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影是最後一個看向戰九驍的人。

  她轉身的動作十分緩慢，就好像電影的慢鏡頭似的，慢得讓人幾乎等不及。

  終於等到她轉過身麵對麵地看著戰九驍了。

  神秘男人的聲音也接著傳了過來：“蘇影，時墨琛和蘇奕然根本就不是你的兒子，戰九天和戰九驍才是你和冷神的親生兒子。”

  “是不是覺得很可笑？你恨了二十幾年的人居然是你的親生兒子，你還一次又一次是傷害他們，甚至是差點兒要了他們的命。”

  “不過，到現在為止，你都沒能要了他們的命，可你卻要了你親孫子的命。”

  “蘇影，你難道不覺得你這輩子就是一個笑話嗎？”

  “你最愛的男人娶了別的女人，你最親的兒子被別的女人撫養長大，你恨他們入骨，他們也恨你入骨。你不僅幾次差點兒害死他們，如今更是親手殺死了你小兒子的骨肉。”

  “蘇影，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夠了！閉嘴！”蘇影歇斯底裏地吼道，“不是，他不是，他們不是！”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她絕對不相信，她一直對付的人居然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不可能！”蘇影像瘋了似的，長聲嘶吼，“啊——”

  那聲音，淒慘而悲憤，久久地回蕩在陰雨綿綿的天空中，消散不去。

  誰都沒有想到事情會發生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別說事關這個秘密的幾個當事者不能接受，就連旁觀的眾人也一時之間無法接受。

  這無疑是殘忍的，太殘忍了。

  對於一直將蘇影當作是親生母親來尊敬維護的時墨琛和蘇奕然來說，是殘忍的。

  對於一直將戰九驍兄弟倆當作是仇人來報複的蘇影來說，是殘忍的。

  對於一直被親生母親迫害的戰九天戰九驍來說，也是殘忍了。

  而對於剛剛失去孩子的溫暖來說，就是格外的殘忍了。

  她原本以為害死自己孩子的女人是自己心愛男人的仇人，可現在突然告訴她，那個仇人變成了她心愛男人的親生母親？

  這是一件多麽諷刺的事情？

  她肚子裏的孩子被孩子的親生奶奶親手殺死了！

  溫暖腦子裏久久地回蕩著這個念頭，整個人都傻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麽來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她突然推開推著她的宋依然和雲霓，慢慢地爬起來。

  “小暖？”宋依然擔心地喚道。

  雲霓也用同情的目光看著她。

  這種可怕而可笑的事情，怎麽會真實地發生在她的身上啊？

  老天待她實在是太殘忍了。

  溫暖沒有理她們，慢慢地爬起來之後走到圍欄邊，扶著冰冷的鐵質圍欄，看向下麵的甲板。

  她看到了戰九驍，被脅持的戰九驍。

  他們之間的直線距離大約隔了不到十米遠，視力好一點兒都能看清對方的臉，動動唇都能聽到對方的聲音。

  可此刻，溫暖卻覺得，她跟戰九驍之間仿佛隔了好幾重山似的，無論怎樣，他們都到不了彼此身邊。

  一年前如此，一年後亦如此。

  七年前，她跟他意外發生關係，懷了三胞胎，生產的時候被算計，她隻帶走一個孩子，另外兩個孩子一個被送回到戰九驍身邊，另一個被當作計謀的工具。

  一年前，他們一家五口好不容易曆經千辛萬苦終於團聚了，可後來又發生了種種不好的事情。

  他的病，她的身世，他失蹤，她失憶……

  這其中牽扯那麽多事，他們都一起牽手闖了過來，好不容易又走到一起，還有了愛的結晶。

  可現在，她的孩子沒了，是被他的親生母親親手殺死的。

  她痛，她恨。

  溫暖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豁達的人，她從來不對任何人心懷惡意，她總想將一切都做得完美一些，她相信這個世上沒有天生的壞人。

  可此刻，她真的不確定了。

  她心底的痛，令她痛恨所有人。

  “戰九驍。”

  溫暖借助冰冷的圍欄強迫自己站得筆直。

  她的聲音不算大，可在這惡劣的天氣裏，竟顯得特別清晰。

  戰九驍的目光本來就落到她的身上，一下就聽到她的叫喚。

  他很想掙紮，很想衝過去扶住她，抱著她，安慰她……

  她失去了孩子，又得知害死孩子的凶手是他的母親，她心裏該有多難過啊。

  可他什麽也做不了，做不了。

  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無耐。

  而造成這一切的人竟是他所謂的親生母親——那個從來都沒有教養過他，沒有給過他一絲母愛隻給了他無盡傷害的女人！

  戰九驍的呼吸不由變得沉重，死死地瞪著那個女人，仿佛要將她生吞活剝似的。

  而這種仇視在聽到溫暖的話之後，變得尤為強烈。

  因為溫暖說：“我恨你、們。”

  她說，她恨，她恨他們。

  這個他們裏麵，也包括了他，因為他是那個女人的兒子。

  啊！

  戰九驍動彈不得，發不了聲。

  可他在心裏咆哮，恨不得衝上去掐死那個可惡的女人，恨不得長一雙翅膀飛上岸，抱著他心愛的女人，告訴她，他不是，他不是那個女人兒子，他隻是她愛的人，隻是她孩子的父親。

  做不到，他做不到。

  他一張臉漲得能紅，一雙眼睛仿佛燃燒著熊熊烈火似的，整個人處於一種隨時爆發的邊緣。

  他不想讓她恨自己，不想。

  可他什麽也做不了。

  然而，這還不是最令他崩潰的時候……

  下一刻，剛吐出那句話的溫暖突然像片樹葉似的，風一吹，飄然墜落。

  “小暖！”

  “小暖！”

  小白——

  戰九驍眼睜睜地看著溫暖越過圍欄墜落下去，一雙眼睛瞪得鬥大，幾乎出於本能地想要飛撲過去。

  可他依舊一動也不能動彈，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一襲被血水染紅的身影，就那麽從她眼前墜落——

  撲通一聲，墜入大海。

  他恨，他好恨！好恨此刻的自己！更恨那個造就這一切的人。

  蘇影，我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

  “小暖——”

  誰都沒想到溫暖會突然掉下去。

  對，掉下去。

  誰也不知道她是手軟腿軟支持不住了才掉下去的，還是……自己跳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