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南一聲不吭的偏過頭去。

  櫻早兜了個圈，屈膝跪在床上，繞過去盯著他的臉，問：“申屠十一，你到底在怕什麽？”

  沒有回答。

  櫻早一下子就毛了：“槍你不敢拿，現在是連鼠標都不敢碰了嗎？”

  迦南煩躁的鄒了鄒眉，背過身去。

  櫻早徹底被這個動作給激怒了，撲騰一聲站起身來：“申屠十一，你到底在怕什麽啊？你他媽都去網吧撿人家吃剩的外賣了，還有什麽可怕的！”

  還是沒有回答。

  “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到底在怕什麽？”

  櫻早強扭著迦南的下巴，轉過他的臉來，隻感覺對著他的眼神跟對著黑洞洞的槍口似的，心一下就揪緊了：“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迦南一聲不吭的走下床去，戴上櫻早從日本買回來的那個阿修羅麵具，再平躺而下。

  他不願櫻早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

  沉默半響，迦南斷斷續續的說了一句：“你不要問了。”

  “我不問？那誰可以問？”櫻早橫手朝天邊一指，張嘴就是一聲歇斯底裏的尖叫：“韓國的那個小白臉嗎？”

  迦南不言不語的背過身去。

  櫻早從床上蹲下身來，語氣一下子平靜道：“你到底當我是什麽，你有沒有那一刻，就一刻當我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當我是你的女人？”

  迦南回過頭來，吼了一句：“你他媽說這些有意思？”

  透過衣服的布料，可以見到他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櫻早無聲的笑了笑：“對，沒意思。特別沒意思，反正在你心中最重要的永遠是你的隊裏的兄弟，是你的那個大哥……我算什麽東西啊！一件衣服而已，隨時可以拿來換的。反正前兩年你也沒少換。”

  迦南盡量控製自己的情緒，回了一句：“不要發瘋了。”

  “我發瘋？”

  櫻早怔了怔，不怒反笑道：“你知道我為什麽發瘋嗎？因為三年前我男人出了事第一時間找的不是我，而是韓國那個賤人！”

  迦南回過頭看去，見櫻早撩了一把垂下來淩亂的發絲，一臉似笑非笑道：“是我想太多了，我早知道你是個逃兵。以前我以為你變了，沒想到到現在還是。”

  房間裏隻剩下了迦南一人。

  他起身來到隔壁的儲藏間，借著窗外夕陽的光，對著掛起來的沙包一拳又一拳的揮了起來。

  他不知道打了多久，到最後精疲力盡的倒了下來，餘光往身邊一瞥，發現整麵地板全被血給浸透了。

  不過轉念之間便明白過來，在地板上淌著的不是血，是給窗戶的夕陽給染紅的汗。

  迦南意識漸漸模糊，隻感到一個血光如注的天空貼在自己的眼皮上，仿佛一抬手就能摸得見。

  在那樣的血色之間，懸在半空的沙袋變成了老爺子那張威嚴而不近情麵的臉。

  他用手中拐杖，像指指點點戳脊梁骨那樣，在地上按個不停。

  “你不僅不要對櫻透露半個字，還要反著來。你知道你媳婦有多機靈，稍微有那麽個意思她就全猜到了。你知道我這未來兒媳的性子，她已經折了兩個人在那邊的手裏，如果這件事再讓她知道，這妮子絕對去拚命。”

  老爺子一顛一顛走上前來，當頭就是一棍：“我早已經不指望你給我們申屠家長臉，但別害人了。”

  迦南沒有躲，沒有閃，也沒有吭聲。

  他覺得自己臉上的表情一定很狼狽，很難看，要不然老爺子不會丟下一句“孬種“，轉頭就走。

  他知道自己此刻一定很狼狽，很難看，所以才忍不住朝那個背景看去：“你最誌氣，你專門生兒子賣到戰場上去給自己換功章。”

  老爺子背影僵住，反手就是結結實實的一棍：“老子幹的最錯的一件事，不是留了你這個種。當初根本就不該讓那女的帶你……”

  “那女的——”迦南猛地一下抬起臉來，“那女的是你媳婦，是我媽。你已經害死了她兩個兒子，現在你還一口一個那女的？”

  老爺子盯著兒子的臉，看了半響：“這次的事我會出手，但別指望下回還有給人你收爛攤。”

  迦南一下就笑了：“你要去管十六億人的平安，這個事我真幹不了，我也沒你那麽遠大的誌向。我今天不是過來求你的，隻是跟你交代一聲，我的事不用你管……我身邊的人我自己會看著。”

  “你看著？你能看得住誰。你真以為自己鼓搗鼠標鍵盤還搞出誌氣來了。你要真能看住自己身邊的人，今天就不會像隻喪家犬一樣夾著尾巴回來求老子！”

  迦南一時間隻感覺額前凸凸直跳的青筋，簡直要爆炸了。

  不是他說錯了，而是他說的太對了。

  自己確實是一個人都看不住。

  確實是想守的，一樣都守不了。

  三路都破了。

  他孤零零的靠著基地水晶，麵對茫茫多的超級兵，什麽都幹不了，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就是因為這個幹不了，說不出，他隻好回一句：“老子X你媽！”

  那天隨著老爺子反手一棍甩來的，還有一聲厲喝：“我媽是你奶奶！”

  “為什麽大家都會死？”

  迦南一睜眼，就見到了櫻早的臉，還有她一臉憐惜的，慈母般溫柔的表情。

  恍惚之間，他還以為是母親回來了。

  迦南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剛才不知不覺在地板上睡著了。

  他勉強著支撐起半個身子，就聽見櫻早繼續在問：“你剛才的意思是在說，那件事如果你說出來，大家就都會死，對吧？”

  迦南知道自己說夢話了，但並沒有回答，而是問了一句：“你一直是不是特別瞧不起我，覺得我是個逃兵？”

  櫻早在他身邊坐了下了，點燃一支煙，望向窗外漆黑的天空，低聲說：“其實大家都想做逃兵，但隻有你一個人幹成了。”

  迦南沒有吱聲，看著櫻早回過頭來時已經紅了眼。

  “你知道嗎？在和尚出事前，他和我一起去看過你的比賽。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自己在賽場上的樣子，完全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特別的自信，特別的神采飛揚。比賽還沒開打，就好像一定能贏一樣……當時和尚就笑著對我說，這個人果然不是我們認識的十一，他是貓。”

  那天櫻早沒有說出口的話是，她可真喜歡他那時候的樣子啊。

  她真的好喜歡，他還是貓的樣子。