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那一嗓子落下，南宮真真切切的看到，直播間裏的彈幕炸了。

  人氣也炸了。

  是坐著火箭“嗖嗖”往上直衝的那種炸。

  禮物像下雨一樣的在落。

  短短幾分鍾之內收到的打賞，比他過去一年加起來的總和還要多。

  這……就是人血的滋味嗎？

  南宮仿佛看到了屏幕後頭，那一雙雙嗜血的眼睛，興奮的在發光。

  那一群聞到了血腥味的獸，開始嘶吼了起來。

  這樣的嘶吼聲，引來了更多的怪物。

  千萬條彈幕瘋狂在刷，其實想要表達的還是這麽一個意思——

  快說啊。快說啊。快說啊。

  多說兩句，再多說兩句。

  南宮又笑了。

  這一次沒有誰來借他的臉。

  是他自己發自肺腑的笑出聲來。

  南宮往椅子上一踩，抬手對著鏡頭一指：“比賽結束後，我還專門去後台看了這幫人。那個打野居然還有臉問我是不是過來看好戲的……”

  他頓了頓，又是一嗓子的怒吼：“你他媽一個廢物，還怕人看嗎？”

  怪物們開始過年一樣的狂歡了起來，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他們手舞足蹈的興奮之情。

  南宮第一次見到，原來打賞禮物的動畫竟然能蓋過彈幕。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成百上千的火箭“嗖嗖”從直播間裏飛過去的音效，連起來聽就是機關槍的聲音。

  南宮透過屏幕，在直播的畫麵中看到了自己的臉。

  一雙紅的像僵屍一樣的眼睛，一張扭曲的如同喪屍一樣的麵容。

  猙獰著擠成一團的五官，已經沒有了人的模樣。

  他一臉歇斯底裏的表情，可以理解成悲痛欲絕，也可以理解成欣喜若狂。

  他確實是發狂了。

  有那麽一兩秒，南宮懷疑是門外的魔鬼，借著自己這張臉，在這個世界顯形了。

  南宮忍不住被嚇了一大跳。

  一時之間，他也說不好，究竟是為這張臉。

  還是為自己不費吹灰的接過這把刀子的動作。

  但台已經搭起來了。

  魔鬼找上門來了。

  他已經上場了。

  掂一掂手裏沉甸甸的利刃。

  看一看千萬雙射出精光的眼睛。

  還能回頭嗎？

  已經沒法回頭了。

  南宮猛地抬起臉，朝鏡頭望去。

  那一瞬間，有一個淒厲的聲音在他心底爆炸了。

  老子……為什麽要回頭！

  “老子都入土封棺了，你他媽還把墳都刨出來，揪著老子的頭發出來鞭屍。我是帶你入行的大哥啊，我當你是親兄弟……你他媽這樣來捅老子兩刀，你還是個東西嘛？畜生的血都比你熱啊！”

  最難的就是第一刀。

  這一刀揮下去，以後的就都好辦了

  隔著屏幕，都能夠感受到網友們震怒的情緒。

  “世界第一，吹雞兒！”

  “那個廢物AD居然還有臉來鞭屍，等著回去給你媽收屍吧！

  南宮突然遏製不住心頭的悲愴，一拳又一拳的捶著電腦桌上。

  他拎起帶血的拳頭，對著鏡頭把攢了一整年的淚水，全都嘔了出來。

  “老子不想退役啊……老子還能打，還想打啊……可是你們……可是你們……”

  網友們以為南宮口中的這個“你們”指的是前隊友。

  殊不知他說的你們，就真的是躲在電腦屏幕後麵的“你們”。

  那天南宮一邊痛哭，一邊反複在喉嚨裏哀嚎的句子是：“老子當你們是兄弟啊……老子真當你們是親兄弟啊……”

  這些話，他真的是發自肺腑。

  他真的把他們當親兄弟，所以才會高高仰起那一刀。

  親兄弟啊，就算我放過你，他們也不會放過你的。

  親兄弟啊，你的血就算我不喝，外邊也有大把人爭著搶著來喝的。

  親兄弟啊，你就當最後幫兄弟一把，安心的去吧。

  親兄弟，我的親兄弟們啊。

  他以為自己已經夠狠心了。

  但那一刀揮下去時沒想到還是手軟了。

  為那孩子跪在斷頭台前，最後回過頭看來的一眼。

  沒有掙紮，沒有喊冤，甚至臉上都沒有一絲埋怨的神色。

  是南宮見過的那一雙怯生生的眼睛，安靜的動也不動的凝視著自己。

  從那一刀下手之後，南宮就翻盤了。

  說來有些好笑，他在賽場打的最好的時候，也沒有真正觸頂的那樣大火過。

  因為LPL的失利，他被打的翻不了身。

  可又因為LPL的失利，反而讓他一步登天，飛黃騰達。

  從此那個最大的直播平台上，就不再是小剛一個人的天下，進入到了雙雄爭霸的局麵。

  說來也真是奇妙，小剛吃了南宮的饅頭火了，南宮又吃了隊友的饅頭火了。

  那麽下一個是誰了？

  南宮這才發現到彈幕上的節奏，一個機靈，毫不猶豫的彎腰鞠躬做出了道歉的動作。

  他早就沒骨頭了。

  別說是道個歉，就是下跪也二話不說的幹了

  你們……高興就好，對吧？

  南宮做出的那個劇本，和小剛之前想好的如出一轍。

  見到彈幕上的節奏開始回暖，見到成千上萬因為自己的話對吹神開始一麵倒的盛讚，南宮臉上笑嗬嗬的，但心中沒有半點高興的意思，隻覺得悲涼。

  他喝夠了人血，早就預料到會有別人來喝他血的那天。

  你們就捧吧，繼續捧吧。

  你們就吹吧，繼續吹吧。

  你們把他捧的越高，那些劊子手們就越高興。

  你們把他養的越肥，那樣的人血就越美味。

  聽到南宮呢喃了一句“肥了”，小剛便搭上腔道：“吹神五個人頭，能不肥嗎？”

  確實很肥。

  肥的這麽快嘛？

  再肥一點，就可以宰了！

  南宮隔著屏幕，仿佛都能聽見劊子手們磨刀霍霍的聲音。

  隔著屏幕，仿佛都能看到那一雙雙嗜血如命，饑渴難耐的眼睛，射出的一道道精光。

  見南宮的表情一時有些陰雲莫測，小剛以為他是在為場上的局麵擔憂，便說：“逃得掉……你看吹神這不就走掉了嗎？”

  他真心為身邊這個男人這一波化險為夷感到高興，便抬起手肘往南宮腰上撞了一下，把耳麥挪到一旁，調侃一句道：“你說我小剛有偷天換日的好本領，但你也不賴……這麽一波大節奏，不也是讓你逃掉了嗎？”

  南宮微笑著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吱聲。

  逃不掉的。

  就是逃到天涯海角都逃不掉。

  那些人血的滋味是有癮的。

  你嚐過一口，就忘不掉了。

  因為這個忘不掉，所以就逃不掉。

  我南宮逃不掉的。

  你小剛也別想逃。

  殺神逃不掉的。

  吹神也別想逃。

  你看，斷頭台就在這裏，隻看下一個綁上去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