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次朝廷官軍能收複遼東嗎？之前的時候，朝廷也不是沒有攻打過遼東，可卻沒一次成功的，要是這次還不成功，恐怕咱們就要死在建奴的手下了。”

  夜空之下，明亮的月光從營房牆壁上沒有窗戶的窟窿中照射進來，投到說話勞工的臉上。

  “不知道啊，這次應該能成功。以前的時候，建奴哪裏有過這種樣子？這一個月的時間中，讓咱們修建了那麽多的防禦工事，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

  說不定這次還真的能將遼東收複，也不知道這次來遼東的是哪支軍隊，竟然能將建奴逼到這種份上。”躺在他旁邊的勞工將黑的看不出來樣子的被子蓋到身上，一臉的期待。

  “行了，別說話了，睡覺吧，到底能不能收複遼東也不是咱們說了算的，咱們還是安安心心的等著吧。

  就算是咱們在城中起事，也要看前來攻打遼東的官軍實力怎麽樣。如果實力不行，咱們在這個時候起事就是送死。”

  當之前說話的那個勞工說完之後，就閉上了眼睛，沉沉的睡去。

  營房中的勞工也陷入了沉默當中，沒多長時間，營房中響起了鼾聲。

  月亮升到了正空中，雖然是黑夜，可是在滿月之下，夜色也沒有那麽濃鬱。

  沈陽城城頭上的守軍手持武器不停的巡邏著，城牆上堆放著各種各樣的守城武器。

  在沈陽城上一共有二十門紅衣大炮，這二十門紅衣大炮安置在四個主城門的城門樓子附近。

  除過這二十門紅衣大炮之外，還有著幾十門佛郎機火炮，盞口將軍炮，虎蹲炮等等之前明軍在沈陽留下來的火炮。

  和努爾哈赤隻重視弓馬騎射不同，皇太極非常重視火器的生產和製造。

  在他當大汗的這段時間中，幾乎每個月都在建造大炮。尤其是崇禎二年被趙文在京城外麵暴揍之後，皇太極對於火炮的製造更加熱衷。

  在沈陽城外麵，有綿延好幾裏的煉鐵高爐以及鑄造火炮的工廠。

  在堅壁清野的那段時間當中，這些煉鐵高爐全都被推到，生產出來的鋼鐵全都運送到了沈陽城中。

  因為技術和鋼鐵質量不達標的原因，所以皇太極鑄造的紅衣大炮數量非常少，成品率非常的低。

  但這麽多年下來，皇太極也積攢了不少的紅衣大炮。積攢下來的紅衣大炮被皇太極安置在了沈陽城頭以及遼陽城牆上。

  原本沈陽城上的紅衣大炮數量就不在少數，可是這些紅衣大炮的鑄造年代過於久遠，所以有很多大炮腐朽嚴重，皇太極也不得不將這些紅衣大炮全部更換。

  如果不更換沈陽城頭上的紅衣大炮，那麽此時沈陽城城頭上的紅衣大炮的數量將會更多。

  這些年中，皇太極也生產了不少的火藥。為了這次的守城戰能夠成功，皇太極將所有的火藥庫存全都取了出來，放在了沈陽城牆和遼陽城牆上。

  為了存放這些火藥，皇太極甚至還命令勞工在城牆上修建了幾十個儲存火藥的閣樓。

  不僅是城牆上有修建，就連城牆後麵的幾十個藏兵洞也被皇太極清理了出來，專門用來儲存火藥。

  按照皇太極之前的估計，這些火藥最起碼能夠堅持兩三個月。

  “外麵的土牆上也要安置紅衣大炮，如今咱們手中的紅衣大炮還有多少門？”皇太極剛剛回到皇宮，突然想起了自己手中還有一批紅衣大炮沒有使用完，於是他就想著在城外的土牆上再安置幾門紅衣大炮。

  多爾袞從戰馬上跳了下來，站在皇太極的身後，他看著皇太極的背影，眯著眼睛想了一會兒，隨後開口道：“回大汗，如今庫府中還有十門紅衣大炮，咱們之前一共生產了五十多門紅衣大炮。其中盛京城頭上安置了二十門紅衣大炮，遼陽城頭上安置了二十門紅衣大炮。現在庫府中還有十門左右。

  原本盛京城頭上還有之前明國留下來的紅衣大炮，可是那些紅衣大炮腐朽的厲害，開不了幾炮就要炸膛。

  所以在之前實行堅壁清野的時候，我就讓人將那些腐朽的紅衣大炮卸了下來，準備回爐重造。

  除過紅衣大炮之外，佛郎機等火炮還有三十多門。佛郎機火炮比紅衣大炮好鑄造，所以佛郎機火炮的數量就多一些。”

  “這些火炮可是咱們最後的家底了，雖然火炮鑄造不已，但是為了咱們後金的明天，哪怕將所有的火炮全都用了也在所不惜。

  傳我命令，將剩餘的所有火炮全都取出來，安置在城外的防禦工事上。至於如何安置，你看著辦吧。明天天亮之前，我要看到結果。”皇太極說罷，頭也不回朝著皇宮走去。

  “時間不夠啊，一門紅衣大炮有好幾千斤重，再加上配套的人員，工事，一個晚上的時間根本就來不及啊。”多爾袞看著皇太極的背影，急忙喊道。

  皇太極停了一下，他轉過身子，看向多爾袞，“最遲在明天下午之前，一定要將剩餘的火炮給我安置到位，否則軍法處置。”

  “遵命！”皇太極將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多爾袞就算是不同意也不行了。

  當皇太極的身影徹底消失之後，多爾袞往地上吐了一樓唾沫，低聲咒罵道：“嗬嗬，你可真是說一不二的大汗，就這樣將這事扔給我了，可真有你的。”

  “大哥，咱們明天下午之前應該能將這十門紅衣大炮安裝到城外的土牆上。

  但是，還有那些佛郎機火炮以及配套的火藥，彈藥，人員，以及火炮陣地明天下午之前恐怕完成不了吧。

  皇太極這廝不是明擺著給咱們找茬嗎？之前的時候他沒給咱們說這事，也沒讓咱們在外麵的防禦工事上安裝紅衣大炮，要是他提前說，那咱們早都一並弄好了。”站在多爾袞身後的多鐸一臉不忿的說道。

  多爾袞冷哼一聲，“哼，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之前的時候，他也沒說讓咱們在土牆上安裝紅衣大炮，現在敵人眼看著就到眼前了，就讓咱們安裝紅衣大炮，真有意思。”

  “那咱們現在怎麽辦？”多鐸有些擔憂的問道。

  多爾袞道：“還能怎麽辦？將城中所有勞工都給我弄起來，讓他們趕緊給我將紅衣大炮往外麵拉。

  火炮陣地的啥的先別管，先將紅衣大炮弄出去，安裝上去再說。”

  月光之下，勞工的營房又嘈雜了起來，剛剛睡著沒多長時間的勞工又被建奴給弄了起來。

  因為是將十門紅衣大炮以及一些佛郎機火炮往城外運送，所以押送的勞工不多，也就是幾百來個人。

  但這不代表其他勞工就能安穩的睡大覺，為了能在明天下午之前將所有的事情辦完，多爾袞讓那些沒有參與運送火炮的勞工去城外的防禦工事上修築炮台以及容納彈藥的閣樓。

  在這個時候，趙文穿著一身常服坐在自己的大帳中。

  此時他的大帳中已經站滿了軍中的將領，布和是他的嶽父，再加上這次也有科爾沁的兵馬，所以布和就被趙文特意的安排在了自己的下首位置。

  趙文看著大帳中興奮的眾人，打了一個哈欠，揉了揉臉，開口道：“根據南線和北線的兵馬來報，如今他們距離沈陽隻剩下兩天的路程，也就是說兩天之後，他們就能到達沈陽城。再加上他們修整的時間，所以，對沈陽城的總攻我定在了三天之後，三天之後對沈陽城發起進攻。

  到時候，咱們主要負責沈陽城的西方，而南線和北線則主要負責南北方向。這次攻城之戰，依舊采用圍三缺一的戰法。”

  趙文的背後掛著一張遼東的地圖，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指著遼東地圖，對著大帳中的眾人說道。

  “大人，我倒是覺得咱們根本就不用圍三缺一，憑著咱們手中的實力，就算是四麵圍城，也能在最短的時間中將沈陽城攻破，要是圍三缺一，是不是有些太過謹慎了？”布和看著趙文，有些疑惑的詢問道。

  趙文聞言，哈哈大笑起來。“你說的沒錯，憑借著咱們的實力，就算是四麵圍城，建奴也不是咱們的對手。

  但是，咱們要知道，沈陽城不是其他的城池。在建奴入駐沈陽城之後，就將沈陽城設置為自己的都城，加大對沈陽城的修繕。沈陽城的占地麵積可不是普通城池所能比的，就算是之前攻打的太原城，也不能與之相比。

  沈陽城地處遼東，在建奴沒有攻占遼東的時候，一直都是朝廷重兵把守的城池，朝廷幾乎每朝每代都會對沈陽城進行修繕。

  再加上努爾哈赤和皇太極的修建，如今的沈陽城城牆寬廣高大，城牆總長三十二裏，除過每段城牆上的主城門之外，還有兩個小城門。

  而咱們手中隻有六萬人馬，其中三萬人還是沒有攻城能力的科爾沁以及其他草原部落的騎兵。也就是說，真正的攻城士兵隻有三萬人，你們覺得，三萬人馬能將沈陽城團團圍住嗎？”

  大帳中的眾人在聽到趙文的這番話之後，不由自主的陷入了沉思當中。

  “是啊，大人說的有道理。如今咱們手中的兵力有限，而沈陽城又是一座大城，想要將沈陽城團團圍住幾乎是不可能的。

  反正都圍不住，那還不如采用圍三缺一的辦法，全力攻打西、北、南，這三處城牆。集中優勢火力，全力攻打這三處城牆的效率甚至要比同時攻打四處城牆的效率要高。”李小三眼睛一亮，拍著大腿，恍然大悟的道。

  趙文聽著李小三的解釋，不停的點頭，等李小三說完之後，趙文又接著說道：“其實不光是這個原因，在今天的時候，根據查探沈陽城周圍的探馬回報，建奴為了應對咱們，在沈陽城外麵修建了土牆等防禦工事。

  雖然這種防禦工事對於咱們來說不值一提，可總歸會阻攔咱們的進軍速度，所以，咱們要集中優勢兵力，全力攻打三處城牆，而不是圍城攻打。”

  大帳中的眾人聽著趙文的聲音，不停的點頭。

  布和恍然大悟的笑道：“哈哈，到底還是總兵大人，考慮事情就是比我們這些粗漢子全麵。”

  “哈哈，也別給我戴高帽子了，這次的戰事，我隻想一股而下，將建奴徹底的摁死在遼東這片土地上。”趙文笑著擺擺手，“今天晚上就到這裏吧，你們下去吧。在發起總攻之前的這幾天中，你們也不能鬆懈，將你們手中所有的斥候夜不收都給我撒出去，密切監視沈陽城，監視城中建奴的動向。”

  “遵命！”大帳中眾人衝著趙文拱手大喝一聲，隨後朝著外麵走去。

  如今天色已晚，再加上大戰當前，布和也沒有在趙文軍中逗留，領著自己的隨從走了出去。

  要是放在往常，布和肯定要留下來和趙文好好聯絡聯絡感情。

  等到所有走出去之後，趙文坐了下來，端起桌子上已經放涼的茶水喝了起來。

  “小三啊，我交給你一件事情。”趙文放下茶杯，看向站在自己旁邊的李小三。

  李小三俯下身子，湊到趙文麵前，“大人，何事？”

  “也不是什麽大事，如今馬上就打仗了，你給我將軍中盯緊一點，避免出現不該出現的亂子。

  再還有，軍中士兵的軍心士氣也要給我盯緊一些。雖然咱們武器裝備打建奴是碾壓，可是士氣也很重要。”趙文小聲說道。

  李小三拍著自己的胸膛，信誓旦旦的道：“大人放心吧，這些事情我保管給您幹好。”

  ……

  時間緩緩而去，光明重新籠罩了大地。

  今天天公不作美，還沒等太陽徹底的從地平線上躍出，陰雲就布滿了天空。

  在陰雲的籠罩下，再加上陰雲的籠罩，整個沈陽城中的氣氛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沈陽城中的街道上幾乎看不到什麽行人，街道上的商鋪也早都關了門，不時還有穿著鎧甲的騎兵或者步兵在街道上巡邏。

  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肅殺的感覺，令人窒息。

  “殺南蠻子嘍，殺南蠻子嘍！”

  在距離沈陽皇城不遠的一個巷子中，一個穿著明黃色小鎧甲的七八歲少年拿著一把木頭削成腰刀，領著一幫子和他年齡差不多的少年在巷子中狂奔，絲毫沒有察覺到城中詭異的氣氛。

  少年叫做舒爾哈，是正黃旗人。他的父親是皇太極正黃旗中的一名甲喇章京，所以他家有幸被皇太極分了一套距離皇城不遠的寨子。

  跟在他身後的少年也幾乎都是正黃旗士兵的子嗣。

  “惡爾哈，你扮演南蠻子，我扮演牛錄章京，好不好？”舒爾哈停了下來，指著一個和他年齡差不多大，流著鼻涕的少年，語氣委婉的說道。

  “不好，我才不要當南蠻子！”叫做惡爾哈的少年脖子一扭，鼻孔衝天，一臉不服的道：“你怎麽不當南蠻子？”

  “我為什麽要當南蠻子？阿瑪可是甲喇章京，我以後也是甲喇章京，我要像阿瑪一樣，騎著戰馬，衝進南蠻子的國家，搶他們的糧食，搶他們的女人！”舒爾哈拍著自己的胸脯，一臉高傲的說道。

  一想起自己那個甲喇章京的父親，舒爾哈就興奮的厲害。

  “聽阿瑪說，南蠻子非常有錢，尤其是南蠻子的皇帝，吃飯用的筷子都是金的。乖乖，我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見過金筷子啊。”舒爾哈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將手中的木頭腰刀插進腰間，兩支小手不停的比劃著。

  “嘿嘿，以後這些都是咱們的了，管他什麽金筷子不金筷子的，咱們直接搶。”惡爾哈說的輕鬆，可眼神中卻湧動著這個年齡不該有的狠辣。

  這些少年完全沒有少年的樣子，一提起搶奪，就眼冒精光。仿佛搶奪東西就是天經地義一般。

  “嘎吱！”

  就在這時，巷子中的一個房門被人從裏麵打開。

  這個房門乃是這處宅子的後門，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十一二歲的小丫頭提著一桶汙水顫顫巍巍的走了出來。

  “她是誰？”舒爾哈被開門聲驚動，尋聲看了過去。

  惡爾哈隻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小丫頭的來曆。

  “這個後門是富察家的後門，她是富察家的廚房丫鬟，是個南蠻子。她爹和她娘都是南蠻子，她家是大汗賞賜給富察家的。我以前去富察家玩過，所以知道這些。”惡爾哈指著小丫頭，如數家珍的說道。

  小丫頭聽到了這邊的動靜，順著聲音看了過來。

  “呸，南蠻子，看什麽看？給我滾開！”舒爾哈看著小丫頭盯著自己，喝罵一聲。

  小丫頭不敢反駁，隻好提起水桶，小心翼翼的低下腦袋，朝著旁邊的排水溝走去。

  惡爾哈看著小丫頭，又看了看舒爾哈，臉上露出一絲猙獰的笑容。

  他湊到舒爾哈的耳朵旁，指著小丫頭，蠱惑起來，“你不是說你以後要像你阿瑪一樣，殺到南蠻子的皇宮嗎？但是想要殺到南蠻子的皇宮可不是那麽容易的，沒有訓練過是根本不行的。”

  “哼，我在家有一頭小馬駒，我經常騎著它訓練，我怎麽不行？”舒爾哈還以為惡爾哈說自己不行，急忙反駁道。

  惡爾哈嗤笑一聲，“你這算什麽？你殺過人嗎？沒殺過人，不管訓練的怎麽樣都不算！”

  “我沒殺過人！”舒爾哈回道，“可是誰說沒殺過人就不行了？”

  “我阿瑪說，如果沒殺過人，大汗的軍隊是不要的。所以，你以後想要殺入南蠻子的京城，就必須要殺過人。”惡爾哈接著蠱惑道。“現在有一個好機會放在你麵前，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這個小丫頭是富察家的，是個南蠻子。幹起活來也沒有多大的力氣，反正也不過是一個小南蠻子，不如你將她殺了吧？隻要殺過人之後，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士兵，以後才能攻破南蠻子的京城。”

  惡爾哈指著正提著水桶往排水溝中傾倒汙水的小丫頭，一臉猙獰的衝著舒爾哈蠱惑道。

  “殺一個小丫頭算什麽本事？我以後要殺南蠻子的士兵！”舒爾哈看著小丫頭，有些遲疑。

  “嘿嘿，你這是不敢。真是廢物，不是個男人。就你這種樣子，你還是回家吃你額娘的奶去吧，真是個廢物。”

  看著舒爾哈遲疑的樣子，惡爾哈陰陽怪氣的諷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