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羽明顯看到聖者臉上閃過的一絲痛苦之色，知道那段時間的經曆，對他而言，必然是極其痛苦的，他沒有說話，靜靜的等待著，等待著聖者下麵的話。

  沉默了良久，聖者才收起情緒，繼續說道：“我被那人煉製成人形爐鼎後，不甘心淪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於是，我每天都在想著逃跑，想著怎麽突破修為，拯救自己……”

  “終於，有一天我趁那人不注意，掙脫束縛，逃離了被困的地方。”

  “那您身上的藥性……”陸天羽試探著問道。

  “還在。”聖者緩緩說道。

  “也就是說，您……”陸天羽錯愕，聖者接口道：“沒錯，我雖然掙脫了束縛，但依舊是人形爐鼎，若不盡快去除種植在我身上的藥性的話，我最好的結果，就是變成半人半爐鼎！”

  人形爐鼎極難煉製，不是什麽人都有資格成為人形爐鼎，而一旦成為人形爐鼎，想要擺脫控製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一旦而言，人形爐鼎都有個時間段，在這個時間段裏，你隻要能把種植在身上的藥草驅除，就有機會重歸自由，反之則徹底成為人形爐鼎。

  最好的結果，也就如聖者說的那樣，成為半人半爐鼎。

  但往往，成為人形爐鼎的人，幾乎沒可能驅除種植在身上的藥性，因為這些藥性已經與身體融為一起，稍有不慎，藥性驅除不了不說，說不定還會因此損命。

  因而，當年聖者逃離後，想盡一切辦法來驅除種植在自己身上的藥草，隻可惜收獲不大。

  眼看著距離自己徹底成為人形爐鼎的時間越來越近，聖者也越來越著急，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能不能通過轉嫁的方式，把自己身上的藥性轉移到別人的身上！

  “轉移到別人身上？”陸天羽皺眉，他雖然是聖階氣煉師，但這種方法他還是第一次聽說，理論上來說，倒是可行的，但具體如何做，做了會有什麽後果，陸天羽暫時想不出來。

  聖者倒是很如實的說道：“這種方法其實是可行的，隻要步驟對了，就能將身上的藥性逼出去，轉移到其他人身上……但這樣做，有一個很嚴重的後果。”

  “什麽後果？”陸天羽看向聖者。

  “被轉嫁藥性的人，過不了幾天就會死去！”

  聖者緩慢說著，臉上的痛苦之色更甚，他的語氣也越發低沉，道：“而且，這種轉嫁方法也不是誰都能行，必須要與你體質相同的人才行……”

  聖者說到這裏，陸天羽陡然明白過來，瞪著眼道：“那綠洲中的百萬修士都是你殺的？”

  聖者其實已經說的很明白了，這種轉嫁方法不是任何人都適用，必須要與人形爐鼎體質相同的人才行，也就是說，被轉嫁的人，也是另一個人形爐鼎。

  但這個人形爐鼎或許隻是體質符合，但修為、實力都不符合人形爐鼎，因而，被強行嫁接後，那些藥草無法生長，過不了多久就會死去。

  藥草一死，作為其爐鼎也會死去！

  也就是說，這種嫁接方法完全是損人不利己！

  更甚的是，由於每個人的體質不同，適合轉嫁的人並不好找，那麽，為了尋找適合的人，就要不斷的去尋找適合的人，就要不斷有人死去……

  這麽想來，綠洲中那百萬人的來曆就可想而知了。

  隻是陸天羽還是有幾分不相信聖者會做出這樣害人利己的事來，畢竟，他是聖者，他的修為是不傷天下有靈之物！

  然而，聖者卻是淡淡道：“沒錯，綠洲那些人都是我殺的！”

  陸天羽瞬間色變，瞪著眼道：“你為了尋找合適的爐鼎，殺了數百萬人？”

  “沒錯，雖然那數百萬人不全都是因為爐鼎之事而死，但都是死去我手沒錯。”聖者坦然承認，盡管他麵無表情，但陸天羽依依舊能感受到他眼睛深處的一絲愧疚。

  想來，他也是後悔的！

  但那又如何，數百萬人的性命，豈是他一絲後悔就能挽回的？

  若說其他原因也就罷了，偏偏那些人都是因為嫁接爐鼎而死，也就是說，他們都是無緣無故被聖者殺死的，他怎麽下的去這個手？

  陸天羽隻覺得憤怒、悲哀，憤怒的是堂堂聖者竟然能做出這種天地不容的事，悲哀的事，堂堂的聖者，怕也是毀在了這件事上吧！

  “之前我感受到綠洲中有衝天的怨氣，想來，你布置三合局和斬魂碑陣，不僅僅是為了鎮壓自己，也是為了消除那數百萬人的怨氣吧？”陸天羽問道。

  “沒錯！”聖者沒有絲毫否認，道：“數百萬修士死於非命，怨氣衝天，若是不想辦法鎮壓的話，便會招來神道，對我不利，因而，我才把他們的屍骸分開，布下斬魂碑陣來鎮壓他們，隻是沒想到，他們的怨氣那麽大，至今都沒有完全消除。”

  “我看他們怨氣無法消除的最重要原因是因為你的殘魂也在綠洲當中。”陸天羽冷哼了一聲道：“你的殘魂也是斬魂碑陣鎮壓的對象，也分散在綠洲各處，與他們同處一處，他們對你有那麽強烈的恨意，你的殘魂不死，他們的怨氣是不會散的！”

  陸天羽說著，忍不住歎了口氣，其實他相信，今天這樣的結果，也是聖者所不願看到的。

  但做錯了就是做錯了，聖者的責任不可推卸！

  隻要聖者的殘魂一天不消散，綠洲內的怨氣也一天都不會消散。

  聖者其實也知道陸天羽說的是對的，自己的神魂一天不消散，綠洲內的怨氣也一天不會散，畢竟，他們都是死在聖者手上的。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聖者遲遲沒有說話，陸天羽忍不住道：“聖者莫非有什麽難言之隱？”

  “唉！”聖者重重的唉歎一聲，而後道：“先不說這個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怪物的來曆，我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嗎？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怪物就是我，我就是怪物！但，怪物也可以說不是我，我也不是怪物！”

  陸天羽聞言眉頭大皺，他被聖者的話搞糊塗了，什麽叫聖者不是怪物，又是怪物的。

  “當年我從那裏逃離之後，用盡辦法把自己體內的藥性轉移到了他人身上，盡管隻是大部分，但剩下的那些藥草藥性，已經不能再對我造成什麽傷害了。於是，我潛心修煉，終於土到了大聖修為，但麻煩也隨之而來……”聖者說著，陸天羽忍不住道：“什麽麻煩？”

  “第二個我出現了！”

  聖者說了一句，沒等陸天羽問，他便主動道：“那時候的我，因為轉嫁爐鼎的事，而時常活在痛苦和煎熬當中，每天生不如死。漸漸的，我感覺自己的心變了，變成了兩個！”

  “一個不斷的譴責著自己，譴責自己為什麽要做那種害人害己的事，而另一個，則不斷的說服自己，說服自己做的沒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這種情況每天都在上演，我每天也在不斷的自責和坦然之間生活著，修煉的。直到有一天醒來，我突然看到了它……”

  說到這裏，聖者的臉上突然浮現出恐懼之色，好像看到了什麽了不得的人一樣，陸天羽忍不住道：“它……是誰？”

  “怪物！”聖者吸了口氣，緩緩吐出兩個字。

  陸天羽愣住，不明白他這話什麽意思，他為什麽會看見怪物。

  “我一開始也不知道它是誰，怎麽來的，為什麽要如影隨形的跟著我，直到後來我才明白，他就是我，他是那個不斷說服我，說我沒做錯的我！它是從我身體裏分散出去的我！”

  “什麽？”聖者的話，讓陸天羽露出驚訝之色，盡管聖者已經說的很明白了，但陸天羽還是不敢相信他的話，那個不斷說服他的“他”，怎麽能夠脫離出他的身體、

  那不就是他的一種心裏想法嗎？

  “開始的時候，我也是這麽想的。我以為那隻是自己的一種心裏想法，隻是自己修煉太累了才會看到他。直到有一天，他突然開口告訴我說，說他要離開，我才知道我的修行出了問題。”聖者說道：“從我把身上的藥性轉嫁出去直呼，我的修行就出了很大的問題。”

  “一方麵，我得到了更高級的修煉戰訣，通過自己的天賦不斷的突破到大聖，但另一方麵，對於死去的人的愧疚讓我不斷的產生自責情緒。最後這種情緒直接導致我的神魂分離，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神魂！”

  “一個是正常的神魂，善良，可親，不傷天下有靈之物！”

  “另一個則是狂暴、嗜血、奸詐、城府的神魂！這個神魂與我有同樣的修為、同樣的實力，那數百萬的修士，有大部分都是死在他手上的……”

  聖者說到這裏，陸天羽忽然說了四個字，“神魂分裂！”

  “沒錯，神魂分裂！”聖者接口道：“其實在看到它的那一刻，我就應該直接斬殺了他，可我當時害怕，我不知道他是誰，我隻知道我他和我長的一模一樣，我怕殺了他，自己也會出問題，於是就任由他離開，誰能想到，唉……”

  聖者雖然當時已經是大聖修為的修士，然而，人總是有自己最害怕的東西。

  那個從他的神魂內分割出來，與他長相一樣，修為一樣，實力一樣的“怪物”，就是讓他最害怕的人，這種害怕是與生俱來的，不因修為和實力的增長而消散。

  因為那個怪物，就是聖者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