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心裏十分清楚，她這輩子可能都無法等到了。

  “所以，他到底是什麽人？跟您之間有什麽恩怨？”戰九天追問道。

  不是他多事，而是他關心自己的親人。

  沒錯，因為蘇影是他的母親，所以他關心對方的身份。

  如果蘇影跟他沒關係，他就不會多問。

  這就是戰九天，拎得十分清楚。

  蘇影輕輕吸了下鼻子，泛紅的眼眶依舊是紅的。

  如果不是因為這些年來經曆的痛楚，早就讓她忘了眼淚是什麽東西，她可能真的會感動到落淚。

  想到長子的問題，她看向墨昭，麵色變得一如既往的清冷。

  墨昭的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沒有移開過。

  這時候見她看過來，微微抬了抬下巴，一邊嘴角勾了勾，似在等著，聽她怎麽說。

  蘇影隻是淡淡地看了墨昭一眼，又將目光重新落到自己長子身上，動了動唇，說道：“他是K城曾經的黑道老大的幼子，他的家人……因我而亡。”

  “……”

  蘇影說得很簡潔，可她一句話就將戰九天的問題回答得一清二楚了。

  不僅交待了墨昭的身份，還說出了墨昭為什麽這樣費盡心思引她過來，找她複仇。

  所謂家仇，大過天。

  不用多說，當年墨昭的家長肯定死得很慘，以至於令他記了這麽多年，恨了這麽多年，怨了這麽多年。

  恨到，這麽多年後，還不忘處心積慮地找蘇影報仇。

  不過，在場的人都沒有想到，墨昭竟有這樣的身世，更沒有想到他跟蘇影之間有這麽深的恩怨。

  “好一句因你而亡啊。”墨昭輕笑一聲，隻說了這一句，就再沒有下一句了。

  蘇影麵上表情看似平靜，可她的嘴角明顯微微拉伸著，顯得有些不太自然。

  一般人可能看不出來，可宋依然學過心理學，對人的微表情有著深刻的洞察力，一眼就感覺到她的不對勁。

  事情，應該不止像蘇影說的那麽簡單。

  可究竟是怎麽樣，她隻是一個外人，沒有資格去詢問。

  “原來你是K城墨家人。”蘇眉突然開口，從墨昭身上收回視線，掃了蘇影一眼，嘴角噙著一絲冷笑，“聽說，當年墨家被人出賣，突遭遇橫禍，一家人四散逃命，墨老爺子和墨老夫人意外墜機麵亡，墨大公子帶著妻女渡船跑路，一家三口都遇難了。墨家二公子從小就夭折了。而墨家確實還有一位小公子，沒想到就是墨先生您呀。”

  她話音落的時候，視線又落回到墨昭身上。

  不長不短一席話，將幾十年前墨家的慘況，毫無保留地展露在人前。

  “你是不是還聽說，當時墨家出事的時候，我就在我大哥的船上，所有人都以為我跟大哥他們一家三口一樣，死了？”墨昭麵無表情地說道。

  仿佛這一切都跟他無關似的。

  可蘇影清楚地看到，男人的指尖輕輕摳著另一隻手的手背，動作跟當年的少年一樣。

  隻有在他緊張或是激動的時候，才會不由自主地做出這個小動作。

  由此可見，此時此刻，眼前的男人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這樣平靜，他的內心其實是緊張的，甚至是激動的。

  那種即將控製不住暴怒的激動。

  然而，墨昭這個小動作隻有她看得懂，蘇眉又怎麽可能會看得懂呢？

  蘇眉聽到墨昭的話，嘴角微翹：“是啊，當年確實很多人這麽猜測。沒想到墨先生你還活得好好兒的，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大幸？”墨昭的嗓音驟然冰冷，雙眼如碎了的冰渣子一般射過去，“如果你親眼看到你的家人一個個都死在你麵前，你會有什麽感受？如果你的親大哥是因為你的任性而遭受意外，如果你知道你的親大哥不僅不怪你，反而犧牲他自己救了你，你又會是什麽感覺？”

  墨昭冰冷的話語明明是對蘇眉說的，可說到後來，他的目光就移到了蘇影身上。

  是的，蘇影。

  他看著蘇影，冰冷的目光裏帶著深深的恨意，還有無限的自責。

  “如果，你成為整個這家族唯一一個活著人之後，還意外得知，害得全家人枉死的罪魁禍首就是你親手送到家人身邊的，你又會是什麽感受？”

  他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平靜了，可卻給人一種感越來越冰冷，乃至恨到絕望的感覺。

  大廳裏，安靜得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幾個小輩全都沉默著，不發一言。

  這種時候，他們除了當傾聽故事的人，完全就沒有任何開口發言的必要。

  當年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們都還沒有出生，根本不了解什麽情況，也無法發表意見。

  而蘇眉，在聽到男人的聲音，接收到他眼神的瞬間，就閉上了嘴巴，不敢再多發一言了。

  更何況，他後麵說的這些慘況，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她哪裏還聽不出來，墨家的事情對墨昭的打擊有多大，而她居然還不知死活地說他的死裏逃生是大幸。恐怕，對他來說，活著才是生不如死。

  “阿影，怎麽不說話了？”墨昭嘴角勾起一絲譏諷的笑，“是不是覺得，我說的這些都與你無關？不管我有多慘，都跟你沒有關係，你又沒有一點點損失？”

  蘇影的嘴角動了動，似乎想說點什麽，可最終，她還是什麽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她不說話，那就是默認了墨昭所言非虛。

  那麽，不用多想，墨昭口中那個害死他全身的罪魁禍首就是蘇影，而蘇影之所以有機會接近墨家人，都是因為墨昭。

  如此一來，墨昭自然就更恨蘇影了。

  可他心裏，最恨的其實是他自己。

  他字字句句之間，雖然有恨有怨，可也有自責。

  墨昭一動也不動地盯著眼前的女人，這個害死經他全家的凶手！

  他恨她，可他更恨自己！

  如果不是他，那個女人不會有機會接近他的家人，如果沒有那個女人，他們墨家就不會遭逢橫禍，如果墨家沒有出事，就不會被仇家報複……

  他的父親不會慘死，大哥一家三口也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