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陸四:
作者:
南島櫻桃 更新:2020-09-11 12:07 字數:4914
馮念昨晚就聽說人來了,但她沒趕去見,給賠光光留足了休息時間。本來計劃等六六上完早課,母女兩個一道過去,結果女兒才出去半小時她待不住了,留下話讓六六上完課再慢慢過去,自己先走了一步。
琢磨著是去國賓館那頭,她穿了身稍顯正式的套裙,頭發一絲不苟的盤好,戴上禮帽,還上了個淡妝。
王政君在群裏嘖了好幾聲了。
說她之前是老鴉笑豬黑,自己就放不下賠光光還吐槽她心係劉驁。
王政君說完就吃了教育。
馮念:“你懂個屁。”
馮念:“離婚之後再去見那邊的人這就跟畢業之後參加同學會一樣,要麽別去,去就得把麵子撐一撐。”
妲己:“王政君不懂又不奇怪,她也沒離過婚。”
楊玉環:“這種心態我倒是蠻懂的,就跟後宮裏群芳爭豔一樣,給人壓一頭總是丟人,隻不過念念是在跟賠錢比,爭的是別人對他倆的評價。”
韋香兒:“沒毛病!把排場拉起來,容光煥發的去,給梁國來那一群看看到底是誰不配。裴乾啊,八年不見,老頭子了吧。”
東哥:“得虧來的沒他,要隊伍裏有他念念能讓禦用裁縫給她做件戰衣穿上,怕是從頭到腳都完美了才能出門。”
馮念:“不愧是老姐妹了,真了解我。”
……
馮念她,是個好麵子的人,若隻是見個兒子還好說,跟兒子一起來了還有一長串,她能不收拾收拾?
她宮中的侍女以及貼身保護的侍衛都覺察出了。
殿下今兒個心情頗好。
想到前幾天聽說的,這次來的人裏麵有她親兒子,母愛啊,真是偉大。
侍衛多數等候在樓下,隨她上去的隻兩人,由國賓館的工作人員帶路,馮念一級級階梯上去,到四樓,走到賠光光住的那間視野最好的主賓方門口,給帶路的停下來,抬手在門上叩了叩。
很快就有少年的聲音從裏麵響起――
“誰啊?”
負責叩門的還在想該怎麽回,馮念眼神示意她退開,自己往前邁了一步,應答道:“你母親。”
果然是母母母母親。
馮念南下的時候賠光光才滿三歲不久,三歲以前的事沒多少人能記清楚,他對母親的記憶其實早就模糊了,現在哪怕仔細去回想,也隻能記得母後喜歡倚靠在美人榻上,懶洋洋的好似沒長骨頭。
至於說人的樣子,包括聲音都模糊了。
這會兒聽到淡淡三個字,賠光光第一個反應是來人真是母後,第二反應她說話是這樣的?
不過片刻他腦子裏已經晃過好多事,心裏也是噗通噗通的。
有點緊張。
但還是鼓起勇氣應了一聲:“等會兒。”
他環視了一眼剛才匆匆整理的房間,床單拍平了,毯子也已經疊起來,髒衣簍在浴室門後麵藏著,一眼看去屋裏還算整潔,應該不會丟人,這麽想著人才走上前去開了門。
一整個群共同見證了這個瞬間,賠光光假裝淡定過來的,門一開,母子兩個眼神一對上,他表情就繃不住了,好像看到了什麽令人驚訝的東西。
“……母親?”
馮念輕笑一聲:“這遲疑的語氣是怎麽回事?”
賠光光一擺頭:“沒有,就是沒想到一別多年您還是這麽年輕。”並且漂亮。
宮裏的娘娘他每年都在見,裏麵最年輕的也及不上她,據說年紀同母親相仿那幾個瞧著都挺老氣了。她娘竟然還是青春撲麵,她若不自報家門,說人隻有二十歲別人都會信的。
以前賠光光還想象過他父皇母後站一起的樣子,真正見到一別八年的親娘,他突然就發現這兩人不般配了。
父皇瞧著已經是帝王遲暮的樣子,他一年年老了。
母後還是嬌花一朵,看著青春才起頭呢。
本來一直對他倆分開耿耿於懷,就這會兒很突然的,他有那麽一點理解了。
人在門口就走起神來,他眼神是落在馮念臉上的,心思一看就飛遠了,眼看母子兩個要在房門前站個天荒地老,這時候旁邊那間的門開了,從裏麵走出來個五皇子裴珩,他剛才注意到樓下站了好多人,開門過來想同九弟嘮嘮猜猜是誰來了。哪知道門一開發現隔壁門也是開的,門前還站了好幾個人,領頭的是個皮膚白皙側麵線條優雅美麗的年輕女性,看起來竟然還有點眼熟。
他皺眉回想著呢,趕上馮念聽見旁邊傳來的開門聲,朝那方看了一眼。
那一瞬間,裴珩想起了被盛世美顏支配的恐懼。
想當初他也天真爛漫過的,五六歲那會兒真是不識娘娘美。後來六妹妹出生,忘記是滿月滿百日還是滿歲的時候,他們兄弟相約去看,那時大概也就是八歲,或者九歲,突然發現之前蓋戳的狐狸精怎麽那麽好看,比他人美心善的母妃還要漂亮好多,單論長相母妃根本沒法跟她比。
他永遠記得那次,因為那是個標誌性的事件,標誌著他從單純的好寶寶逐漸變成了肮髒大人。
馮念南下時賠光光是還很小,裴珩有十多歲了啊,他對馮念的記憶可以說相當深刻,雖說她風格大變,裴珩還是一眼就認出來。
認出來之後也是直接呆掉。
過好一陣子才回過神。
“娘娘……”
“早不是了,別那麽叫我。”
裴珩一噎,不那麽叫又該咋個叫呢?
他索性忽略掉這個,寒暄說:“好多年沒見您還是風采依舊。”
“你也長大了,聽裴琰說你早幾年就大婚,當爹了都。”
“嘿嘿。”
眼瞧著他兩個搭上話了,賠光光感覺自己被冷落,他伸手推開門:“母親進來坐下說吧。”
馮念信步走進房內,沒著急落座,她四下看了看,問:“這邊和宮裏的感覺很不一樣吧,昨晚上歇得好嗎?這床睡著習不習慣?”
賠光光點頭說好。
可能因為太久沒見麵了母子之間非常陌生,也可能因為門口還有別人在,賠光光顯得有些拘謹,馮念尋思了下,對跟她上來的吩咐說:“再挪個單座沙發來,然後把門帶上,都在外麵等我。”
侍衛們行動力超強,等了隻兩三分鍾就把沙發搬來了,一起拿來的還有熱茶和茶點,以及新鮮切好的果盤。
將這些放下擺好,幾人相繼退出,門合上了。
馮念順了順套裙的裙擺,先落了座,坐下之後她才看了兒子一眼:“你也坐下。”
當娘的瞧著輕鬆悠閑,兒子就緊張得多,坐下去手腳都不敢亂放,全都規規矩矩的。
“我記得從前你不是這樣,現在這麽規矩本分了?還是說到你親娘跟前還要凹一凹梁國太子之尊?”
“……兒子許久不見您,有些不知所措。”
“喔?還在怪我八年前那選擇?”
“……沒有。”
“你言不由衷。”馮念端起茶杯,慢飲一口,放下才說,“你是我生的,你騙不了我,要真啥事沒有你能把書信都給我斷了?”
馮念一過來就完全占了上風,兩人之間是她主導,他問了賠光光還能學那鋸嘴葫蘆閉口不說?
他看看自己優雅美麗的母親,道:“最早的時候我根本不明白您的意思,隻當您真是出去散心了,很長時間之後我才知道您不是去散心而是舍下了父皇跟我,您帶姐姐走了,為什麽呢?所有人都說您在宮中地位崇高,沒人敢拂逆您的意思,為什麽要走?那段時間我很想不通,實在是想不通我也就不想了,沒給您去信是想讓您用仙法回來找我,都好多年您從來沒回來過,不說大喇喇的,您私下都沒找過我,您根本就不惦記我,還要我時時寫信來問候,很是過分。”
馮念不怕他張嘴,隻怕他啥也不說。
現在起了頭後麵也就好辦了,她把聲甲天下開起來,說:“決定走的時候,我就拜托了你二哥照應,你是儲君身份,又是我兒子,我餘威尚在,就算離開了想來他們也不敢刻薄於你。
至於說我,既同你父皇翻了臉,斷不可能私下跑去梁國皇宮,我總在等你長大,長大了來看看你南邊的母親,你卻隻會惹我生氣,給我來的好幾封信裏麵都有受你父皇指點的痕跡。
還不如簡單報個平安,我很不高興看到那些長篇大論的東西。太後如何,大家如何,他們都怎樣惦記我,我既然離開了便不在乎。
過去的事,我放下了,人活著是要往前看的。”
賠光光有一點心虛,還是為自己解釋說:“你走就走了,我還在等你回來。”
聽見這話,馮念露了個笑臉:“皇宮從不是我的家,回來二字從何談起?”
“我記得你那時候同父皇感情很好的,宮裏人也說,父皇對你是最好,為你連其他娘娘的牌子也不翻了,你是皇後,你們感情那樣好,皇宮不是你的家?”
馮念又一次的笑了,她注視著自己滿心疑惑想要求得解釋的兒子,將當年的事告訴了他。
“我同你父皇之間,關係非常複雜。
我進宮是為了博出路,他寵我是因為有價值,我們之間從來就不是純粹的夫妻。那一年你父皇提出他想要個優秀的繼承人,然後我們有了你。你出生的時候,政哥遊曆到這兒,看百姓疾苦,便想解救他們,他帶著這裏的人推翻了清萊國統治,立起大秦。
你舅舅是不可能在這裏結婚生子的,國家建起來了,他沒有繼承人,那時候他告訴我,想讓你姐姐繼承他的皇位。
我們開始培養你姐姐,當時你才一歲多。
這秦國的江山要交到你姐姐手裏,我難道還能眼睜睜看你舅舅一個人辛苦,自己帶著女兒坐享其成?
我不能啊。
我開始幫你舅舅,為他提些建議,推舉人才,秦國這邊高速發展。
這些事你父皇是知道的,我當時有意帶他來這邊看過,目的是想讓他看到秦國發展勢頭好,回去下決心改革效仿這邊,我那麽做甚至不是因為我對梁國有多少感情,一方麵是身為皇後的良心,更重要是為了你。
那時候秦國的勢頭已經很好,六六將來不需要愁,我恐怕等到你倆都登基時,兩國差距太大,力勸你父皇改革製度學習技術。
你過來也看到了,這邊很多地方都在開工,搞各種建設,每座城市都有工廠。發展工業的同時又不能把農業拉下,這就麵臨著勞動力不夠的局麵。要怎麽解決?最好是給予女性地位,讓她們和男人同工同酬,放著占人口一半的女性不用是不可能兩頭兼顧的。
我催促你父皇下決心,催了他好幾回,你父皇想法比較保守,恐怕引起下麵人強烈不滿,一直不同意這事。
這不是我們之間唯一的問題,但卻是我們之間的導火索。
那兩三年我和他都是在分歧中過來的,隻不過不愉快是在台麵下,旁人都不知道罷了。我經常不開心,我又不是會一直委屈自己的女人,當下活得不好就換個活法,人一生有千條路走,也不是當了皇後就到頭,這就是為什麽我同你父皇會分開。
你父皇他,有需要時很放得下身段很會哄我高興,輪到我找他時他能想出一百種大道理告訴我這事不成。
可能別人覺得皇帝拒絕皇後根本不算什麽事,但我不喜歡這樣。
我在秦國這邊從來是說一不二的。
但凡我提出來的建議,你舅舅會同我探討,改進改良,但從不懷疑。你舅舅給了我認同,你父皇沒有。
現在秦國才是我的家,也是我一手建設起來的國家,所以何談回去?”
馮念第一次把當初的事攤開來講,她甚至回想起最早聽說嬴政要把皇位給六六繼承的時候,當時是大圓滿的想法,覺得能兩頭當太後呢。
一步步發展成這樣老實說也出乎她的意料,不過不後悔就是了。
對馮念來說隻是翻出一段記憶,講出一段塵封的往事,賠光光三觀都要傾覆了。這個故事馮念是開起聲甲天下來講的,她講的時候腦子裏自然而然想起當初,使得賠光光也好像看到他們當初是怎麽發生分歧怎麽爭執又是怎麽談崩掉。
以前沒人和他說這麽多,她隻知道母後忽然不高興,就帶著姐姐走了,扔下他八年。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當初會起爭執是為他。
母後想讓他也繼承到這麽美麗富足的國家才去挑戰了大梁的製度,挑戰失敗,才會狠心舍棄皇後之位離開。
賠光光心都好像泡在檸檬水裏,那滋味說不出來,就是鼻酸,心裏堵得難受。
他兩個手都握成拳頭抵在大腿上了,眼紅紅的好像倔強小獸一般朝母親看來,半晌才說:“我不知道,從來沒人告訴我這些。”
馮念那一身母愛都要滿出來了,她徐徐的說:“我能想到,所以也並不怪你,隻是有點難受。天下沒有哪個母親會想要同兒子分開,也沒有那個母親會高興看兒子誤會自己。那時候你太小,我沒法同你解釋,後來你長大了一些,會想事了,我又沒機會同你說,今日總算能把心結解開,我很高興。”
賠光光生來就是太子,收的儲君教育,從不向人展示狼狽的一麵。
現在他很狼狽。
母子兩個談話談了半天,這時候六六都上完早課追過來了,她穿著西瓜紅色的裙子過來,到門口先叩了兩下,估摸裏麵有準備了她擰開房門。
進去就看到故意轉過身去背對自己的賠光光。
那應該是賠光光吧。
六六反手把門帶上,不客氣走到八年不見的弟弟身邊去拍了下他肩膀:“你姐姐過來也不知道主動招呼,真不像話!”
拍完肩她仔細一看。
我滴媽這人在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