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上，麟逸眉目緊致，手指攥著車把，一心凝視著前方。

  忽然，一陣嗡鳴掠過了頭頂，麟逸抬頭看去。

  天上的雲影被衝散，兩顆黑色的物體像地麵滑落過來，麟逸瞬間明白。

  “刹車！”他大喊。

  燃油彈被拋在了山道前，前方的路麵四分五裂。他們再也難以前進。

  居然連王牌殲滅機都用上了，好大的手筆，麟逸想。

  但這還不是全部，回過頭來，兩道摩托聲在接近。

  是58號和65號。他隻看了一眼身形就判斷出。

  “毆莫，你躲開！”

  “啊？好......”

  麟逸回身迎戰，三輛時速高達百碼的‘迅龍’摩托在冰山上如走龍蛇般競相馳騁著。

  如此之大的速度和距離下，一發子彈從出管到目標距離要間隔一兩秒，而這個時間摩托早就可以移開幾十米，所以子彈命中的概率就如大海撈針，而火箭筒的速度更是遠遠不及，但即便如此，三人依舊在接連射擊，不斷地限製著對方走位。

  兩名學員各持一把槍，一手扶車一手開槍；而麟逸則是直接持雙槍左右開弓，憑借手腕壓把來控製摩托轉向，而手指靈活地翻飛，使槍口瞄準各個不同的方向，以一敵二，他竟然並未落至下風。

  可是緊接著，殲滅機也開啟彈匣一梭梭地掃來，麟逸一個倒掛躍下躍上，千鈞一發之際避開子彈。車輦旁邊留下了一排坑坑窪窪的彈坑，就連車身居然也被刮出黑漆漆的彈痕，危險程度可見一斑。

  天空地麵兩向交火，麟逸疲於應對，看上去十分被動。

  要去幫他嗎？躲在樹木背後的毆莫要緊牙關想。

  算了，拚了，一旦麟逸被擊敗自己也是死，還不如趁現在放手一搏。

  ‘轟隆隆——’

  又一輛摩托啟動，麟逸眼中一訝，但更多是難以言說的複雜。

  以二敵二，場麵局勢瞬間發生了改變。麟逸不至於那麽費盡地去同時對戰兩人，也有了充足的時間去躲避天空中的子彈。一時場麵變得不再費力。

  都是身為獵兵中的精英，在這種遠程的射擊下，想要找到對方破綻太難了。唯有靠近距離才能一較高低。迂回騰挪的同時，四人距離在不斷縮小。沒有誰會想著拖延下去，曆來的訓練使得他們戰鬥方式坦然了當，沒人會想著做逃兵。

  這個時候，戰鬥機也無法下手，它隻能徘徊在雲影之上，時刻注視著戰局的變化，一旦學員落敗，它就將無所顧忌地繼續發起進攻。

  四輛摩托車正相衝來，麟逸悄然解下了腰間的刀。一瞬間，他隻需要一瞬間就可使對麵兩人同時失去行動力。

  眼看勝負即將浮出水麵，麟逸突然眼神一緊。看著油表溫度蹭蹭上漲的指數，這不對！

  “停下！”他突然嘶聲大喊。

  其餘三人都吃了一驚，但沒有誰會在這種時候照做。

  “沒時間了！他在摩托車裏裝上了炸彈，我們都會死！”

  “瘋子！教官怎麽可能會害我們！”女學員破口大罵。

  “是真的！他從一開始就沒想著靠你們來擊敗我，隻想著通過你們來和我同歸於盡！”麟逸頓時明白。

  教官雖然表麵粗獷，但內裏絕不是那麽頭腦簡單的人，能混到這一地位的人多少有些本事。自己的表現接連超出意料，他再怎麽說也應該有所懷疑了，怎麽可能還妄想通過兩名過去就和他實力相近的獵兵來擊敗他！

  為什麽教官會毫無防備地放任毆莫離開，為什麽他不讓最強的自己和16號來追擊，現在一切都解開了！

  “閉嘴！你有什麽資格口出狂言！憑什麽斷言教官會認為我們不如你！”男學員毫不相信地放聲大吼。

  他的成績那麽優異，甚至各方各麵的成績都超出77號，怎能容這小子在麵前口出狂言！教官特意欽點自己換下16號，不是因為相信他有實力擊敗77號還能因為什麽？

  箭頭瘋狂竄到紅色的區域，時間刻不容緩，爆炸就在眼前，但槍林彈雨仍舊沒有停下，不容他有一絲挪動的間隙。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自保已經是艱難不已，如果還要考慮到身邊的一人，幾乎和作死無異！

  但，麟逸又看了一眼身旁的毆莫，沒有辦法，誰讓自己欠他人情呢？他欠下的債，就決不允許等到別人死後再去還！

  在四道黑色身影衝撞的那刻，麟逸雙腳騰出。兩聲槍響緊隨而來，他在風聲中精確地辨別著兩顆子彈衝來的軌跡，然後左手將匕首橫握在掌心，擋住了衝胸膛而來的一枚子彈，右手則提起毆莫的後領，瘋狂向外拽去。

  麵對另一顆子彈，麟逸無路可躲，隻能將身體壓到最低，全身骨骼收縮到最緊。子彈從他的肩胛間穿過，可麟逸卻在瘋狂慶幸，隻要不是命中了要處那都無關痛癢。

  紅色的火光衝地而起，吞沒了兩道半的身影，以及照亮了四人不同的表情，恐懼、震驚、疑問、餘幸。一切仿若被定格。

  ‘轟！’

  機械廢片濺出幾十米遠，厚厚的冰層被瞬間鑽開，熊熊的烈火在一片白皚皚的天地中鋪開。

  看著斷落出去的手腳四肢，男學員不甘心地躺在地上，任由大火吞沒過來。

  他倆至死也想不通，憑什麽，明明實力超常，自己卻不被信任？憑什麽，幫組織幹了十年多的事，一瞬之間就被當做棄子？憑什麽，那家夥居然能讓組織花那麽大的代價來對付？

  那一刻，不止是怨恨，在他心裏居然有股前所未有的嫉妒。

  “啊——”

  模糊的灰燼背後，慘叫聲從身旁傳來，麟逸連忙忍痛爬去。

  “我的腿！”

  毆莫驚懼地回頭看去，一道長長的血痕從他腳腕間拖了出來。他的腳筋已然折斷，整個小腿都被燒的黑漆漆的！

  “來，快走。”麟逸扶起他的身子。

  “可，可是......”

  “別廢話了，走！”麟逸背起毆莫。

  如同一隻等候多久的鷹隼，殲滅機從天空俯衝下來，沒有任何喘息的餘地，一排子彈衝他們掃來。

  麟逸翻滾在地，毆莫跌飛出去，麟逸徒勞無益地朝天開槍，可是他怎麽能擊中遠在天上的殲滅機！

  “77號，聽我說，沒用了，這時候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我已經沒有希望了。”

  “你......”麟逸眼看著毆莫單腳支立起來。

  “謝謝你，你是在希泊利安城裏唯一對我伸出手來的人。獨自逃吧，希望你能替我看到外麵的世界。”

  毆莫用身體擋在了前方，一排排的子彈穿透了他，他拚命地咬著牙不讓自己倒下，來為身後的麟逸掙取一線生機。

  熱淚溢出了麟逸的眼眶，他不再猶豫，不惜一切地向後逃去。

  “這小子真煩！別管他，他死定了，直接去追另外一個！”

  殲滅機越過毆莫，即便人跑得再快，也絕不可能是這種音速怪物的對手。眼看天空中的投影越來越近，麟逸眼神一凜，衝著下方的冰穀躍去。

  殲滅機貼近過去，冰冷的寒氣溢來，那是一道狹縫，它飛不進去。

  “報告，這裏是G16號‘深井’殲滅機。協從目標人物重傷在地，主要目標人物跳進了一個冰穀，生死不明。”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走！”

  麵對低空運輸機拋下的摩托，教官一躍而上，剩下四名學員也緊跟其後，一行人向著爆炸地點追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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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麟逸攀在一處冰崖上，還好，在下落的過程中他將匕首紮進去了。這塊來自青綱石煉製的軍刀堅不可摧，一直拖著他的身體滑降了數十米才停下，震得他大臂發麻。

  接下來，他又掏出另一把刀，兩把刀交叉著往下插行。但他的左臂還必須忍受著肩胛骨撕開的劇痛，能堅持住這樣著實不易。

  終於，麟逸最終一蹬身，穩穩落在了穀底。他瞬間卸了力，兩把刀掉在腳邊，然後死死捂住胳膊。過了許久，等劇痛緩住之後，才撕開衣服開始包紮。

  ‘嗚，嗚——’

  頭頂上空，傳來摩托駛過的聲音。

  接著，運輸機降落在冰山上，一隊隊維安兵從裏麵走了出來。

  “長官，就是從這裏掉下去的。”上麵有人說。

  教練往下看了一眼，皺起了眉頭。“太大了，不好去找。”

  兩個人把毆莫押了上來，他已經奄奄一息，周圍的人又給他接連注射幾支強心針續命，毆莫痛苦地眥紅了眼睛。

  “聽著。”教練把毆莫拖到了裂穀邊緣，大聲喊話。

  “77號，我知道你小子還活著，一直以來，你隱瞞得確實很成功，但是這次，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

  “為你擋槍的同伴就在這裏，我給你一個機會。你若是自己乖乖投降，我就放了他，要是敢不開聲，我就在你眼前把他折磨死！”

  空氣裏肅靜許久。

  “77號，不要聽他們話！他們騙你的！不要讓我的努力白費！”毆莫囤足一口氣，忽地拚盡全力大喊。

  “你閉嘴！”教官一拳狠砸毆莫肚子，毆莫嘴角溢出白沫，痛苦地彎腰。

  接著，教官掏出刀來，一刀割斷了他的聲帶。

  上麵傳來悶聲低吼，盡管叫不出音，但還是能聽出來歇斯底裏。

  ‘啪嗒。’

  麟逸睜大了瞳孔，幾截血淋淋的手指被從上麵甩了下來，殘忍地掉落在眼前。

  他忍，他必須忍！麟逸在心裏顫抖地告訴自己，不能辜負了毆莫的犧牲。他跪在地上，雙手拚命地抓住臉龐，死死控製住自己，不去聽不去看那副場景。

  其他幾名學員立在一旁，隻是淡漠地看著，好像從未認識過這個曾經同他們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

  “老師，我看依他寧折不饒的性格，是不會再出來了。”旁邊的白卡低聲說。

  教官點點頭，“我看也是，沒人會為了別人的性命白白搭上自己。”

  這時候，天空中朦朦朧朧掠起雨絲，緊著，嚎聲四起，冰霧籠罩過來。

  “報告長官，這一帶一到晚上會有冰狼出沒，和它們戰鬥下去百害無一利，不宜久留！”

  教官歎息，沒有辦法，必須要盡快收隊了，看來又被77號拖住一截。不過他就不信，沒了騎乘工具，那家夥還有能耐逃出這個冰原！

  “77號，你就是個懦夫，雜種！別人踩在你的頭上，而你連出口氣的餘地都沒有！

  “你該死，你不配！哈哈，看呐，同伴眼睜睜地死在眼前，而你隻能當縮頭烏龜！

  “放心，我們的遊戲還將繼續下去，在你身邊，越來越多的人會因你而死！”

  ......

  麟逸一直蹲著身，他什麽都不去想，什麽都不去聽，過了許久，幾聲槍響，他恍惚抬起頭來。

  ‘轟隆——’

  電光照亮了頭頂上那張瘮人的臉。

  毆莫的屍體從懸崖邊墜了下來，他的身子已經被折磨得殘破不堪，血跡遮蓋了整個麵容，一雙眼睛死不瞑目地睜著。

  ‘嘩啦，嘩啦。’大雨傾盆而下，幾架飛機在雨霧中收隊。

  麟逸低低地一聲嘶吼——但他將聲音掐在了脖子裏，聲帶炸裂在嗓間，滾燙的鮮血在喉嚨裏翻滾。

  他嚐到了，怒火的滋味。由生以來他是第一次這麽憤怒，以至於這麽強烈地渴望發泄憤怒。

  但他什麽也沒有說，這是擦盡了刀上的血，然後低沉著臉走去。將那一截血手指帶在身上。

  此仇不報，吾必非人！

  麟逸就要走開，他猶豫了一下，最後來到毆莫身旁，擁抱了一下他遍布狼藉的身子。

  “68號，如果有可能，我想叫你一聲，‘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