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

  刁一男剛喊停，還未等他開口，就見賀新衝著佟亞麗道：“小佟，情緒！情緒！你得投入明白嗎！你得眼裏有光！不能老是這麽表麵化，這樣的話，是沒辦法產生共情的，你懂不懂？”

  也難怪賀新發火，這一條已經拍了八遍了，佟亞麗幾乎就跟木頭人似的，撥一撥，動一動，沒有一點主動創造，表演太程式化表麵化了。

  “對不起，對不起，賀老師，實在對不起……”

  這丫頭此時連新哥都不敢叫了，一臉誠惶誠恐，除了說對不起，眼神很迷茫的。

  看她這副樣子，賀新都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隻得揮揮手扭頭朝刁一男喊了一聲：“導演，休息一下吧？”

  刁一男也很鬱悶，看看時間都耽誤了一個上午，索性宣布道：“放飯了，下午再拍。”

  十月末，秋葉枯黃，秦嶺山區的氣溫已經很低了。中午有太陽的時候，可能氣溫會躥升到十度左右，一到晚上氣溫就會驟降到零度以下。

  今天這場戲是外景，講馬傑因為被黑七報複，送醫院待了一個月。出院回來的路上和彩鳳一起，他看了看路邊，發現有一片樹林，就將大車趕了進去。

  樹林深處，小溪邊上。風和日麗，流水潺潺。再也沒有比這裏更好談（ye）心（he）的地方了，非常浪漫。

  雖說天氣有點冷，但那時縣級醫院條件還很差，住院病人要自己帶被子……

  按照計劃這場戲一天時間就要拍完的，但現在折騰了一個上午，連一個鏡頭都沒過，整個現場的氣氛都變的很壓抑。聽到導演喊放飯，工作人員們不約而同的送了口氣。

  這會兒鎮上太白山莊的老板親自開著一輛農用車上山來送飯。兩個大大的保溫桶，一個裝饅頭，一個裝著熱氣騰騰的豬肉白菜燉粉條。

  雖然簡單，但勝在熱菜熱飯，量大管夠，很受劇組工作人員的歡迎。

  “哥，吃飯了。”

  陳芷溪拿跟筷子插了個小半斤的白饅頭，打了一飯盒的豬肉粉條拿過來。自從上次跟著賀新走了一遭路演之後，她這個劇組的助理製片，自動當起了賀新的助理。賀新說了幾次，她也不理會，隻能隨她了。

  “給她先送過去吧。”

  賀新瞄了一眼一個人蹲在小溪邊，不知道是在做心理建設還是一個人默默難受的佟亞麗道。

  陳芷溪卻把饅頭和飯盒往他麵前一送，撇了撇嘴，一副不願意的樣子。說起來她還真的對這個小師妹一點兒都不感冒。

  賀新歎了一口氣，隻得接過來親自送過去。

  好歹也是自家女朋友的閨蜜，而且這丫頭剛剛出道，什麽助理之類的都沒有，之前還因為教訓調戲她的美工，搞的組裏的人都對她敬而遠之，人緣很差。

  就象現在，她一個人蹲在那裏，居然就沒有人喊她一聲，或者幫她打飯的。

  “小佟，吃飯了。”

  他原本以為會看到一張梨花帶雨的臉，沒想到看到的是一張凶巴巴的臉，隻是看到的賀新的一刹那馬上擠出一絲強笑，忙站起來道：“賀，賀老師……”

  “行了，別再說什麽對不起了，吃飯吧！其實剛才我的態度也不好，我向你道歉。”

  他剛才沒忍住自己的脾氣，一方麵的確是佟亞麗的表現太過不堪，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心情不太好。

  《好奇害死貓》上映不到兩個星期就陸續下線了。之前製片方大肆炒作什麽大尺度、劉胡戀、衝奧等各種騷操作，而且還號稱發行了超過兩百個拷貝，拷貝發行量比《石頭》還要多，甚至還擺出一副在票房上要趕超《石頭》的架勢。

  但是這些統統都沒啥卵用。

  文藝片到底還是曲高和寡，上映十天票房才堪堪達到五百萬，別說收回投資了，就連衝印拷貝的成本都收不回來。

  賀新之前連續三部電影，盡管評論褒貶不一，但《無極》1.8億，《七劍》8000萬，《石頭》9600萬，大概除了港台明星之外，內地男演員很少能夠達到這種成就，同時又從側麵反映了他的票房號召力，片酬也跟著水漲船高。盡管他目前暫時不接外麵的戲，但對外報價，商業片的片酬已經超過三百萬，電視劇更是高達十萬一集。

  然而一部《好奇害死貓》又被打回了原型。更讓他鬱悶的是，《好奇害死貓》真心不是爛片，當初拍的時候他是付出了很大的投入和努力，包括其他幾位主演的表演也都是可圈可點，可惜就是觀眾不賣賬。

  以至於讓他對《雙驢記》這部片子也產生了懷疑，弄不好還真有賠錢的可能。這也是他看到佟亞麗遲遲沒有長進，忍不住發火的重要原因。

  看到賀新把自己的飯給了佟亞麗，陳芷溪隻得又幫他打來了一份，隻是拿過來的時候，連看都不看佟亞麗一眼。而佟亞麗雖然一副低聲下氣的模樣站在一旁，但賀新還是聽到了輕輕的一聲“哼”。

  不得不說佟亞麗是個很堅強的妹子，遭受了打擊不哭不鬧，就知道蹲在一邊一個人生悶氣。

  拍外景條件有限，兩人在小溪邊找了一塊平整的大石頭，端在石頭邊吃飯。看到佟亞麗挑著飯盒裏的豬肉白菜燉粉條，卻一副沒有胃口的樣子，賀新催促道：“趁熱快點吃啊，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土豬肉、自家做的的粉條，回到京城可沒地吃去。再說下午還得繼續拍呢，我可不想再看到你一副狀態不好的樣子。”

  “哦！”

  佟亞麗應了一聲，開始小口小口的吃起來，但是沒吃兩口又抬頭問道：“賀老師，你說我該怎麽演？我已經把學校裏學到的都用上了，我現在都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演……”

  客觀來說，此時的賀新已經收回了一開始的判斷，佟亞麗真心沒有《創業時代》裏的大寶貝這麽不堪，也沒有“螞蟻競走十年”那麽失控無序。

  畢竟她今年九月份開學已經是中戲表演係大三的學生了，兩年的學不是白上的，該笑的時候笑，該哭的時候也不用借助眼藥水這種神器。

  但是她最大的問題就是不入戲，為了表演而表演，表情浮誇，眼神更是重災區，情感表達統統都沒有。

  賀新想了想，語氣盡量緩和的跟她耐心分析道：“小佟，你知道嗎，你的表演最大的問題就是過於程式化。我知道你肯定很努力，每次拍戲前都做了很多準備工作，表情和動作都是提前設計好的。但是表演恰恰是不可以去設計的，你可以探討它表演前麵的邏輯，但在整個表演過程中，是絕不可以去設計細節的。如果你一直處於一個理性分析狀態，那麽你的表演很難讓人產生共情。你明白嗎？”

  “……”

  賀新看她一副迷茫的樣子，隻得又道：“這麽說吧，演員就是要通過自己的身體，把一個虛無的角色變成有血有肉的人去感動觀眾。而我們通常講的演技好不好，就是你能不能把角色變成真實的人。但是你現在角色仍然是角色，一點看不出你演的彩鳳是真實的，或者說我看的隻是佟亞麗演的彩鳳的佟亞麗。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在戲裏你對我的笑，跟你在麵對彩鳳的父母，麵對大蓮隊長的笑幾乎沒什麽兩樣。彩鳳是喜歡馬傑的，但是我卻從來沒有在你對眼神中看到有光，你明白嗎？”

  “可是……”佟亞麗有點不服氣，還想辯解。

  賀新擺擺手，語氣開始變的不那麽客氣道：“觀察、模仿以及對角色心理的揣摩都是演員的基本功，甚至還要進一步去介入生活中的真實場景來還原一個角色的真實反應。你之前一直在村裏體驗生活，我現在真的不知道你在體驗什麽？難道就是學學方言嗎？”

  “可村裏也象彩鳳這樣的女孩子。”佟亞麗低低的嘀咕了一聲。

  “沒有彩鳳這樣的女孩子，但我看你平時經常跟蔡家二嫂子在一起，你就沒有問問她年輕時候的事，她的初戀是怎麽樣的，她和她丈夫當年是怎麽互動的，這些應該都是你要參考的東西。當然蔡家二嫂子跟彩鳳不一樣，但有些東西是共通的。”

  “我問了……可，可蔡家二嫂子說……她說當年她是主動追的蔡家二哥，而且……呃，而且還是她偷偷鑽了蔡家二哥的被窩這事才成的。”佟亞麗不服氣的同時，又吞吞吐吐一臉害羞道。

  “呃……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對我有感覺，你懂不懂？”

  賀新擺了擺手，又跟她揉碎了分析道：“就上午的戲，兩個人眼看就要那個了，但是你得眼裏有光，哪怕害羞，但隻要你愛著這個男人，你肯定會有主動和激情的一麵，而不是幹巴巴的……”

  說到最後，終於看到佟亞麗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賀新再次強調道：“你在戲裏麵對馬傑，就是要找到你初戀的那種感覺，以及鼓起勇氣把自己交給馬傑時的那種大膽和勇敢。你可別告訴我，你沒談過戀愛！”

  “賀老師，你……”

  被他這麽一說，佟亞麗還真的羞紅了臉，趕緊把頭埋起來。

  “好了，趕快吃吧！吃完再好好想想。”賀新拿筷子敲了敲飯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