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行人腳程匆忙，落霞集是方圓幾十裏之內最好的一座集市，附近村落裏的農民每日會早早趕來此處，找一塊幹淨明亮的地，鋪開破布，便開始銷售自己的物品。有竹編的農具用品，有木雕的孩童玩物，也有沾著腥泥而不知名的藥草。這些，就是平凡人的一生。

  刑戰走在路上，不停地掃視那些不起眼的賣品。當然，他也被不少人用特殊的眼光照顧。身著素色白衣，不食人間煙火，就仿佛天上來的仙子。人們似乎忘了來此的目的，隻想一睹仙子的美豔芳容。

  羅大山和他們不同，羅大山自己說道：“我的草藥是藥店裏的稀缺種，所以我不必像他們那般，蹲在高牆之下賣力吆喝，直接去往藥店，售賣即可。”

  刑戰默默看著牆角下的人，上到八十的老人，下到五六的孩童都有，那些老人的臉頰滿是歲月的痕跡，就算是孩童，臉上也看不出絲毫稚嫩。他們承受了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苦，刑戰心中些許不是滋味。

  他一直生活在神域，那裏什麽都不缺，相比之下，他是不是太過幸運？等修煉到一定的境界，就會完全隔離掉俗世的苦痛，不被外界幹擾。他現在就如同初生的孩童，是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人間實景。

  人之初，性本善……

  集市的藥店僅一家，羅大山進店之後熱情地與掌櫃打了招呼，熟練的笑容叫人看不出真假，他把藥材放在了齊腰高的櫃子上，天天如此。藥材是他在山裏挖的，有很大的幾率會碰見野獸，喪命的風險很高，這也就是他為什麽能來藥店賣藥的原因，當你付出的比別人多，收獲也就更多。

  掌櫃提著袋子在手裏掂了掂，然後把藥草倒在桌上，細數一遍，捋了捋山羊胡子，豎起左手末尾三根手指：“量比往日多了些，三十文。”

  羅大山覺著劃算，便點頭同意，往常可隻有二十文到二十五文，說起來今日的份量雖多，但不足以多出這五文錢啊，怪哉。但他不做多想，趕緊將藥賣掉，從年邁老掌櫃那拾來一小袋錢，整整三十文都在裏麵了，拿在手裏頗有些分量。

  壯漢拍著胸脯，豪爽言笑：“哥哥我有錢了，走，兄弟。我帶你去捎點好吃的。”

  刑戰點了點頭，不經意間多瞥了留著山羊胡的老者兩眼，發現對方在用奇怪和驚訝的眼神看著自己，那雙眼皮垂吊的眼睛閃爍著奇異光芒。

  “兩位留步。”

  正欲邁足離開，掌櫃突然叫住了他們兩人，快步上前，拿出七文錢塞進刑戰手裏，然後拍著刑戰的手說道：“天色尚早，但陰晴不定，可能會下大雨，兩位早些回家，這七文錢給小兄弟你，算老朽出的份子錢，不多，不少，就拜托你了。”

  刑戰與羅大山二人一頭霧水，沒等開口問明白，掌櫃一陣推攘把兩人推出門外，早早關了門。

  “李老頭這是怎麽了？今日奇奇怪怪的。”羅大山念叨道，兩人並排走在街道上，身材健壯的羅大山不時會掃視那些女子物件。刑戰還在回憶老掌櫃剛才說的話，那番話中，似乎有什麽不可多說的深意。剛才是忽略什麽了嗎？好像是掌櫃奇怪的腳步聲，來到他們麵前正好走了七步，刑戰抬起手，攤開手心看著七文錢。

  “腳步……距離？”

  刑戰停下來，剛才想得入神，現在才發現羅大山不見了，他環顧四周，忽略掉那些盯著自己看得流哈喇子的人。轉過身，看見羅大山正站在一攤前，手裏拿著色調深黑的木簪，刑戰上前，露出疑惑的眼神：“你喜歡？”

  “嗯。”羅大山點頭，就像看寶物那般看著簪子，眼裏綻放精光，而後他突然快速搖頭，解釋道：“不是，是我妻子喜歡。”壯漢殷實的硬臉勾勒出柔和的微笑：“她以前和我來趕集，每次都會來這裏看上很久，我知道她喜歡這簪子，但她不肯與我說，生怕我花錢給她買。雖然家裏不寬裕，但買下簪子的錢還是有的，她就是死活不願。”

  “多少錢？”刑戰問道。

  攤販是位三四十的婦女，她靜靜在一旁聽完羅大山說的話，集上來來往往就那麽些人，羅大山她是認識的。刑戰開口問了，婦女微笑回道：“本該是賣十文的，聽完客官一席話，小婦身為女子，亦被客官的深情所感動，便減少五文，賣君五文如何？”

  刑戰把五枚銅錢合並，豎放在木台上，說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不客氣了，謝過姑娘好意。”

  婦女噗嗤掩嘴一笑：“我都一大把年紀了，小兄弟應當喚我一聲大娘。”

  羅大山神色慌張：“兄弟你這是幹嘛？”

  “我的一點心意。”刑戰笑道。

  羅大山急忙拿出錢袋，說道：“你別收他的錢，收我的。”刑戰抓住羅大山取錢的手，羅大山有些焦急：“兄弟你這是何意？你讓哥哥情何以堪啊！”

  刑戰收回手，說道：“就當是交個朋友。”

  此言出，羅大山沒有再推辭，默默把錢袋裝回胸懷，木簪也放進胸中，他說道：“若弟弟不嫌棄，以後便叫我聲哥哥，有用得著哥哥的地方，哥哥絕不皺一下眉頭。”

  “好。”刑戰回應，但他今後不會去麻煩羅大山什麽，隻是為了不讓羅大山過意不去，如此這般說罷了。

  羅大山指著前路道：“往前走便是落霞集有名的酒樓，哥哥帶你去好吃一頓。”

  刑戰看了看天色：“山哥，我看天色也不早了，要不還是早些趕回去，以免嫂子在家擔心。”

  “無礙。”羅大山笑道：“若她知曉我招呼朋友不周，反會責怪我才是，你嫂子還是很明事理的。”

  “可是……”刑戰有些擔心。

  沒等刑戰說完話，羅大山跨步朝前走，刑戰無奈，隻好跟著上前。落霞集的酒樓不過是間三層的普通樓宇，但放在落霞集，可算首屈一指。兩人坦坦蕩蕩走進店裏，店小二反應迅速地迎合上前，笑顏綻放地把二人帶到位置上。

  酒樓裏人不多，大多都是有點家底的人來樓子裏消耗時間，都是集上開鋪子的小商人，他們皆是目不轉睛的盯著刑戰，紛紛感歎世間有如此奇男子。

  說是好看，但也不到流連忘返，讓人瘋狂的地步。

  “來兩斤醬牛肉，分兩碟，再來一壺老酒，湊合著吃。”羅大山對店小二放聲吆喝道。

  “好勒！客官稍等，我這就給您二位上菜。”店小二說道，一雙腿就像兔子腿似的，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羅大山把鋤頭放在牆上靠立著，從筷筒裏拿出筷子，遞給刑戰一雙，自己拿一雙，在手上搓了搓，笑道：“小地方，沒什麽山珍海味，刑弟多多擔待。”

  刑戰回道：“山哥說笑了，有粗茶淡飯充饑即可，無需山珍海味。”

  羅大山樂嗬嗬的笑道：“看來弟弟不是世俗之人，敢問弟弟家住何方？接下來有何打算？”

  刑戰思忖片刻，答複道：“說實話，我家在哪兒，該怎麽回去，我也不清楚，至於今後當如何，更是迷茫，未做好考慮。”

  “也就是說，弟弟暫時沒有落腳的地方？”羅大山問。

  “嗯。”刑戰點頭：“確實如此。”

  羅大山提議：“那不如暫時先住我家吧，等弟弟做好了打算，再做定奪也不遲，意下如何？”

  “去山哥家？”刑戰道：“不會叨擾到哥哥和嫂子嗎？”

  壯漢擺手言道：“不會，我家居於山中，有一院落，是祖上傳下來的老房子，有空餘的房間，刑弟若是不嫌棄，便來哥哥家暫且住下，其他的無需多慮。”

  雖說如此，刑戰覺得麻煩到別人終究是不好，並未立馬答應下來，說是再考慮一會兒。

  少頃，酒肉上桌，羅大山抓起一碟牛肉放在隨身攜帶的破布之中，裹起之後又放進胸中，他要將一斤牛肉帶回去給妻子，在外吃葷，他萬是不敢獨食，必然要給心愛之人捎一半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