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陸國公府的馬車緩緩朝著紅牆內駛去。

  因為是重臣官婦入宮請安，鳳霞宮特意差了梅英姑姑前來接人。

  馬車停了下來，梅英趕緊上前詢問，“可是陸國公夫人同四娘子？”

  帷裳一動，沈嵐身穿一襲玉鳥金絲織錦裙，發髻低梳戴了三兩支赤璃海棠釵，模樣端莊典雅，十足十的貴眷打扮。

  她本想拾掇的素氣一些，可女兒偏讓她往貴氣哪兒整。說是不明皇後之意，這太過謙卑了，興許還會被人當成軟柿子捏。

  再說，陸家如今算是有權有勢，就算幕僚黨派還比不得王家，可卻深受聖人恩寵。

  隻此一點，便也沒必要在那王皇後跟前低三下四！

  “夫人？”梅英笑眯眯站在馬車跟前，她並未施禮，反倒是樂嗬著先問了一聲。

  沈嵐扶著丹芝的手款款而下，她輕頷首嗯了聲。

  梅英瞧著沈嵐姿態清傲，倒是放軟了聲些，“怎不見四娘子？”

  話音剛落，便是瞧見了一道嬌黃色的身影從帷裳裏露了出來。

  那豔美的小娘子，像是迎風招展的黃芙蓉般，既明媚芬芳，又楚楚可人。

  饒是見慣了宮中“百花爭豔”的梅英，瞧著如此妙人也不禁喟歎。

  她年齡大些，又因為早年常做針線活，把眼睛給熬得昏花。那日乞巧宴上，她並未瞧清這陸四娘子的姿容，今日麵麵相交，她愣了好大一會兒工夫。

  “四娘見過姑姑。”陸子虞溫聲見禮。

  “哎呦，四娘子可無須多禮了。這般嬌花的人物，老奴一時也給看傻了，還望夫人同娘子切勿見怪了”梅英和善笑著，趕緊朝前比了個請的動作，“請二位隨老奴來，皇後娘娘剛散了晨省，這會兒便也是等著二位了。”

  梅英在前引著路，沈嵐同陸子虞規矩跟在後頭。

  二人目不斜視。

  行路時，也並未東張西望著亂看。

  第一次進宮便能有如此好的教養，著實讓人另眼相待。

  約莫半盞茶的時間，鳳霞宮便是到了。

  梅英把沈嵐同陸子虞二人請去了前廳，“夫人、娘子先坐會兒，老奴這就去請皇後娘娘。”

  沈嵐含笑應之，陸子虞卻不動聲色暗暗打量著鳳霞宮。

  從剛進來時她便發現了，這鳳霞宮內丫鬟、太監皆要比入宮這一路上瞧見的好了許多。

  那各個專心做事兒的模樣，分毫不敢懈怠馬虎。

  再瞧著前廳裏的擺設，看似素雅淡妝，實則暗藏玄機。

  若猜的不岔，這屋裏頭應該設下了不少機關。

  可一介皇後，為何如此謹慎防備。

  她究竟，是在提防著誰？

  陸子虞眯眼想著，且聽一道通傳之聲響起，“皇後娘娘駕到——”

  沈嵐同陸子虞趕緊起身相迎，因二人是外臣官眷，便要行了跪拜之禮。

  陸子虞叩首，華貴的鳳袍擦著她的手而過，袍底用了金線鎖邊兒，鋒利的刺像是刀刃般，在那白淨的手背上刮出了一道紅痕。

  王皇後端坐在鳳椅上，她盈盈笑道，“陸家官眷倒是見外了，趕緊賜座。”

  “謝皇後娘娘——”

  陸子虞忍著手背上的刺痛，她輕扶起沈嵐，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

  “陸家歸京甚久，本宮早該邀你們來喝喝茶，奈何這些日後宮繁瑣事兒多，一時也倒騰不開身。”王皇後鳳眼高挑著，一副上位者的姿態，“難得乞巧後有了空，便趕緊請著你們來。”

  侍女端來熱茶。

  “這是陛下剛賞賜的寒春茶，雖說是茶，喝著卻有股子花骨朵兒的芳香。”王皇後意味不明掃了眼安靜品茶的陸子虞，“倒是跟四娘子一般，活色生香呐。”

  沈嵐眉心一跳，端著茶的手不由顫了顫。

  王皇後這是何意？

  陸子虞氣定神閑擱下茶盞，絲毫不避諱迎著王皇後的目光，“皇後娘娘謬讚了，臣女擔不起‘活色生香’一詞。”

  活色生香？雖說聽著是個好詞，可從她王皇後嘴裏說出來，倒是譏諷著自己不夠端莊。

  “可別說什麽擔不起。本宮選秀這麽些年了，可從沒瞧見過四娘子此等絕色，若是擱在了後宮之中，怕是要使得百花羞愧了呐。”

  沈嵐麵色僵硬，喝在口中的寒春茶隻覺得苦澀無比。

  聽這皇後娘娘的意思，是想讓四娘入宮？

  聖人已經年邁，若此時是把女兒送進去了，不等於活生生推到火坑裏？

  這心思，忒歹毒了些

  “陸夫人，您說呐？”王皇後捧著茶悠悠吹了口氣，漫不經心地問著沈嵐。

  不等沈嵐接話，陸子虞便是趕緊笑著迎道，“四娘是娘親生養的，能被皇後娘娘如此誇讚，想來娘親夜裏做夢都是要笑醒了。”

  這太極打的，分明未曾回了王皇後的話。

  沈嵐被女兒一點，麵容上的慍怒頓時煙消雲散，她嗔怒瞪了一眼陸子虞，“皇後娘娘麵前，不得放肆。”

  王皇後瞧著這對兒母女做戲，也是樂嗬捧場，“嬌花還需沃土養，四娘子若是婚事兒需得本宮幫忙的話，可要知會一聲。本宮好歹也算是王家出身，京中權貴一多半兒也是知根知底的，保準能為四娘子挑一門滿意的親事。”

  “小女莽撞，今年還未及笄呐。臣婦便想讓這瘋丫頭再學學規矩，省得日後禍害了夫家後宅。”沈嵐倒是學了聰明，不過三言兩語便是婉拒了。

  三人惺惺又是寒暄了番，待日頭高漲，穆貴妃身旁的春遲卻是來了。

  “奴婢給皇後娘娘請安。”春遲規矩施禮。

  “你怎來了？可是青鸞宮有何要事兒？”王皇後呷了口茶。

  “倒也不是什麽打緊的”春遲猶豫瞧了眼陸子虞，麵露難色道，“就是十三公主聽得陸娘子進了宮，眼下便是在青鸞宮鬧著要把人請過去教畫”

  陸子虞一愣，有些不大明白其中彎彎繞繞。

  這都快晌午了，那十三公主哪裏來的閑情逸致作畫？

  王皇後看得明白，她輕聲嗤笑譏諷，“敢情穆貴妃是來跟本宮搶人了？”

  春遲佯裝驚恐，趕緊跪在地上，“奴婢不敢。確實是十三公主鬧得厲害，若不把人請過去，恐怕待會兒青鸞宮便是要天翻地覆了”

  宮中人人都知，十三公主是聖人最為疼愛的公主，她若真發了脾氣，倒是折騰死個人。

  王皇後不悅蹙了下眉，看向陸子虞時多了幾分深意，“那陸夫人同四娘子便是先去罷，恰好本宮也是該擺膳了”

  沈嵐本就如坐針氈，一聽能走了，她起得倒是快。

  幾人施禮告退，剛轉角過了鳳霞宮門前的大道，一架明黃色色的轎攆緩緩停在了鳳霞宮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