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無力和匆匆流逝的感覺，從隋青山的心底爬起來。

  望著談芸，他抿了抿唇道：“你讓他們周六回來吧，這周末我不加班，我陪你們在家休息。”

  談芸聞言，有些詫異、欣喜，甚至還有一絲不敢置信地望著隋青山，“你……要留在家裏？”

  隋青山忽然有點心酸的感覺，“以前是我太不好了，以後我爭取多陪你們，反正再過幾年，我也該退休了。”

  談芸差點哭出來。

  不是她矯情，而是她萬萬沒想到，隋青山會這麽說。

  過去這麽多年，隋青山在家休息的時間，屈指可數，哪怕是在周末，隋青山依舊會主動去加班。

  禾市如今開發的很好，醫院資源越發緊張，不想被淘汰，那就得努力。

  再加上隋青山不甘於人後，跟自己較勁的毛病。

  談芸心裏都清楚，所以隻能溫柔體貼退讓，處理好家裏所有的事務，叫隋青山沒有後顧之憂。

  可是，在深夜寂靜，丈夫還在書房，她一個人躺在床上的時候，她在想什麽？

  談芸甚至曾經想過：她是離婚了，還是在守寡。

  也曾經在麵對孩子和老人同時生病時，崩潰過，想過要離婚。

  可最後，她沒說過這樣的話。

  因為她愛隋青山，她知道隋青山也愛這個家。

  隻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隋青山漸漸地因為工作，而忽略了這個家。

  談芸以前的時候就在想，忍一忍，過幾年，等到隋青山退休，他們就可以好好的享受生活，好好地過日子。

  可，那種等待的日子，太難熬了。

  她每天數著過日子，每天都是從痛苦到麻木，然後又從絕望裏破碎出期盼，想著很快，很快他們一家就能夠享受天倫之樂了。

  可這樣的日子，究竟什麽時候才到頭，談芸自己心裏都沒有個數。

  就在她覺得，自己得在這樣無邊無際的黑暗裏一天天等待的時候，隋青山卻忽然願意放下工作，在家裏陪她休息。

  談芸那一瞬間，仿佛看見絢爛煙花綻放開滿天際。

  甚至比她和隋青山結婚時，更讓她激動。

  “是，是我對不起你，你別哭啊……”一旁，隋青山看到談芸掉眼淚，有些慌了神。

  五十多歲的男人，一下子跟二十多歲的毛頭小子一樣，手足無措。

  他認識的談芸是個堅強的性子，哪怕遇到的事情一團糟，哪怕再無力，他也從未見談芸哭過。

  隋青山有那麽一瞬真的在想，這麽多年，是不是他做錯了？

  談芸看著隋青山那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的模樣，擦了擦眼淚，哽咽了一下，語氣卻是一貫的溫柔體貼：“青山，你不用這樣，你要是想去工作，你就去，家裏我會照顧好的，你也不用擔心我……”

  隋青山聽著，心裏真不是滋味兒，還想說什麽，卻不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麽才合適，隻是呐呐地重複了一句：“這周末我會在家。”

  談芸看了看他，良久，才點點頭，語氣裏透著小小的雀躍，“好，那我回頭給澤川打電話。”

  說著，她便興衝衝地走了出去。

  隋青山看著談芸那略有些消瘦的身姿，隻覺得眉心跳得疼，耳邊回響的，全是徐夷光那一句話，叫他多關心關心自己的太太……

  是不是，談芸有什麽事瞞著他？

  隋青山心裏有個疑影，夜宵吃不下去，總結也寫不下去了，索性回到臥室休息。

  談芸正在鋪床，看到他回來，有些詫異，“你……今晚這麽早休息？”

  “不是你讓我早點休息的嗎？”隋青山揶揄。

  談芸神色尷尬了一瞬，“對對對，早點休息好，早點休息好。”

  說著，她趕緊鋪好了床，讓隋青山可以好好休息。

  兩口子一塊躺在床上的時候，兩個人都有些失神。

  隋青山覺得，這好像是很久以來，他們兩口子第一次，在同樣清醒的時候，躺在床上。

  以前，都是他來睡的時候，談芸早睡了，而他起來的時候，談芸也早就起來去做一家人的早飯了。

  人，是不能回想的生物。

  這麽一回想，隋青山真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

  實在對不住談芸。

  他下意識地說了一句，“對不起，談芸。”

  談芸那邊沒有出聲，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但隋青山知道，她沒睡著。

  隋青山今夜一直也沒睡著，始終迷迷糊糊，就在迷糊的時候，他感覺到旁邊有人下了床，似乎從床頭櫃這邊翻了什麽，然後疾步地走了出去。

  等到關門聲響起的時候，隋青山猛地坐起來，便瞥見旁邊的床頭櫃大開著，談芸卻不見了。

  他下意識地想要翻身下床，去看看談芸怎麽了，餘光卻瞥見被翻亂的床頭櫃裏，有一張他很熟悉的東西——診斷書。

  隋青山心裏咯噔一聲，伸過手想把那診斷書拿出來，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竟發現自己的手是在顫抖的。

  他用了幾秒，把診斷書從床頭櫃裏拿了出來，翻開一看，隻覺得頭暈目眩。

  診斷書上寫的很清楚——炎性乳腺癌中期。

  ……

  徐夷光安生地睡了一晚，一覺醒來的時候，隻覺得神清氣爽，她剛想坐起來，卻發現腰上橫桓著一隻長臂，順著那長臂看過去，她就看到蔣聿城睡在她身邊。

  徐夷光一愣，好像是她昨晚睡得太死了，竟不知道蔣聿城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蔣聿城睡著的時候，看著還挺乖的，沒有日常那麽淩厲，多了幾分柔和。

  徐夷光看的失神，驀然發現，這男人居然還是個睫毛精。

  睫毛老長，睜開眼的時候還不明顯，閉上眼的時候，特別明顯。

  徐夷光下意識地伸出手，想去拽一拽他那睫毛。

  但她的手，剛碰到蔣聿城的眼皮，立即被人給捉住。

  下一秒，蔣聿城睜開眼，拉著她的手，在唇邊親了親，聲音帶著剛醒過來的沙啞，“醒了就偷看，嗯？”

  徐夷光感覺手背上一下子有火竄了起來，直接竄到她的耳朵上，整個耳朵都燙了起來。

  她掙紮了幾下，想把手指拉回來，蔣聿城卻攥得緊，見她想跑似的，又放在嘴邊輕輕地咬了一下，“惹了事，就想跑，誰慣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