小二端著餐盤走了進來。

  “幾位爺,您們的飯菜到了!”一個小二將手中的餐盤端到桌子前,將上麵的飯菜取了下來。

  當飯菜擺放整齊之後,薛澤西衝著他們擺擺手,“你們出去吧!”

  小二衝著幾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隨後走了出去。

  薛澤西看著桌子上的飯菜,並沒有急著動筷子。

  “你們沒有在宣鎮生活,不知道如今的宣鎮到底是個什麽樣子,現在我就詳細的給你們介紹一下。

  其實我也是靠你們幾人氣度不凡,不像是普通人,而且我在見到閣下之後,覺得非常投緣,所以才將你們帶到這裏,要是其他人,我根本就不會去管,隻會通知官府,將其抓起來!”薛澤西看向盧象升,將自己之所以將他們帶到這裏來的原因說了出來。

  “如今的宣鎮……”

  在接下來的一個多時辰將近兩個時辰當中,薛澤西將宣鎮的方方麵麵給盧象升等人介紹了一遍。

  盧象升盯著薛澤西,不敢有片刻的恍惚,靜靜的聽著薛澤西的聲音。

  其中,如果遇到什麽想不明白的,還開口詢問。

  對於盧象升的詢問,薛澤西都詳細的給他解釋了起來。

  因為聽的認真,所以飯菜一直都沒有動手。

  到最後,飯菜都徹底的涼了下來。

  當太陽開始落入西山的時候,薛澤西站了起來,衝著盧象升等人拱拱手,“今天就到這裏吧,都到這個點了,我也該回去了,今天這頓飯是我請你們的,待會我會通知一下掌櫃,讓他們給你們安排住處。”

  盧象升也沒有拒絕,他站了起來,回了一禮,“既然如此,那多謝閣下了。還沒請教閣下貴名!”

  “在下薛澤西,原本是直隸通州人士,來宣鎮已經有四五年了!”薛澤西回道。

  “在下盧象升,這是我弟弟盧象觀和盧象晉!”盧象升指了指盧象觀和盧象晉。

  “不說了,天馬上就要黑了,在下先告辭了!”薛澤西衝著幾人拱拱手,隨後走了出去。

  盧象升等人急忙跟在薛澤西的身後,將薛澤西送了出去。

  在回來的時候,掌櫃的將幾人的房間安排了下來。

  盧象升居住的地方在後院,是一個套房,三室一廳一衛,房間的布局和後世的房間布局差不多。

  如今宣鎮客棧的套房布局和後世的都差不多,這種布局最開始是從宣鎮的驛館開始的,後來城中的這些客棧一看這樣不錯,所以也就就流傳開來。

  盧象升站在客廳的窗前,他看著窗外的院子,腦子裏不停的回想著今天薛澤西的那番話。

  盧象觀走到盧象升的背後,“大哥,你該不會被今天的那個薛澤西給蠱惑了吧?此人就是一個妖言惑眾之徒,他說的一切看似有道理,可卻都是一些廢話!”

  盧象升轉過身子,看向盧象觀,“什麽蠱惑不蠱惑的,我隻是覺得今天這個薛澤西說的很有道理。雖然還有一些事情沒有想通,可是我已經抓到了要點,估計要不了多長時間就能將其徹底的想清楚。”

  “我說大哥,你可不能聽這個薛澤西的蠱惑啊,咱們是大明的人。咱們讀書人最重要的就是氣節,氣節不可失啊,要是在這個時候失節,後世人會將咱們罵死的。”盧象觀見盧象升有些動搖,急忙勸了起來。

  盧象升沒有直接回答盧象觀,反而反問道:“我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盧象觀一臉疑惑的看向盧象升。

  盧象升說道:“如果讓你在天下百姓和陛下麵前選擇一個,你選擇什麽?”

  “大哥怎麽會這麽問?”盧象觀不解的問道。

  這個問題盧象觀實在是沒法回答,如果選擇皇帝,那麽勢必會背上一個媚臣的名頭。從古到今,凡是背上媚臣名頭的,幾乎都沒有好的下場。

  活著的時候有人罵,死了還會被編寫在史書中被人罵。

  可要是選擇百姓,對於皇帝來說,那就成了不忠之臣。

  在盧象觀看來,不管選什麽都不好選。

  “你可知道海剛峰海筆架?此人當年選擇的就是百姓,當年一封治安疏震驚朝野,將世宗皇帝罵的狗血淋頭,將世宗皇帝駁斥的一文不值。按理說,像這樣的臣子,應該就是奸臣,可是當時朝野上下都想保住他。

  世宗皇帝恨他恨得牙癢癢,可是卻毫無辦法。

  嚴嵩當年選擇的是皇帝,以世宗皇帝唯命是從,是世宗皇帝的磕頭蟲。

  你說這兩人誰忠誰奸?”盧象升問道。

  “這還用說,肯定是海瑞海筆架了。嚴嵩隻是幸進之輩,媚上之徒,他怎麽能和海瑞相比?”盧象觀想都沒想就說了起來。

  盧象升微微笑道:“可是嚴嵩對世宗皇帝忠心耿耿,世宗皇帝想要幹什麽就幹什麽,是世宗皇帝最忠心的臣子,難道這不是忠心嗎?”

  盧象觀一聽這話,直接沉默了起來。

  看著沉默的盧象觀,盧象升又說道:“嚴嵩是皇帝的忠臣,可不是百姓的忠臣,不是天下的忠臣。所以,你自然而然的就將嚴嵩定為奸臣。

  海瑞硬頂世宗皇帝,對於世宗皇帝來說是奸臣,可是你卻認為海瑞是忠臣。

  這裏麵的含義你慢慢想吧,等你想清楚之後再來告訴我!”

  盧象觀看著自己的大哥,沉默的不知說什麽好。

  “一家一姓的天下重要還是天下百姓重要?薛澤西說得對,朝代更替是天理循環,是擋不住的。

  當年太祖高皇帝起兵反明,這也是造反,可是為什麽後來的人從來不說這些呢?

  大明立國將近三百年,沉屙積弊已經積重難返,如果不打破重來,就算讓趙文將天下所有的反賊全都殺了,等到趙文年老,提不動刀了,恐怕天下又會變成這個樣子。

  如今趙文手中的武器強橫,天下間沒有能擋得住的。再加上趙文對宣鎮的治理,就能看出他對天下百姓的態度。

  算了,這些話我不說了,你自己慢慢想吧!”盧象升衝著盧象觀擺擺手,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盧象觀看著窗外的院子,大腦飛速的運轉著,不停的思考著盧象升的這番話。

  盧象晉站在盧象觀的旁邊,他看著走進房間的盧象升,同樣陷入了沉思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